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請留步 第十四章

作者 ︰ 梁心

蔣負謙以熱布巾拭臉,又敷了一陣子,等冷了再擦過頸間跟雙手。

他心里是感動的,他住在頂層,離廚房不近,盡避茶戶有心,大伙兒輪著來圓樓幫忙張羅三餐,廚房也總是備著兩釜熱水,要煮飯、要梳洗都方便,但他就覺得麻煩,得繞半個圓樓,所以不管春夏秋冬,他總是以昨夜先打好的冷水梳洗,再到樓下演練一回養身拳。

自從晴蜜搬過來住,他才會在打完拳後,到廚房以熱水拭干身上的汗,再端一盆到房里給她,將她喚醒,洗梳後一塊兒下樓用早飯。

這條熱布巾擦得他心暖暖的,原來有妻子照顧是如此溫暖的一件事,難怪姊姊會催促他成家,再晚個幾年,說不定會懊悔浪費這段時間。

不過也有可能是杜晴蜜才讓他有溫暖的感覺,其他女人擺進他房里,總覺得突兀不對勁。

「怎麼不穿我制給你的衣襲?」蔣負謙將髒布巾放進水盆內搓洗干淨晾好,端著水就往窗外潑。蓋圓樓還有件好處,人都在圓樓內活動,絕對沒有人站在窗下。晴蜜頭一次見他潑水時有委婉勸阻過,後來知道奧妙處後,笑得可開心了,下回一樣直接開窗潑水,學得很快。

「等會兒要上茶山,會髒。」他是個疼老婆的人,下山幫她入籍,回程不忘替她買支發簪,更請了制衣師傅隨他上山量身,要替她裁幾件新衣,她本來不想鋪張浪費,畢竟衣服有的是,但最後仍拗不過他的堅持。

「你身邊都是舊衣,別人給又不合身,丈夫給妻子做衣服乃天經地義,這事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為夫說了算。」

這句話說得霸道,她听來卻是無比的甜。現在她身上就穿著他請人趕制的衣服,做了四季衣襲,一李三套,量完身隔天就拿到了,真不知道他給制衣師傅施了什麼壓力,把工作擱下全趕她的衣服。

她替蔣負謙搭好衣裳,其余的事她也代勞不得,就讓他自個兒來了。

「別去茶山了,說了好幾天要教你挑茶,一忙都忘了,就今天吧,茶房里不少挑茶嬤嬤說想認識你,跟你說會兒話。」以她現在的身分進茶園,只會被請出來吧。

「好呀,挑茶嬤嬤人生閱歷多,能指點我迷津。」她當然不會問該如何讓蔣負謙與她同床的傻問題,做女人的要替男人留面子,她指的是挑茶嬤嬤與夫家多年相處應對下來的心得,可為她的參考與借鏡。而且替她決定了去處,她便不用煩心今天要上哪里找差事打發時問了。

蔣負謙是好當家,采茶工作辛苦,月例相對給高。盡避夏茶不好賣,卻因夏季天候磨人,月底還多給一兩補貼,而上了年紀無法彎腰采茶,卻尚需工作貼補家計的婦人,就安排挑茶的差事,工資沒有采茶好,但做的是眼才手活,相對輕松許多。嬤嬤半人生都在茶園里打滾,雙手挽過的茶箐比她吃的米粒還多,手模生茶形體,嗅聞其味就能分辮好壞,厲害得很。

蔣負謙在房里起了炭爐,開了窗,待水熱之前,兩人就吃著大餅,雖然涼了,嚼著嚼著也挺香的。

杜晴蜜吃飯本來就眉開眼笑,現在更如桃李花開般耀眼了。

「沾到了。」蔣負謙以指拾抹她嘴角,如指甲片大的餅屑就跟他的指尖,一塊兒送進他嘴里含著。

「啊……」她傻了,臉頰登時浮出兩朵紅雲,這……這就是夫妻情趣嗎?

他的小娘子很容易害臊,以她這年紀確實也這樣,等再大一點,可能就不稀罕,嫌他肉麻當有趣了,得趁這時候多逗弄一會兒,以後看能不能生個像她一樣可愛的女兒。

杜晴蜜默默地咬著大餅,很小心不讓餅屑沾在臉上,終于等到水燒開了,馬上又被他接了去。

「陶壺重,我來就好。」他皮粗肉厚還好,她就不同了,隨便一滴熱水都能燙紅她。「最近要出一批桂花香片,我幫你留了幾兩。」

「謝謝夫君。」她本不是挑嘴的人,出身不好,有得吃就屬萬幸,更別說能喝上一盅茶,有時連過年都不見得有這樣的好處。可是被他寵下來,舌頭都養刁了,不是好茶不入喉。

她跟蔣負謙說過,別把好茶拿來喂養她,能得好價,賣了分利給茶農,慰勞大家辛苦更有意義,他卻有話堵她,說茶號的當家主母不懂得品茶,以後丈夫不在,正巧有客臨門,如何拿出好茶款待?這是必要之舉。

起先她被唬得一愣一愣的,真把品茶當功課學,確實她也該學,不過後來她到範品房里幫忙,一包範品最多就五錢,才意識到他根本就是在寵溺她,把一錢數兩的好茶泡來給她當水喝。

這種男人,她怎麼能不傾心?人說成親是第二次投胎,這回她的命格不錯,嫁了個好丈夫。

只是有一點她不知道該如何突破,也不知道是她貪心不足還是怎的,蔣負謙待她已經是一等一的好了,她有時還會忽來一陣感慨,覺得心上有處地方沒被填滿,她跟自己說了好幾回該知足了,睡前說服了自己,睡醒又暗自神傷,天天周而復始,都快要瘋了。

愈愛他就愈不能釋懷,畢竟到現在他們還分開睡,頭幾天還能說他體貼,現在……她都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了。

每回晚飯過後,他都會帶著她巡視圓樓,順便消消肚里積食,回房後,他在案前寫宇,她則在一旁做點女紅,雖然繡工不好,丈夫貼身的東西總該由她來發落。兩人同處一室鮮少對談,心里卻有說不出來的甜蜜與親近,只是在就寢時分,看她睡好他便會馬上移進書房。每每她都會拉下面被一隅,望著他離開的背影,涌上的矛盾與酸楚在她眼眸里蓄淚。

「夫君請留步」這句話滾到她舌尖好幾回了,最後還是吞了回去,她是苦過來的人,知道矜持沒飯吃,可就是拉不下臉求他留下來。

跟丈夫求愛跟求差事終究是十萬八千里的差別。

一喜一憂,倏起倏伏,她就算沒念過書,也知道長期下來是會積病的,既然不觸來明,只好迂回行事了,但願他能明白她已經準備好。

她是真的想跟他過一輩子的。

蔣負謙還真沒察覺,享受著杜晴蜜的照顧,噓寒問暖,時刻關心,越來越有成家的感覺,臉上欣喜藏不住,雖然睡在書房,精神卻是一天比一天好。

他不是不願跟晴蜜同床,事實上他期待得很,巴望著快點把事倍處理妥當,好名正言順相擁共眠,只是姊姊現在還在福州,得再過半個月才會回省城。

他說服晴蜜別去澄清兩人的關系,是想先下手為強,盡避他們在外已經是一體,終究沒有正式拜堂,他們的關系已經大抄快捷方式,婚事絕對不能省,在拜堂祭祖之前他不能佔她便宜。

不告訴晴蜜,是為了想替她省點事,不想讓她熬夜準備新婦的繡品——以她的個性,不可能為了做嫁衣而荒度了茶號的工作。怕她亂想,除了下山談生意外,在圓樓總是帶著她,寸步不離。

但杜晴蜜還是亂想了,整個人過得好矛盾,這幾天又常在夢里嚇醒,以為蔣負謙說要娶她是場夢,現實虛幻快把她的精神耗盡。

可能是累了,堅持也就松了,夫妻一場,有什麼事不好說開的?說開了不見得是壞事,如果蔣負謙真喜歡她,會給個交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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