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上了心 第一章

作者 ︰ 季葒

暗逸剛感覺自己像一只被困住的獸,從熟悉的法國被丟到陌生的台北,然後還被困在山上,更令人心煩的是,外頭一連三天都陰雨綿綿,害他一整個很無力,渾身不對勁,胸口還盤旋著未消的怒氣。

他雙手抱胸站在木屋的窗前望著外頭細細的雨絲,那雨絲纏得他更是煩躁到了極點。

煩煩煩∼∼已經待在房間里三天的他,現在再也待不下去了。

雖然這間位於二樓的房間寬敞舒適、景觀又好,加上還有私人享用的大浴池,簡直是豪華套房,對上山泡湯的客人來說絕對很搶手,但他走進浴室卻沒有閑情逸致泡湯,越過檜木湯池推開玻璃門走進淋浴間,打開水龍頭讓水從頭頂灑下,仰頭痛快地洗了個冷水澡,讓自己恢復冷靜。

他以為把自己關起來、逼自己冷靜下來就能平心靜氣地面對即將來到的責任——遵循阿姨的遺囑,繼承這間溫泉湯屋。

但他發現就算把自己關在這里三年,他也不會對這間湯屋有興趣,更不可能親自接手這間湯屋。

他是經營洋酒買賣的法國「CR集團」的高階主管,也是未來的繼承人之一,從小受菁英教育的他,這些年進入「CR」從學習到獨當一面,注定是要做大事業的人,現在卻叫日理萬機的他接手這種小榜局的小生意,讓他嗤之以鼻。

一座小小的「櫻之林」湯屋他完全不放在眼里,即使這是一間頗為賺錢的湯屋,但那些利潤遠不及他做一筆生意賺得多,基於這種種理由,他個人認為不如把湯屋轉手賣出去給有心經營的人,而不是硬要不感興趣的他繼承下來。

要不是父親硬是逼他留職停薪,再加上母親苦苦哀求要他回台灣小住三個月好好跟湯屋培養感情,真無法接受的話再找個適合的人幫忙接手這間湯屋的管理,否則他絕對不會來到這里。

他火大的想,他認真工作不行嗎?身為主管嚴謹管理自己的下屬有錯嗎?就算自己太過拚命投入工作做到胃潰瘍住院又怎樣?爸媽有必要這麼軟硬兼施的找各種理由逼他留職停薪,還把他趕到台灣來才肯罷休嗎?

他完全明白父母親是要讓他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再重新出發,所以剛好利用這個阿姨給了遺產要他親自回台處理的理由逼他回來,可這根本與他的意願相違背,他是最清楚自己狀況的人,他不需要這麼長的假期,那會把他給悶瘋!

顯然,洗冷水澡也不能讓他煩躁不甘的心情平復。

他抓來一條乾爽的毛巾把頭發擦乾,步出浴室來到衣櫃前拿出一件黑色V領衫和直筒牛仔褲套上,頂著微濕的黑發打開門步出房間,打算結束閉關的日子出去走走,或許去外頭找樂子比較能讓煩躁的心情得到紓解。

他住的這棟兩層樓獨棟木屋是「櫻之林」三棟古樸木屋之中佔地最小的一棟,這里是阿姨的住所,是不對泡湯客開放、擁有絕佳隱私的居住空間,住進這里三天,他一直享有一個人的單純幽靜。

當他緩步走下樓,看著這里的櫻花美景卻一點也沒興趣欣賞,而無意間看見那個到機場接機的小女生正跟方姨在魚池邊講話,他一樣沒興趣知道她們在談什麼內容,他要去餐廳覓食,吃完飯再出去溜溜,但前提是他絕對不需要那女人陪。

他從小在法國長大,但母親一直像中文老師一樣教他讀寫中文,雖然沒有正式的求學,但日積月累下來他的中文程度算是可以,基本的听說讀寫都難不倒他;何況後來上大學後,學校也有來自台灣的同學,偶爾還有機會練習練習。

真不知老媽是怎麼跟這邊聯系的,他中文又不是很爛,而且他也完全沒興致出游,壓根兒不需要翻譯和隨身地陪。

因為前未婚妻葛茜給他的陰影太深、傷害太重,因此他厭惡跟台灣女孩子太接近,根本就是避之唯恐不及。

煩躁的他原本想直接穿越庭園進入另一棟木屋的餐廳吃早餐,但坐在魚池前的梅曉隻突然提到他的名字,讓他皺起眉頭不由自主的停下腳步,雙手抱胸直挺挺的站著,突然好奇起她到底為什麼提起他?

春天的天氣真是讓人無法捉模,早上起床時明明還是好天氣,沒想到才出門不久,天空就飄起毛毛細雨了。

幸好梅曉隻一直有帶傘的習慣,一下公車立即從她所背的方包里拿出橘色的輕巧雨傘,穿著連身牛仔裙搭著白色五分袖上衣的她,腳踩著彩繪帆布鞋,撐著傘沿著路邊直走,隨後繞進一個下坡道,經過一處公有停車場再往坡道的最盡頭走去,直到一處木制的門前才停下,木門上掛著一張招牌,寫著「櫻之林」湯屋。

她伸手推開木門,沿著蜿蜒往下的石階慢慢走,眼前景色還不算特別,兩邊是竹林,但轉了一個彎見到的卻是另一番風景。

由三棟充滿日本禪意的古樸木造房子組成的三合院格局就是「櫻之林」湯屋了,整座庭院並不大,但日式造景十分迷人,好幾株櫻花在ㄇ字形的庭院里綻放,一片春意盎然。

早上八點多,就已經有一對老夫妻來泡湯了,櫃台的方姨正忙著接待。

這就是櫻之林的魅力吧,就算是隱身在最不起眼的角落,生意仍毫不受影響。

櫻之林開業二十多年來累積不少客源,做的是老客戶的生意,前來泡湯的熟客都是上了年紀的阿公阿媽,年輕人則是少數。

梅曉隻收起傘抬頭望著剛剛還下著毛毛雨的天空,這會兒卻又露出了一點陽光,雨已經停了。

站在櫻花樹下,她望著頭上的櫻花,透過樹梢間的縫隙看著旁邊一棟木屋的二樓,那里是傅逸剛的房間。

真是奇怪的狀況,他明明會中文,但方姨卻請她來當翻譯和地陪;更詭異的是自從那男人三天前來到「櫻之林」入住之後,就沒有再踏出房門一步。

這情況真是尷尬,這三天來除了去接機外,完全無所事事,讓接受派遣工作的梅曉隻薪水領得很不安心。

「小梅,櫻花樹上頭有東西嗎?」頭發已經斑白的方姨穿著和服走過來,站在她旁邊跟著往上看。

「櫻花很美,我在看櫻花啦。」她心虛的收回目光,對上方姨帶著親切笑意的臉龐。

「是啊,這里的櫻花很美,這些全是老板以前種的,每一株都是不同的品種,照顧起來有點麻煩,但來這里泡湯的客人大部分都是沖著這美景來的,所以我都很小心的顧著。」方姨邊說著邊往鯉魚池走過去。「來,你幫我喂魚,我要清一下魚池旁邊的青苔。」

「好。」反正她也沒事可做,湯屋的工作又幫不上忙,幫得上忙的也只有這種輕松的工作了。

方姨蹲在魚池邊俐落的清理青苔,梅曉隻坐在魚池邊緣一小把、一小把丟著飼料,池子里五顏六色的魚全都游過來張著嘴巴爭相吃著。

「那個方姨……關於工作的事,我想跟你談一下。」想了三天,猶豫掙扎了三天,梅曉隻還是決定跟方姨談一下她的決定。

「好啊,你說。」方姨低著頭清理著,拿著工具清地的聲音有點吵,掩蓋了傅逸剛從木屋下樓來的腳步聲。

「我想我就做到今天好了,雖然我們簽了三個月的派遣合約,但是只要我們達成協議的話,合約可以提早結束,畢竟傅先生中文說得那麼好,一點也不需要翻譯,而且他那麼宅,根本足不出戶的,應該也不需要地陪,我留在這里根本沒事做,實在不好意思乾領薪水。」梅曉隻是個有良心的人,雖然失業急著要工作,但沒事而光領乾薪的工作她覺得對不起自己的良心,不敢厚臉皮待下來。

除了這個原因之外,還有另一個讓她想提早結束合約的理由,那就是傅逸剛很難相處。

三天前她陪他從桃園機場來到陽明山「櫻之林」湯屋這兩個多小時的路程,傅逸剛從頭到尾都黑著一張臉,看都沒看她一眼。

基於禮貌,她想說打破沈默跟他自我介紹順便介紹一下台北,結果他卻冷著聲叫她閉嘴,說什麼听她講話讓他頭很痛,她只好尷尬地閉上嘴,窘到不敢再開口,還得低頭避開計程車司機從後視鏡投來的看戲目光和訕笑。

扁是這樣就知道這人超級難相處,個性很機車!

「沒關系的,我們都簽約了,合約不用提早結束,何況傅少爺雖然會中文但畢竟對台灣不熟,他要外出的話有你跟著我會比較放心。」方姨受了傅太太的請托,務必要好好照顧傅逸剛。

其實就算傅太太沒叮嚀,她也會盛情招待,因為已經過世的老板羅麗美是傅逸剛的阿姨,沒有孩子的她在知道自己將不久於人世後,找了律師寫下遺囑,把湯屋及名下其他不動產都贈與妹妹的獨生子傅逸剛繼承,至於戶頭里的現金存款則留為湯屋的周轉金和老員工們未來的退休金。

在這里工作將近二十年的方姨對前老板很忠誠,老板過世後這幾個月暫時沒人管理湯屋的財務,老板的妹妹羅麗雲幾個月前拖著病體回來奔喪時請求她暫時接下管理湯屋的工作,於是她只好先接手負責管理老板留下的存款,直到湯屋有了新的老板。

而這位新老板就是傅逸剛,听說幾個月前他沒來奔喪是因為車禍住院,後來又忙著自家公司的工作,然後又因為某些原因拖到現在才來台灣處理,至於是什麼原因羅麗雲沒提,她也不好多問,畢竟她跟羅麗雲並不是很熟。

不過因為前老板羅麗美的關系,方姨大概知道羅麗雲嫁的是財大勢大的法國「CR集團」總裁,據說這是傅總裁的第二段婚姻,前任妻子已經過世,留下一個兒子,羅麗雲婚後則又替傅總裁生下了傅逸剛,算是傅家的老二,婚後生活好像很幸福美滿。

暗逸剛在集團里擔任主管,想必應該是工作繁重吧,要不不會拖這麼久才回來,讓這間湯屋的繼承管理問題一直延宕下來,到現在還未獲解決。

「我不要——」她驚喊,腦海浮現那日從機場回來的情況。

「什麼?不要陪傅少爺嗎?怎麼了?」方姨抬頭看她。「沒關系,說來給我听听,如果你真覺得這個工作不合適我也不能勉強留你下來,不過要合約終止禮貌上還是得跟傅先生知會一聲,只要他同意,我會再另外找人。」找派遣人員是不難啦,只是如非必要,方姨還是想挽留可愛好相處的梅曉隻。

「那個……真的可以說喔?」梅曉隻掙扎著要不要說,完全沒發現她身後不遠處站著一個男人,他正雙手抱胸挑高眉等著她要說什麼。

沒看見傅逸剛的方姨點了下頭。

「方姨,他好難相處,而且還會罵人,我不過是想跟他自我介紹一下,他就叫我閉嘴……」嘴一癟,她訴說起傅逸剛的罪狀。「還有,車子開到一半突然往右偏緊急煞車,我不小心撞到他的肩膀,他竟然轉頭瞪我,還叫我滾開一點;叫我滾開也就算了,還伸手把我推開,害我肩膀撞到車門。」

「唉呀,這傅少爺怎麼可以這樣……」方姨听了直搖頭,但也不好說少爺不是,畢竟少爺是這間湯屋的繼承人,是這間湯屋的老板,員工哪敢說老板的壞話?

「拜托啦!方姨,我就做到今天好不好?不用知會他——」梅曉隻乘勝追擊,想說服方姨讓她解除合約。

「這麼不想在我身邊工作?」傅逸剛冷冷開口,瞪著這個小女人,心口的怒氣更熾。

「你、你、你——」梅曉隻驚訝地回頭,看見站在不遠處一臉陰沈的男人,一口氣提起來,緊張不安地瞪著他。

「我怎樣?你的抱怨我全听見了。」她急著跟他撇清關系的態度踩到他的地雷,讓傅逸剛一整個爆炸開來!

被老爸一聲令下留職停薪,被老媽哀求遠離法國來台灣接管湯屋,這種被家人排擠的心情已經夠惡劣了,而被家人丟開的怒氣還沒消呢,現在卻連一個小小的派遣人員也排擠他、想把他丟開,這簡直是火上加油。

他往前邁一大步朝她逼近。

梅曉隻嚇得冷汗直流,下意識往後退一步,但後面是魚池,她無路可退,而驚慌的她又退得太急,結果這一退竟然撲通跌落魚池里。

「哇啊∼∼」尖叫聲響起,慘事發生了。

「小梅∼∼」方姨驚叫地跑過來。

听到尖叫聲,傅逸剛也大步走過來。

兩人驚愕地瞪著往後掉落在魚池里的梅曉隻,跌落時她牛仔裙狼狽的翻起來,里面的白色蕾絲小褲讓傅逸剛看得一清二楚,現場瞬間空氣凝結。

「曉隻,來,快起來。」還是方姨先回過神來,趕緊過去以身體遮掩她外泄的春光,讓她把翻高的裙子順回來,並伸出手,關心地說︰「你爬得上來嗎?來,我拉你。」

「我、咳∼∼」稍微嗆到的她猛烈地咳嗽起來,咳得臉蛋脹紅,雖然因為驚嚇而雙腿有點發軟,但她還是拉著方姨的手使力的爬起來。「謝謝方姨,咳∼∼」

「你渾身都濕透了,我看——」驀地湯屋入口傳來的說話聲引走了方姨的注意力,她轉頭發現有新的客人上門,忙又回身跟梅曉隻道歉。「啊,不好意思,有客人來了,我必須去接待,曉隻你等一下,我去找人來幫你——」

方姨說完先禮貌性地跟剛進門的客人招呼一聲,接著便急著跑進里頭找人來幫忙。

渾身濕透的梅曉隻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尷尬的抱著自己,低著頭不敢看向傅逸剛。

站在一旁的傅逸剛回過神來的第一時間就跨步過去要拉起她,但因為方姨已經先走過去了,他遂停下腳步站在原地。

望著她濕淋淋的可憐模樣,他感覺心口莫名被什麼東西撞擊了一下,接著他發現濕透的布料像第二層肌膚般貼著她,讓她的身體曲線一覽無遺。

她姣好的身段吸引了他的目光,自然也引來旁人的注目,一股不怎麼舒坦的感覺油然而生,想替她擋住他人視線的念頭在心里成形。

「你——」見方姨還沒回來,傅逸剛欲開口。

這時方姨去而復返,一臉抱歉的說︰「曉隻,不好意思,我一時找不到人幫忙,客人又不能不接待,你先去女湯清理一下,等我忙完再來幫你好嗎?」

「可是我沒泳裝。」

「沒關系,女湯是果泡,不必穿泳裝。」方姨說。

「還是不要好了,我擦乾就好。」她邊咳著邊搖頭,不習慣果泡的她直覺就是拒絕。

「那可怎麼辦?要不你去洗衣間拿乾淨的浴衣先換上,濕衣物你可以放進洗衣機洗,如果湯屋有空出來,我再幫你安排一間讓你沖洗,魚池的水有點髒,不趕緊洗個澡怕你皮膚會過敏。」方姨顧慮周全,都替她設想好了。

「好,我看也只能這樣了。」她只想趕快離開,因為她現在真的好尷尬,誰知才走一步,一道高大黑影驀地欺過來。

「我房間的浴室可以借她使用。」見她手足無措又狼狽的樣子,加上旁人的注視目光不曾移開,傅逸剛不再遲疑,走過去擋住旁人視線,扣住她的手將她往自己的房間帶。

「不、不用了,真的不用——」抬頭瞪著傅逸剛,她驚訝的嚷嚷。

「少爺肯把浴室借給你,那真是太好了,曉隻,你快上去吧,免得著涼了。」

暗逸剛低頭瞥她一眼,見她還是一臉抗拒,下一秒,他彎身將她打橫抱起,不理會她的拒絕,迅速將她抱回房間。

真是糗到爆!

梅曉隻穿著湯屋的寬松白色浴衣,頂著一頭剛用吹風機吹過的松軟短鬈發,抱著換下的衣裙,低著頭踩著細碎小步踏出浴室。

「不、不好意思,我洗好了,浴室我也刷過了,你要不要檢查一下?」這是傅逸剛的房間,剛剛她掉下魚池後一時找不到地方清理身體,傅逸剛於是大方地出借浴室讓她梳洗。

因為佔地不大的關系,「櫻之林」的獨立湯屋並不多,獨立湯屋位於中間棟的二樓,共設計了四間高雅的溫泉湯屋,一樓是接待櫃台和半開放空間的餐廳,至於左側最大棟的這棟木屋,一樓是半露天男湯,二樓是半露天女湯,露天男女湯采果泡,均有蒸氣室、冷泉區還有SPA區,是櫻之林最受歡迎的泡湯區。

至於最右邊最小棟的木屋,就是傅逸剛所住的地方,二樓是臥房,一樓是員工休息室和洗衣曬衣間。

因為獨立湯屋都已經客滿,而從來沒泡過果湯的梅曉隻害羞地拒絕了方姨要她去果湯清理身體的提議,於是方姨告訴她曬衣間有乾淨的浴衣和浴巾可以使用,要她暫時換上,至於濕透的衣服則先放進洗衣機里洗滌,等獨立湯屋有空出來再讓她進去沖洗。

當她才轉身想趕快逃進洗衣曬衣間里,避開傅逸剛和客人一直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時,傅逸剛突然大步朝她欺近,對方姨丟下一句「我房間的浴室可以借她使用」,然後便伸手拉著她往右邊的獨棟木屋走。

她直覺地搖頭拒絕,結果他卻霸道的將她抱起來,火速上樓,驚訝恍惚間,她便被傅逸剛直接抱上他的房間來了。

罷剛被傅逸剛抱在懷里時她很糗又狼狽,心髒不斷怦怦狂跳著,既尷尬又困窘;即使現在已經梳洗好了,她卻連跟他說話都不敢抬頭看他的眼楮,想必他現在一定恨不得把她這說他壞話又給他惹麻煩的麻煩精給宰了。

「那個傅先生,我說我洗好了。」他不說話是還在生氣嗎?氣她給他惹麻煩了?

「你——」傅逸剛已經換掉因為抱她而沾濕的襯衫,低頭看著腦袋快垂到地上的小女人,還沒從剛剛的混亂情緒中回過魂來。

罷剛他抱她上樓來時,她苦著一張臉像攀到救命的浮木一樣抓著他的衣襟猛咳嗽,還有她那快要哭出來又因為困窘而忍著哭意的可憐模樣,驀地烙上他的心口,引來他一絲悸動和憐惜,感覺心髒莫名地被撞了一下。

之前一直沒有正眼瞧過她,所以傅逸剛對她長相的印象是模糊的,直到剛剛,她容貌卻意外的在他眼里清明起來。

老天,他是不是注定對這種荏弱純真的小女人沒有招架能力?

她剛剛可憐兮兮、現在則嬌憨的模樣,以及水女敕迷人的臉蛋和穿著浴衣那引人遐思的身材,在在都讓他對她產生一股保護慾。

沒想到他千防萬防,卻還是不由自主地對一個小女人產生了異樣的感覺,而這種感覺他很清楚,當初他愛上只身從台灣到法國留學、生活清苦的前未婚妻葛茜時,就是先對她產生憐憫,然後進一步被吸引,因而產生保護慾,接著展開猛烈追求,然後陷入愛河訂下婚約,只是後來兩人的感情卻變了質。

八個月前,他出了車禍而住院,當時未婚妻因為跟朋友出國旅行沒能到醫院照顧他,沒想到她旅行結束後來探視剛出院的他所說的第一句話,竟是她已移情別戀,要跟他解除婚約,並且決定回台灣定居,讓他心碎得只能藉著拚命工作療情傷,也因此導致三餐不定時、工作時數超長而倒下,再度被送進醫院。

然後,他就被逼著來台灣休假兼接手尋找湯屋的管理人。

然而都還沒開始找管理人,他的心就莫名其妙被這個敢說他壞話的小女人給「攻擊」了,這真是……法國明明有那麼多性感美女對他示好,他卻一點感覺都沒有,偏偏兩次心動對象都是單純可愛的台灣女孩!

不行!有了前車之監他必須記取教訓,女人的心都是善變的,外貌單純的小女人更具殺傷力,可能把他殺得片甲不留,再度負傷累累。

「傅、傅先生,你有什麼不滿嗎?還、還是我再去把浴室刷一遍?」他一直不說話,梅曉隻只得硬著頭皮抬頭看他。

但這一眼卻沒看見他殺人的目光和陰沈的臉色,而是看見一張迷惘的俊顏和一雙困惑的黑眸。

「你——」接觸到她小鹿斑比般圓圓可愛又帶著一絲懼怕的眼神,他看得失了神,花了一點時間才猛地回過神來,一顆強硬的心又莫名其妙被撞擊了一下,他趕緊伸手粗魯的把她推開。「你離我遠一點。」

有過一次被傷害經驗的他,還沒有心理準備接受另一段感情,跟這個讓他產生保護慾的小女人保持距離是最好的方法。

被無預警推開的梅曉隻臉上出現一絲受傷情緒,她趕緊低垂下頭,越過他急速往外走。「我這就離開,不好意思造成你的困擾了。」

雖然她浴衣里頭一絲不掛,這樣走出去有點不妥,但比起跟他獨處在他私密領域里的尷尬,她還是逼自己硬著頭皮走出去。

看見了她一閃而逝的受傷表情,傅逸剛握著拳頭逼自己不要被同情及自責的情緒佔領,他得讓她離開自己的視線之外,才能拯救月兌軌的心。

但當梅曉隻打開房門要往外走時,外頭傳來一陣笑聲,那是泡湯客人在一樓餐廳,還有庭院雅座賞景喝茶的談笑聲。

暗逸剛倏地記起剛剛來湯屋泡湯的都是一些歐吉桑,而她身上穿著衣擺僅蓋住大腿幾公分的浴衣,一雙白皙美腿毫無遮掩,而且浴衣的領口很低,她細致的粉肌也微微暴露著,她這一下去還得了,那可愛性感的模樣會被樓下那群歐吉桑看光光。

「站住,你給我進來!」在她即將掩門下樓的瞬間,他轉身急速走到門口扣住她的手腕,把她往房間內拉。

「又怎麼了?一下子要我走開,一下子又要我進來,你這人真是……」她忍不住開口抱怨,沒有防備的被拉進房內,腳步顛了一下,抱在手上的濕衣裙和內衣褲都掉落在原木地板上。「我剛洗好的衣服——」她驚叫,看見白色蕾絲和小褲褲就掉落在他的腳邊。

他也低頭一看,驀地倒抽一口氣。「你里面什麼都沒穿?」

瞪著躺在他腳邊的貼身衣褲,她瞬間整張臉蛋紅通通,這下更尷尬了,趕緊蹲撿起來。「都、都濕了要怎、怎麼穿?」

「你里頭光溜溜的還敢走下樓,樓下一堆男客人你還好意思?你給我待在這里,沒有我的允許不準踏出一步!」她就算月兌光光走下去也不關他的事,他真不知道自己在在乎什麼,但他就是忍不住想管,還管得很理所當然,把抱著濕衣物的她拉到床邊壓著她單薄的肩逼她坐下。

「你這人真是奇怪欸,要我離開也是你說的,現在又拉我回來,還莫名其妙罵我,我真倒楣,怎會接下這個工作,早知道寧願在家喝西北風,也不要勉強接這個臨時派遣工作。」她緊抱著濕衣物嘟囔的抱怨起來,直率的她心里藏不住話,並不是她愛抱怨,而是她個性本來就是這樣,有話直說沒心機。

「哼,自己沒想清楚就接工作還敢抱怨。」他大言不慚的回話,嘴巴雖不饒人,但看她的眼神已悄悄改變了。「一切都太遲了,就算你想提早解約也得經過我的同意。」

他的目光留戀在她粉撲撲的可愛臉蛋上,她嘟起的粉潤唇瓣看起來很可口,讓他心里一片異樣的震蕩。

「我的合約是跟方姨簽的,方姨答應讓我提早結束工作我就能離開,不關你的事。」她咬了下粉唇,氣呼呼地反駁,雖然方姨有說過得先知會他,等他同意才算數,但她不管了,氣得想走人。

雖然她口氣強硬,但剛沐完浴穿著浴衣的她粉女敕可人,再加上懷里還抱著濕衣物,整個氣勢顯得很薄弱。

她委屈的癟著嘴、紅著眼眶,現在連離開他的房間都沒辦法,怎麼可能提早結束工作。

嗚……想到自己接下工酌瘁的際遇,就覺得自己很倒楣。

她想,等她順利月兌身後一定要去行天宮拜拜改運,看下次工作能不能順利點。

「有什麼好哭的!」她眼里竟然閃爍著淚光,這讓傅逸剛整個招架不住。「眼淚不準掉下來!還有,方姨可沒這麼說,她還是堅持得經過我同意,別以為我沒听見。」他不安地斥喝。

這聲斥喝卻得來反效果,她原本還能忍住委屈不讓眼淚掉下來,但被他這一怒斥,委屈又涌了上來,豆大的眼淚瞬間滑落女敕頰。

看著她的眼淚,他感覺心口被強烈撞擊,胸口一窒,無法克制的靠近她,高大挺拔的身軀在她面前半蹲,伸出手捧起她淚眼婆娑的小臉,用拇指輕輕拭去那可憐兮兮的淚水。

她倒抽一口氣,驚愕地瞪著在她眼前放大的俊臉,看著他那雙有點溫柔的眼眸,受了很大的驚嚇,一時間腦袋當機以為自己看錯了。

待她終於回過神來,感覺他手指撫模過的地方有細微的電流在竄動著,讓她微微燙紅了臉,一顆單純的芳心怦咚怦咚莫名其妙地亂亂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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