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的不留情面的很，楊春紅登時氣的臉上通紅，偏生又不敢發作出來，一抬頭便見著秦紅玉笑的幸災樂禍，立刻氣的不打一處來，厲聲道，「紅玉，你笑什麼，再怎麼說萬金也是掙了些銀子，不像二叔成日里只顧著花錢一點場面都撐不起來！」
這話戳中了秦紅玉的痛處，立刻尖叫出聲︰「你！」
「夠了！」龍頭拐杖重重戳地，萬全恩不耐煩的喝過去，「成日就知道吵吵鬧鬧，怪道如今你家一日不如一日！萬柳氏，我今日就是來告訴你，萬家古董行我明日就會派人來接手，族里會按月給你家抽成足以保你家衣食無憂，省的你們將祖宗留下的基業就這麼敗了！」
他拄著龍頭拐杖已經站了起來，不理會萬家眾人哀求，顫巍巍的就往門外走。
「族長，請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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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淡女音驀然響起，已經走到門口的萬全恩腳步一頓，回頭看過去，卻見著說話的人居然是萬三金。他皺了皺眉，「你還有什麼事？」
「萬家古董行也是我家太爺建下來的，如今也傳了三代，不知族長打算如何振興萬家古董行？」
萬全恩哼了聲，「自然是請懂商的人來管事，難不成還要讓無能之輩繼續壞了祖宗的基業？」
「萬家古董行歷經三代，許多事情外人都不甚了了，若是貿然請了不懂古董這行的人過來管事，隨隨便便擺弄之下，說不得就此關門歇業也是有可能的。不知道族長考慮過這個沒有？」
萬全恩微怔，轉過身子看過去︰「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萬三金笑了笑，「我們與族長其實心思是一樣的，都是為了萬家古董行好。既然如此，族長可否將期限緩上一緩，我們便以三年為限，三年之間若是萬家古董行還沒有任何起色，我萬家願意將古董行拱手相讓，從此以後絕對不會向族里討要，族長，你看這可好不好？」
她頓了頓，快步上前走到萬全恩身邊，壓低了聲音道，「族長膝下如今唯有一重孫，如今也有十四，待三年以後，正好接手萬家古董行，豈不甚好？若古董行落入其他人手中，等族長歸老之時，怕是沒有任何人能夠將撐得住家了。」
人都有貪欲，利用人的貪欲，本來就是經商之道的第一課。
果然，萬全恩聞言眼中忽而一亮，他兒子早逝，前些年一場大火又將家里財物燒了十之七八，如今只靠著些薄田過活，若非他積威頗重怕族里眾人早就欺壓過來了。若是孫兒能夠接手萬家古董行，家里也算是有了個產業。
心中一動，他神色也緩了許多，咳了聲，「可是三年的時間未免也太長了。」
這老頭，居然得了便宜還賣乖，萬三金心中發惱，面上卻是笑若春風，「這三年期間，不管古董行成效如何，我家都願意出兩倍的月錢送入公中供族里花用，族長，你看這樣如何？」
兩倍月錢？
萬全恩眼中愈亮，如今族里本來就靠著萬福一家的月錢撐著花費，如果兩倍的話，倒也算是個不錯的主意。他咳了聲，蒼老的臉上微微露出些微笑容，「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好多說了。只不過我只給你們兩年的時間，若兩年之間你們做不到，可莫要怪族里不講情面了！」
萬三金心中微松︰「多謝族長！」討價還價，本來就是正常。
待萬全恩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秦紅玉耐不住性子首先圍過來，滿面狐疑︰「三金，你到底是跟族長說了些什麼？他怎麼肯給我們兩年時間？」這小姑剛才聲音說的低，她們在後面還真的沒有听清楚。
楊春紅到底比秦紅玉大上幾歲，經歷的事情也多些，皺著眉頭道︰「你是不是背著我們答應了族長什麼條件？」
萬三金心中暗自嘆氣，將剛才她與萬全恩的話說了一二，果然話一說完，楊春紅立刻鬧了開來，「你居然答應他給兩倍的月錢，你瘋了沒有！你當錢好掙的嗎！」
秦紅玉跟著尖叫，「就是，還答應以後不將古董行要回來，你當你是誰！你都被未家休掉了，你居然還在這里充大方！這事明明就是你惹出來的，憑什麼我們一家要跟著你受苦！」
萬三金嘴角抽了抽，明明是她主動撕掉了婚書，為什麼到如今所有人還都堅持認為她是被未家休掉的，明明是她休掉了未十四啊。
這邊女高音二重唱一聲接著一聲，那邊萬千金卻是一反常態，像是中風了般癱坐在椅子上一句話沒說。等著女高音二重唱已經快要飆到頂點之時，萬三金趁著空隙忽的冷道了句︰「不如此，你們今兒就眼看著萬家古董行被收走？」
此話一出，萬籟俱靜，兩位女高音都不是傻子，像是被掐住了喉嚨一般生生的將尖叫壓了下去，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一直沉默的萬柳氏嘆了口氣︰「如果不這樣，萬家古董行明兒就會被人家光明正大的接手，雖然如今條件苛刻了些，至少還有個轉機。忠伯，明日捎信讓萬金回來一趟吧，他是長子，這麼大的事情他得拿個主張。」她轉而看向萬千金，又嘆了聲，「千金，我知道你一直對你爹娶我心里不樂意，可如今你也老大不小，家里又這麼個樣子，你再玩下去哪里對得起祖宗？」
萬千金還是中風之狀，一句話不說。
「從明日起，每個屋里的月銀都減半，忠伯，你明日就將這個月的月錢送給族長去。說是兩倍，我們絕對不會少的！」
燈火之下，萬柳氏瘦削疲累的臉上全是堅毅之色，擲地有聲，一時間滿屋俱靜，沒有一個人反駁。毫無疑問，這已經是如今最好的法子了。
萬三金看著萬柳氏，心中忍不住動容。
素來以為萬柳氏懦弱不爭，如今才知曉，若非是她強自忍讓，萬家怕早已分崩離析。雖然她算不上做了許多驚天動地的事情，但又有誰敢否認她的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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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未央，人已經安歇，勞累了整整一日，今日事情又頗多，萬柳氏心力交瘁，一會功夫也就睡下了。萬三金替萬柳氏掩好了被子，快步走到半掩的窗前，借著月色依舊可以看見牆頭上攀著的人影。
若是以往她還可以視若無睹，但如今她既然要努力活下去，自然不能任著眾人欺負到萬柳氏的頭上來。萬柳氏于她的母愛是真真切切的，若說穿越而來又任何好處，便是擁有了這麼一個母親了。
牆頭上的動靜越來越大，一個身影，趁著朦朧的月色，喘著粗氣，攀著牆頭往上爬著，試圖翻過那一道矮牆，一雙被婬欲充滿了的眼楮，折射著興奮，腦海里不斷的勾畫著他將萬柳氏壓在床上的情景。
自古有雲︰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這偷不著才磨著人心頭癢癢。
萬三金端著盤子從萬柳氏房間無聲的退出來，眸光掠過牆頭上在蠕動的身影，眸光一閃，看著牆角放著的尿桶，放下盤子順手拎了起來，揚手就對著牆頭潑了過去。
「啊……」一聲慘叫，接著是一個撲通摔落的聲音，接著是牆另一邊隱約傳過來的咒罵聲︰
「天啊，這是什麼，嘔……」
一聲嗤笑，萬三金彎起了唇角，活該，叫你爬牆角。
「三小姐，怎麼了？」
忠伯正出來關院門，听著有聲響急忙過來問著︰
「三小姐，要我出去看看嗎？」
萬三金放下尿桶，拍了拍手，愉悅的聲音響起︰
「沒什麼，一只野狗而已，把門關好。」
牆外，那個摔的狼狽腿腳疼痛的身影听著萬三金的話，氣的咬牙切齒，歪了嘴臉，卻此時發作不得，只得速速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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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陽光現的極早。
門簾被人掀了開來，萬三金迷迷糊糊的翻了個身，睜開眼卻見著春嬸站在門口不知該進還是該退，扭著衣角一副忸怩遲疑之相。萬三金手肘撐著床榻坐直了起來，昨兒摔了尿桶，胳膊還有些酸軟。
「春嬸，怎麼了？」
春嬸見她翻身坐了起來，遲疑了下快步走到衣箱里取出一身鵝黃的短襦長裙外加粉白色的褙子來，這些衣服還是萬三金從箱底翻出來的，由此可見衣服不是沒有實在是原來的萬三金品味太怪。春嬸小心小心翼翼的替萬三金穿衣。
待萬三金穿好衣了，她又從暖爐邊上將圓頭鴛鴦花靴給取了來，一邊半蹲著身子替萬三金穿靴，一邊低道，「我想求三小姐件事。」
「哦？」萬三金斂眉看下去，春嬸在萬家也有數十年了，向來不多事，做事還有幾分良心。但是……她皺了皺眉，「春嬸，你也知道我無權管事，你如果有什麼事情還是和娘說去吧。」
春嬸撲通跪了下來，哀求道，「三小姐，二夫人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說起來管事實際上也就是個老好人，我也是沒法子，所以才厚著老臉來求三小姐幫忙的。」
三小姐這些日子的轉變她是看在眼底，變得雷厲風行又聰慧異常，整治的大少女乃女乃，二少爺二少女乃女乃都有口難言，事到如今若要求也只有求三小姐了。
「你先說說看。」
萬三金起身坐到梳妝鏡之前，春嬸識趣立刻取了柳木梳子替她梳發，「我娘家在貴州，前陣子貴州地動，娘家就逃出了個佷女，所以我想讓她進家里幫忙……」
春嬸動作俐落很快便替萬三金梳了雙月髻，又從花籃里取了朵淡紫色的芙蓉花要替她簪上，卻被擋了下來，「我不愛帶花，就這樣吧。」萬三金將那朵芙蓉花擱在花籃里，「家里最近景況不好，恐怕沒有余錢再雇佣一個人了吧。」
春嬸忙道，「三小姐放心，我這佷女不要工錢的，只要有個地方住有碗飯吃就行了，她也是窮苦人家出生，燒水煮飯補衣縫被都是做的來的。」
萬三金應了聲，「那就帶回來吧，待會我跟娘說去就是了。」話說完，卻見著春嬸臉上愁色稍解，卻還是欲言又止的神色，她詫異挑眉，「怎麼，還有事？」
春嬸對上鏡子里萬三金的眼，聲音愈發乞憐，「我旁的不求，就想讓三小姐將她收在身邊。」見萬三金臉露惑色，她咬了咬牙，「三小姐你也知道大少女乃女乃跟二少爺的性子，我那佷女歲數也有十六又有幾分姿色，若是留在二夫人身邊遲早被他們給要走，待在那兩個房里跟去旁的府里幫忙又有什麼差別？所以……」
留在她身邊？
「可識字？」
「識字識字，我娘家本來就有個小瓷器鋪子，家里請不起帳房先生，全是我這個內佷女照應著帳房。」春嬸忙道。
萬三金慢慢摩挲上梳妝台上的胭脂盒，沉吟片刻，「你改明兒就帶過來給我看看吧，我得先看是不是中我的眼緣。」
春嬸一顆心總算是安了下去，眉開俱是笑意，「回三小姐的話，我那佷女就在對街福來客店住著呢。三小姐您等著，我這就去找她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