依稀記得是在她十五歲那年,有一晚半夜,她偷偷地從床上爬起,穿著睡衣走進廚房,拿起一把菜刀就往屋外走。
從來沒有像剛才那一瞬間,她覺得生無可戀,沒有一絲一毫再活下去的勇氣。從她能听懂話起,她的父親就不斷地告訴她,是因為她,他才失去了最愛的妻子,所以,他恨她。
那時候的她連恨是什麼都不知道,只是一味地承受,承受她父親給予她的漠視和厭惡,承受每一個人的譏諷與嘲笑,承受寒冷與黑暗,承受一切的一切。
可是當她終于決定不再承受,不再帶給她最愛的人痛苦的時候,她手里的刀被那雙溫厚的手緊緊抓住。
她試圖掙扎,可是他卻更緊地抓住,握著刀鋒的手掌鮮血直流,她嚇壞了,不敢再動,只是不停地哭,不停地哭,眼淚落入他的血中,漸漸融合。
他的眼里布滿血絲,悲傷的看著她,最後終于無力地跪在她面前,他說︰「爸爸對你從來沒有什麼要求,我只要你活著就好,無論如何,都要好好活著。」
是從那一刻開始,她才知道,原來她父親是這麼愛她,比這世間上任何一個人都愛。
我只要你活著就好,無論如何,都要好好活著。
蘇婉寧推開伏在她身上已經睡著的人,掀開被子,直接走進浴室。
熱水沖了下來,她調了很高的水溫,燙得她的整個身體都泛了紅,有一股灼燒的疼痛,可是她不管,只是拼命地洗,拼命地洗,卻怎麼也洗不干淨他留在她身體里的印記。
她多恨自己的清醒,為什麼每個人都可以醉,而她卻連醉得機會都沒有,所以,只能清醒地承受他給她帶來的疼痛和傷害。
即使是在和林晟最親近的時候,他們就躺在一張床上,她听得到他粗重的呼吸聲,但他只是抱著她說︰「我不願意勉強你,我會等到你有了足夠的安全感之後再要你。」
他知道她是害怕,所以沒有勇氣再往前走;他知道她是在逃避,逃避曾經發生過的一切;他一直在都等她,等她真正放下從前,來接納他的包容。
她已經想好了的,可是現在……
這是多大的一個諷刺?
這難道就是所謂的命運?
不,她不信。命運要她屈服,她偏不,她偏要高昂著頭跟老天爺爭個輸贏。
再難的日子她不是也挺過來了,現在,她就要接近她心目中的幸福,她絕對不會放棄。他們不讓她活,她偏要好好活著,活得比誰都好。
這是她答應過的。
蘇婉寧用手擦了一下被霧氣覆蓋的鏡子,鏡中的臉漸漸清晰,像一朵出水的芙蓉,艷麗而嬌女敕。
她微微笑一下,一件一件穿上衣服,走出浴室,然後拿起包,抬著頭,扭動門把,走了出去。
從頭到尾,她再沒有看床上已經昏睡了的人一眼。
如果真的能許願,她希望,此生此世,再不會見到他。
這一場雪終于停了下來。
周末的時候,林晟給了蘇婉寧一條鑰匙,說︰「這陣子比較忙,你有空,先自己把東西搬過來,別到時候再手忙腳亂的。」
她將鑰匙攥在手中,對他微笑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