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山變 第一卷 第129節 恭王為使(1)

作者 ︰ 嵩山坳

天津密邇京師,距離最近不過,而且奕欣知道皇上于英人到來之事很是熱衷,他總希望盡早的到大沽口外,看一看英夷到底是何許模樣,不過一行人奉旨出京,諸如龍節,儀仗,高腳牌,前導後從, 赫非凡,便是想快也快不起來。

第一天只行了四十里,到了長辛店,一行人安頓下來。這里屬大興縣所轄,本縣的縣令知道恭王爺一行人要在這里駐節,早就做了準備。

大興是順天府首縣,做這里的大老爺是非常考驗能力的。明朝末年山西有個陽曲縣令叫宋權,常說︰「前生不善,今生知縣;前生作惡,知縣附郭;惡貫滿盈,附郭省城」。縣官與上官同城,叫做附郭,附郭省城的首縣,等于督撫、將軍、監司的「帳房」兼「管家」,婚喪喜慶,送往迎來,都由首縣辦差。伺候貴人的顏色,不是件容易的事,出力出錢之外,還要受氣,所以說「惡貫滿盈,附郭省城」。

所以做首縣的,必須長于侍應,得是那等長袖善舞,會做官的才能當得,否則,白白受累不說,還要兩頭受氣。當然,如果做得好了,當首縣卻是件極有興頭的事,有一首十字令︰「一曰紅;二曰圓融;三曰路路通;四曰認識古董;五曰不怕大虧空;六曰圍棋馬將中中;七曰梨園子弟勤供奉;八曰衣服整齊言語從容;九曰主恩憲德時時常稱頌;十曰座上客常滿樽中酒不空。」

大興縣縣令姓金,就是這樣一個八面玲瓏,十方見光的人物。號稱是順天府第一能員。接到滾單就在心里琢磨︰恭親王奉旨出京,算是自己在任上所能受到的最大的考驗,若是伺候好了,上峰喜歡,自己的前程自然也有了。故而分外的用心。

奕欣等在城中管驛休息下來,人還沒有坐定,知縣的手本遞了進來。大員過境或蒞止,照例由首縣作東道主,備辦一切供應,所有費用或由地方攤派,或者先挪用公款,務使貴賓滿意,則無事不可商量。

奕欣是第一次出京辦差,于這等官場迎送往來之事可謂略識之無,接過手本看了看,以為金縣令有什麼大事想和自己回稟︰「讓他進來吧。」

「王爺。」桂良攔住了他,他知道自己的這個女婿不大懂官場上的習俗,在一邊答說︰「王爺若是有事的話,盡可以吩咐金大人去辦,見,還是不要見了。」

奕欣知道桂良不會無故阻攔,當下點點頭︰「那,就算了。」

「跟貴縣道乏吧!」寶鋆也適時的插話了︰「你去和大興知縣說,王爺奉旨出京辦差,不會侵擾地方,貴縣也不必預備什麼,一切都是我們自己辦,不勞費心。」

什哈見眾人不再說話,這才轉身下去了。

「山翁?佩衡兄?這是何意?」

「王爺是第一次出京,不通這其中的門竅,金縣令這等人不過是想見一見王爺,討王爺一聲賞,便于願足矣。」

「只是為了這個?那為什麼不讓他進來呢?」

「王爺,您身份貴重,此去又是公務纏身,哪有這許多的空閑來應酬他們?」坐在最外面的李鴻章終于忍不住說話了︰「若是您要見的話,只怕到了萬壽節的時候,這些請見的官員,您也見不過來呢!更不用提什麼公務了。」

這話說得很不客氣,寶鋆等人各個皺眉,倒是奕欣,很客氣的點點頭︰「多承李大人關照,我明白了。」

「哪里,王爺言重了。下官語出魯莽,王爺不以為怪,下官感激不盡。」

奕欣一笑,不再糾纏下去,吩咐听差準備晚宴。

寶鋆酒量甚宏,而且和很多旗人一樣,好招雛伶侑酒,他生具異稟,每每孤陽獨抗,虛火上升,連眼楮也會發紅,總要找婦人泄盡元陽方可舒暢。

他自家知道自家事,這一次出使,身邊帶著一個妙齡書童,十指芊芊,如蔥如玉,看上去倒像是姣好的女子——奕欣不明白,其他人卻是很知道這個書童的由來的。不過在這樣的場合中,他又怎好驟然離去?

幾杯酒喝下,寶鋆渾身不自在,渾身來回扭動︰「王爺,我和您告個便。」

奕欣停箸不食,奇怪的望著他︰「怎麼了?」

「奴才,……」

奕欣誤會了,以為他想小溲,面帶譏諷的一笑︰「快去吧,可不要溺到褲子里。」

寶鋆苦笑著點點頭,向在坐的幾個人拱拱手,起身而去。

他走開,其他的幾個人在酒席宴前常坐清談,不知道是誰起的頭,話題轉到直隸總督納爾經額的身上︰「納大人可稱是全才,做過安徽按察使,山東布政使,山東巡撫,漕運總督,琦靜庵之後改調直隸總督,乃是我朝的老前輩了。這一次英使到天津,怕是連他也要勞動了。」

「說起來,納大人確是人才,不過,和他的先人比較起來,便要瞠乎其後了。」李棠階一言出口,眾人無不微笑。

奕欣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左右看了看︰「怎麼了?怎麼了?」

桂良用手一指李鴻章︰「還是請少荃給王爺解說一二吧。」

李鴻章有心不說,納爾經額的父親叫納爾泰,鬧的笑話太多了,偏生納爾經額現任直隸總督,封疆大吏,一省首腦,若是給他知道自己言語中辱及他的先人,于自己宦途不利。不過桂良點名讓自己說,也就不好反駁,只好選幾樣不算很出乖的事體講來听听——。

納爾泰是乾隆年間最著名的大臣阿桂家的包衣奴才,常年跟在阿桂身邊鞍前馬後伺候服侍,很是得用。阿桂也很有心提拔他一番,奈何一來納爾泰文不能斷字,武不能殺賊;二來他在自己時間久了,也舍不得他離開,便一直留用。

納爾泰的笑話很多,流傳最廣的有兩個。第一個是有一年夏天,阿桂駐節新疆,喝醉了酒躺在榻上,一邊用手摩挲著肚皮,一邊帶著醉意本o問納爾泰︰「‘你可知老爺肚子中的是什麼?’」

「‘可是燕窩、魚翅?’」

「‘不是,再猜?’」

「‘是鴨子、火腿?’」

阿桂長身而起,醉眼迷離的望著納爾泰︰「‘你就不知道老爺肚子中皆是絕大經綸嗎?’」

納爾泰听不懂,唯唯退下,出帳之後問同僚︰「‘老爺說月復中皆是金輪?那可怎麼咽得下?還是絕大者?’」

眾人無不捧月復,一時間阿中堂月復中‘金輪’傳為笑談。

納爾泰很羞愧,覺得人前出丑,總想找個機會扳回顏面。又有一次,他學人做了一首詩,進獻給阿桂,內容不知道怎麼樣,只是首章的題目就引人噴飯,叫《跟二太爺、阿瑪逛廟》。阿桂一見揚聲大笑,冠纓幾絕!

據說阿桂有一次回京,把這首詩說出來,供乾隆一粲,自然引得皇帝開懷大笑。連乾隆都說︰「朕閱盡史籍典章,如論及詩文之妙,當以此首為第一。」

這兩件事奕欣也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納爾泰是納爾經額的先人,很感興趣的一笑︰「那,後來呢?」

「經過了這兩件事之後,納爾泰再也不敢不懂裝懂了。心中卻深以不讀書,不識字為苦,他的年紀大了,再要進學也來不及,便把老蚌生珠所得的納爾經額視為光耀門庭之子,請名家教授。果然,納爾經額不復阿瑪厚望,嘉慶二十三年考中進士,道光元年散館之後就當上了工部司員。之後一路升遷,到了二年的時候,就以山東兗沂曹濟道升為湖南按察使。」

席間談笑,不絕時間流逝,待到用完晚餐,外面天色已經全黑,卻還不見寶鋆回來,奕欣心中疑惑︰「寶佩衡呢?怎麼還不回來?你去看看?」

差答應一聲轉身就走,偏巧,寶鋆滿臉愉悅滿足之色的從後堂繞了出來︰「干什麼去?」

「啊,王爺看您久去未歸,命小的去找您,正好,您回來了。」

桂良和李鴻章相視一笑,神情中滿是曖昧,還是奕欣,奇怪的瞄了兩個人一會兒︰「怎麼了?又為何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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