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山變 第一卷 第159節情債(3)

作者 ︰ 嵩山坳

第159節風流情債(3)

胡林翼于公事上如此遷延搪塞,分外令丁習經不喜,不過對方是他的上峰,更且有著愛民的借口,他也不好多說什麼,整修行宮、安排到綠營巡視等等大工,也讓他撈了不少,雖然整修蹕道是其中最大的一部分收益沒能到手,也算是聊勝于無了。

丁習經有三房妻妾,連生了五個女兒,卻獨獨沒有兒子,一直到道光十六年,才生下一個可以傳繼香火的兒子,父母寵愛,幾個姐姐呵護,驕縱得不得了。到大來,一本論語尚未讀完,嫖賭吃著倒樣樣俱精,丁習經宦囊頗豐,由著兒子的性子來花,凡事動不動就拿金銀元寶壓人,自然也就時時處處的佔得上峰,以致這個丁五少爺的脾氣越發的乖戾了。

丁五隨父到任,不久之後就給他知道天津城中還有這樣一位花中魁首的美娘子,帶了一幫篾片登門訪艷,到了一見,驚為天人,只是紫雲看他既濁且俗,名為做官人家的子弟,那銅臭氣倒比暴發戶還要重一些,更兼著近來身子不爽,總是食欲不振,煩悶欲嘔,因而以此為借口,不願接他。

丁公子幾次派人來約,不得如願,心中有些忍不住怒氣,思量著要出這口氣來。

事有湊巧,丁公子這一日到津門一家清河酒樓喝酒,上樓的時候正好看見紫雲在席間,與客人說說笑笑,親熱非凡他有心當場發作,不過紫雲陪酒的一桌客人,他也識得,不好傷了熟人的面子,便忍了下來。轉過天來,終于尋上門來了。

紫雲連日踏青游河,勞累了些,兼以還有幾處詩畫債要完,便吩咐概不見客,關上房門,焚起一爐香來,準備覓句作畫,正在逸興遄飛之機,有人來報,丁公子領著十幾個豪奴悍僕,說來接她去游河。

「我偏不理他。」紫雲說道,「替我在外面鎖上門。」

三姨知道她進來身子不舒服,弄得心情也是時好時壞,好的時候自然不用提,一旦壞起來,任是誰的面子也不給,只好命下人鎖門。

這也是門戶人家的一個障眼法,客人到的房門口,看見上著鎖頭,便知道本主不在,自然怏怏而去,不料這個花樣瞞不住丁公子,他是風月場上見慣了的主,更加以檀香裊裊,必是托詞

頓時突出一雙大眼,厲聲喝道,「給我打進去」

上來兩個豪奴,扭住了鎖頭,來回反復了幾下,再加上狠狠一腳,砰然巨響,雙扉木門只剩了一扇。

「五公子……」三姨只說了三個字,就給丁公子一個巴掌重重地打在臉上,「你個老乞婆」然後就硬往里闖。

「五公子,五公子?」三姨臉上火辣辣的疼,也顧不得這些,生怕紫雲吃虧,一把拉住他的衣服急著喊,「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說你母親的X」丁公子使勁一奪,手向里面一指,「給我拖出來,帶走」

豪奴悍僕暴雷一般的應了一聲,進門去把個臉色煞白,氣得發抖的紫雲拉了就走。

一拉拉到河邊,早有畫舫守在那里,到了船中,順手一推,將姑娘扔進中艙。吩咐一聲︰「開船,到了河中,再好好教訓教訓你。」

紫雲自打到了三姨所掌的田園,錦裝繡裹,一呼百諾,幾時受過這樣的委屈,自然是掩面大哭不止。

丁公子渾不在意,大馬金刀的在一邊坐下,指著姑娘說道,「小賤人,你不想想,你是個*子,再不識抬舉,莫非要討打?」

紫雲哪里怕他威脅,兀自哭個不休,丁公子也不理她,心中冷笑︰看你哭到什麼時候?

船行甚疾,離岸而去,不一會兒的功夫就到了河心,有同行的畫舫,聞听有女子的哭聲,都要來看個究竟,雖然畏懼豪奴悍僕那副凶神惡煞一般的凶相,不敢離得太近,但這等眾目所視,眾手所指,丁公子自覺面上無光,便要找一個冷僻之處,去收拾紫雲。

船往南走,靠岸找了個草長林深,人跡不到的地方,先把船停住,命人搭好跳板,兩個听差一個抱著一床猩紅的氈子,一個提著食盒,鋪陳好了,請公子上岸。

丁公子盤腿坐在氈子上,端酒喝著,「叫那小賤人來陪酒」

紫雲如何肯從?抱著船幫只是嚎哭,丁公子怒不可遏,親自上船去拉,一只手伸過去,姑娘張嘴就咬他的虎口,幸虧他躲得快,這一下咬住了,以紫雲的性子,是再也不肯放開的。

「好個狠毒的*子」丁公子大怒,一巴掌打了過去,「你撒賴我就怕你不成?」

「我也不怕你。我拼著一條命,你休想得意。」紫雲邊哭邊說,「要命有,要我的身子,你得水桶里翻個身來。」

丁公子呆了一下,這句話他听不大懂,不過大約的意思是明白了,獰笑著說道,「我也不要你的命,也不踫你的身子,千人騎的破貨,好稀罕嗎?來人,剝了她的衣服,倒要看看是什麼金瓖玉嵌的‘寶貝’?」

紫雲心膽俱裂,看起來拼著性命不要也難免受辱。這些豪奴听主子這樣說話,無不陰心大動,過來就要掰她抱著欄桿的手,紫雲無奈,使出丹田之勁,厲聲狂呼︰「救命救命啊」

聲音尖利,順著風傳出去好遠,恰好一艘打漁的小船經過,船上一個後生在打漿,一個老翁在掌舵,紫雲一眼看見,更加扯開嗓子大喊︰「殺人啊,救命啊」

後生听見了,用力劃槳,向這邊靠了過來,那老翁看了看,回頭說了句什麼,將船舵扭轉,向著岸邊劃去。

不好丁公子心想,定是上岸去找人來,再行搭救。到時候人多嘴雜,自己怕也擔待不起,眼看著這一樁快意之事做不成了,便把她重新推進艙中,對她說,「你不要當你死了,就會惹我一場人命官司,告訴你,這不過費我幾兩銀子,不為大事。只是,你雖然可惡,也還犯不著送你的性命。你如止了哭,我就送你回去。」

這一邊,三姨心疼紫雲,怕她在丁公子手中遭難,派人順河尋找,終于在城南找到了兀自在樹林中嚎哭不止的姑娘,這才帶回園子中。

三姨趕忙請來大夫,為她診治,切脈之下方才知道,姑娘有了身孕。

因著紫雲始終不願打掉月復中的胎兒,惹得三姨大怒,從這一天起,摔盆打碗,指桑罵槐,言語之刻薄狠毒無以復加,紫雲每日以淚洗面,難過極了。

丁公子在田園大鬧一場,並未能順遂心願,一則惱恨,二則更加心癢難耐,總想著找個什麼法子,把姑娘弄到床上去,得諧‘鴛盟’。

三姨心中恨姑娘不懂事,便想出了一條計策,要把姑娘獻給丁公子,一來可以賺上一筆銀子,二來,她入這一行多年,深知懷孕之初,最忌房事,一旦**激烈,弄不好就有流產之虞,到時候,真要把孩子弄掉了,豈不是順遂了自己的心願?真正是一石二鳥的好辦法。

于是便把丁公子找了來,如此這般的說了一番,丁公子大喜,拿出五十兩的元寶放到桌上,「既然如此,一切就拜托三姨了。這幾兩銀子,不算纏頭,只當是為三姨賠禮。」

三姨笑逐顏開的收下銀子,開始布置起來,不想這番話給人听見了,就是和紫雲同為姐妹,彼此交好的碧荷,偷偷的把話告訴紫雲,後者大驚,「三姨……真的和丁公子商議下來了?」

「是啊,妹妹,這是我親耳听來的,妹妹要早想對策啊。」

紫雲也慌了手腳,雖然不再像當初**于金老爺那般悲憤欲死,但思及三姨如此無情,心頭更多了幾分寒意,而自來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日後一個疏忽,給丁公子得手,又如何難堪?

一念至此,紫雲姑娘動了死念,只是還舍不得月復中胎兒,自己死便死,孩子無辜,難道真的便帶著他一起共赴黃泉?不行總要將孩子生下來,將他交付其父手中,到時候,自己或死或存,只看他爹爹是何決斷了。

于是找了個機會,借出外陪酒之機,帶著身邊多年來積攢而下的私房銀子,雇了一輛馬車,一路從天津到了北京。

這一面,費莫氏把從姑娘處听來的話原原本本的告知肅順,另外一面,肅順派到天津去打听消息的下人也回來了,听他說,紫雲姑娘所言皆為屬實,只不過,紫雲姑娘數月來迎來送往不斷,月復中若說有了孩子,也殊難斷言,就一定是某人所留血脈。

這樣的消息讓肅順大感為難,好在情況已經全數模清,如何決斷,還是俯請聖裁吧。

轉天一早,肅順趕到了園子中,今天皇帝把叫起的地方改在了山高水長,第一起照例是見軍機處,這一天的公事很多,奕辦差還京,除卻皇帝派人在通州傳旨嘉獎他之外,還要于這一次赴江寧辦差的所有隨員,兩江治下,以兩江總督為首的一群人的嘉獎,都要在御前做出決斷,各種事夾雜在一起,遷延良久,直到過了巳時,方才踫頭而出。

肅順等得唇焦舌敝,他心中掛念紫雲來京的事情,不知道皇帝是個什麼心思,患得患失之下,覺得身上燥熱無比,好不容易等到軍機處的幾位大佬出來,皇帝命人傳喚,這才進殿踫頭︰「奴才叩見皇上。」

見了一上午的大臣,皇帝也覺得有點疲憊,肅順是他每天要見的大臣,君臣之間很是相得,也不用做出一副如對大賓的儀態,他以為肅順這一次來是為了前幾天請旨閱看董浩的奏折,有了思慮了呢,但還不等他動問,肅順膝行了幾步,到了自己身前,「皇上,奴才有一件大事要給主子回。」

看他面容緊張,皇帝也不由得坐直了身子,「是什麼事?」

「紫雲姑娘進京了。而且,而且……」

皇帝眼前立刻回憶起當初在天津時的兩段露水姻緣,趕忙問道,「她當初,不是不肯進京來的嗎?這一次是怎麼了?又改主意了?」

「不是。皇上,紫雲姑娘,懷孕了。」

皇帝張大了嘴巴,卻悄然無聲,「肯定嗎?」

肅順知道,皇帝不是問紫雲是不是肯定懷孕,而是問能不能肯定她月復中的一塊肉是不是天家的龍種這樣的事情答問之間關系太大,他昨天晚上在府中和龍汝霖與黃錫商議了好久,仍未能有一個可以直言的解說,這會兒听皇上問起,肅順不敢說話,只是伏地踫頭,咚咚有聲。

「是啊,此事,不是你能夠知曉的。」皇帝苦笑著搖搖頭,「那,現在她在哪里?」

「奴才暫時將紫雲姑娘安置在奴才府里,由府里的丫鬟和女乃媽伺候著。奴才給這些人下了令,出入之間稽查門禁,任何男子也不可入內半步這一層,請主子放心。」

經過這一會兒的折沖,皇帝的心情逐漸平緩了下來,「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和你說了嗎?」

「是。奴才前幾天請奴才的大嫂詳細問過紫雲姑娘,听她說……。」

听肅順把經過說了一遍,皇帝想了想,問道,「她,有沒有問起朕?」說完又問道,「你說,她到現在為止,知不知道當初是朕?」

「這,奴才不知道,不過,奴才想了想,紫雲姑娘和園子中的三姨,即或不知主子爺的身份貴重,也大約的猜出了一點眉目。這是奴才當初口風不嚴,惹出的禍事,」肅順趴下踫了個響頭,「請皇上責罰。」

「你是說,她們猜到是朕了?」

「這,奴才不敢說,只是,昨天晚上奴才詢問紫雲姑娘的時候,听她說,說……」

「說什麼?」

「她說,自皇上御駕離了天津之後,甘四爺也隨之而去,可見定然是皇上身邊倚重的大臣。此番進京,只想謀請奴才,與甘四爺做一日小聚,之後她就會找個地方隱匿下來,待到日後生下孩子,……」

皇帝慨然點頭,「朕明白了。她可是想將孩子交托于朕,然後孤身遠引,另謀去處?」

肅順不敢再說,伏去,踫頭不已。

「你和她是怎麼說的?」

「奴才說,甘四爺出京去了,要過幾日才能回來。等到四爺回來了,奴才再詢問主子的聖意,方好作答。」

「你先回去吧,朕日後自有道理。」打發肅順出去,皇帝張身而起,吩咐一聲,「擺駕。到慶豐園去。」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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