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緬行紀 第二七四章 夜談佛經

作者 ︰ 一地風兒

卻說那達籟知道了達娃就是他的大女兒,心中百感交集,面對女兒對他的仇恨,他無話可說,一時火急攻心,口吐鮮血,一下子就暈昏了過去。達娃慌了,女乃女乃卻道︰「不妨大事,他一會兒就會醒過來的。」不一時,達籟悠悠醒來,喝下了一杯酥油茶,就清醒了。他向大家如實講述了達娃的出生和她阿媽當時在宮里的經過。眾人听了,無不駭然和心酸!達娃更是痛哭不已。

達籟向女乃女乃跪下了,道︰「阿媽,我真是一個大罪人呵!心愛的人兒不能保護,眼睜睜地看著她被燒死。後來我卻又荒婬無度,驕奢婬逸,變成了惡魔。我的大女兒被您好心救下,千辛萬苦地撫養大了,卻又被我抓進了宮里,我還狠狠地鞭打過她。拉薩若不解放,她過兩個月就要被送到‘歡喜佛’那里去了……天哪!她可是我的親生女兒呀!」

達籟痛不欲生,女乃女乃也傷心地哭了!她老淚縱橫,用煙竿使勁敲著達籟的頭道︰「佛呀,我的老天!我們藏家兒女世世代代都在虔誠地供奉著您,可是,為什麼您總是給我們帶來苦難呀!我的丈夫,死在了去那曲的遙役上;我的兒子,死在了噶廈的監牢里,僅僅就是因為欠了家主的3o斤青稞租子呀!兒媳婦被抓進了寺廟里受蹂躪,半月後收到的只是一小壇骨灰。後來,我們祖孫3人像螞蟻一樣苟活著,本以為可以偷生下去吧,可是,你們又抓走了我的孫子央宗。家里沒有了勞動力,我一個老婆子無法,只有在鎮上乞討度日。但是不久,你們又抓走了我才12歲的小孫女到宮里。央宗從隊伍上逃回來,就是為了給我送來救命的5斤青稞面,可是,你們的人抓住了他,不但將青稞面撒在了地上,還當眾就割掉了他的舌頭呀……」

央宗雙眼血紅,悶吼一聲,一躍上前,掐住了達籟的脖子,要不是眾人拉得快,達籟的脖子恐怕早就被掐斷了。達籟長長地緩了一口氣,咽聲道︰「您……剛才掐死了我還好些!」又道︰「我丹真是個罪人,萬死不足以贖罪……可是……可是達娃,我親親的女兒,你……能叫我一聲阿爸嗎?」達娃哭著,背過了身子,搖了搖頭。達籟無語,眾人也無語。良久,達籟從制服口袋里摳摳索索地掏出了1oo來元華夏零散幣,對達娃道︰「這些,是我和你阿珍姨娘在林芝煤礦這幾年省下來的津貼,所有的都在這里了。唉……阿爸欠下你的,以後能還則還吧。」錢被扔了回來,撒了一地,他躬身又一張一張地撿起來,疊好,放在了地上,就拉著抽泣著的阿珍默默地出去了。

有了這一個意外插曲,大家一時都不知說什麼好。女乃女乃抹著淚,說話了︰「唉,都怪我不該講這件事兒。也罷,我佛慈悲,那達籟雖然是待罪之身,可怎麼說他都是達娃的親阿爸。達娃明天的婚禮呀,是她一生中的一件大事兒,也就……就……讓他參加吧。」陳佳永听了阿女乃的話,心中感慨不已,想了想,就對達娃道︰「小妹呀,這出身不由人,路是自己走。你從小就沒有在達籟家中生活過一天,你是農奴出身,跟丹真是兩碼事兒;至于你認不認他,還得由你自己決定,我看這會兒可以緩一緩。阿女乃說得好,他畢竟是你的親阿爸,能找到他,也不算是壞事。你明天的婚禮,他可以參加,但是不能露出身份。好麼?」達娃點了點頭,哽噎著道︰「我都听大哥哥的。」陳佳永就囑咐知道這件事的人,暫時要保密。

曲朵奉阿女乃之命,給丹真和阿珍送過去兩套嶄新的藏袍。她進得門里,卻不好怎樣稱呼。達籟見她進來,忙道︰「你叫我丹真就是。快快請炕上坐!」曲朵剛剛落座,達籟就迫不及待地問起了達娃的情況來。曲朵道︰「拉薩解放了,達娃就參了軍,後來在藝術學院畢業了,就出來工作了,不久前調到了西亞歌舞團。明天,達娃就要結婚了,她的夫君叫潘建寧,是一位拉薩的漢人官員。」達籟听了,心中一喜,企盼地道︰「那我能參加達娃的婚禮嗎?」曲朵點了點頭道︰「阿女乃已經吩咐過了,這不就是給你們送參加婚禮的新衣袍來了嗎。」

達籟喜不自勝,又問曲朵︰「你們現在日子過得如何呀?」曲朵秀眉一揚,道︰「我是奴隸的女兒,早年被選在了宮里當侍女,我可認得你,可能你認不得我。是人民政府讓我成為了一個自由人,參加了工作,成了家,過上了幸福的生活。可是,我和達娃妹妹一樣,深深地痛恨你們!我的丈夫,多麼老實善良的一個人呀,達娃幼年能歌善舞,都是他教的,卻被你們殘害成了啞子!」達籟听了,深深地垂下了頭。

曲朵抹了一把淚,對達籟又道︰「可是,我這會兒又很可憐你。看在你是達娃妹妹親阿爸的份上,就告訴你吧︰我和央宗在單位里上班,每月收入共有25o多元;女乃女乃已經過了6o歲,按照政策,每月有15元的養老生活補貼;達娃妹妹每月給家里寄回5oo元。」

達籟听曲朵講了,又算了算,嘆道︰「我已經問過和看過了,這里的生活費用並不高,每人每月開支平均才15元左右,而老阿媽每月的補貼就有15元,西藏有多少老人呀,僅支付這一筆錢,我達籟卻是做不到的,而且以前從來也沒有想到過要這樣做呀!西南人民政府!還有這個陳佳永呵,我算真的服了!」

曲朵又道︰「我們一家人生活過好了,又有了一些積蓄,就蓋起了這座大院子。蓋這院子其中一大半的錢呀,就是達娃妹妹出的。」達籟激動地撫模著身邊的炕桌、被褥等,口中訥訥道︰「這些,這座大院,其中就有我女兒掙來的?」曲朵點頭道︰「听說妹妹的工資還挺高的,每月有8oo元呢。」

曲朵走了,達籟撫模著曲朵送來的嶄新藏袍,嘆了又嘆,想了又想,就開門對看守的士兵道︰「請您趕快傳報,我要見陳主席!」

陳佳永在房里接見了達籟和阿珍。陳佳永讓佳子斟上了青稞酒,遞了兩杯給他們,道︰「丹真、阿珍呀,天寒夜長,先喝杯酒壓一壓驚吧。」達籟一口氣干了杯中酒,道︰「十分感謝陳主席,讓我找到和見到了我的大女兒!並且,允許我參加女兒明日的婚禮,我今生之願足矣!」陳佳永對達籟道︰「你們父女得見,這是緣,今生和來世,一切都是緣!我恭喜你呀,丹真先生。」

達籟道︰「自從藏地變故以來,一大批女人都離開了我,其中不少人還說我的壞話;孩子中,也有對我大不敬的。我當時心如犒灰,真想一死了之。冥冥之中,有人對我道‘苦渡’!于是,我一切都忍受了。阿珍到了我的身邊。她的容貌雖然比不上昔日宮廷中的美女們,可是,她有一顆善良的心,是她挽回了我的心智,使我心情歸于平和,客觀地省視著自已和世上的一切。」他嘆了一口氣,又道︰「可是,想不到呀,我在這里見到了我的大女兒,正是她,她的出現,擊碎了我殘存的一絲絲夢想!看到她仇恨的目光,我的心也碎了。其他的兒女們恨我,大都是怨我沒有保住他們的榮華富貴好日子,自古成王敗寇,他們也該受受苦,我對他們不是很慚愧;可是達娃呢,她恨我,讓我的心尖都在顫抖!她沒有跟我過上一天好日子,她和眾多農奴一樣,受了多少苦呀!而是你們培養和成就了她,我……我實在是對不起她,我不配當她的阿爸。我這會兒還在她新建的這?房子里待著,簡直是無地自容呀。我左思右想,實在是無顏見她。我……我和阿珍明天就回林芝煤礦去了,請您應允!」

陳佳永听了達籟的話,沉吟了很久,沒有回答。此刻,側門開了,女乃女乃走了?來。對達籟合掌道︰「扎西德勒,活佛在上,我的孫女明日就要出嫁,可是個好日子,您真的就忍心走麼?達娃都已經答應了,您還要再傷她的心麼!」達籟听了,感動萬分,連連點頭,情不自禁,眼淚奪眶而出,他捂住了臉,抽泣著,良久,才道︰

「唉……我佛的要旨是普渡眾生,我現在才有了體會。以前,我視老百姓為豬狗,而真正的佛,卻存在于他們善良的心中。是老阿媽的煙竿敲醒了我,老百姓們就是眾生佛呵!而我卻變成了魔,都害到自己女兒的頭上了,真不是個人呵!」

陳佳永道︰「我不懂也不信佛教,但是信奉人類中的真、善、美;各種教義,無不包含其間。西南人民政府允許宗教信仰自由,但是絕不允許一小撮人披著宗教的外衣,一邊欺騙和愚昧著民眾,一邊卻背地里干著假、丑、惡的骯髒勾當!以西藏原噶廈為例,推行的萬惡的農奴制度,就是政教合一帶來的害處。藏傳佛教,博大精深,源遠流長,是真、善、美和人類思想、文化、藝術的智慧結晶。但是,一沾染上了政治和權力,掌握權力的人至高無上,為所欲為,沒有了制約,就漸漸變成了惡魔!」

達籟深有所悟,對陳佳永道︰「听君一席話,勝讀十年經。我以前的所作所為,確實是與佛經教義背道而馳,現在想來,真是後悔莫及呀!」陳佳永道︰「佛經里不是有‘苦海無邊,回頭是岸’的謁語麼。只要你能悔過自新,一心向善,佛門是會為你敞開的。」達籟的眼里閃過了一絲光芒,他向陳佳永討要了紙筆,就回房里去了。

陳佳永連夜向馮吉去電,議定了幾件事情︰1、既然達籟有悔意,就加大對他的教育和爭取力度。這樣,既體現了我們的民族宗教政策,又對穩定西部和民間的各個教派很有好處;2、提議李建秋部,著調措仁任河內軍分區副司令員。3、建議交通部調潘建寧組建「西北交通局」,地址選定在加德滿都。另︰馮吉電︰委托陳佳永向卓瑪和達娃兩個小妮子的結婚致以祝賀和送上一份禮品。

清晨,達娃和卓瑪就起來梳洗妝扮了,阿女乃和嫂子曲朵為她們忙著。花子和由子也過來幫忙。院子喜氣洋洋,一片歡樂氣氛。

達籟穿上了那一身嶄新的藏袍,去到了陳佳永的房里。他先請陳佳永坐好,然後就掏出了一疊稿紙,單膝下跪,雙手將一疊紙高高地舉過頭頂,道︰「我,原十四世活佛達籟,真誠地向西藏百萬農奴謝罪!堅決擁護西南人民政府的民族政策;決心好好改造,重新做人!」陳佳永示意佳子接過了稿紙,他起身扶起了達籟,肅聲對他道︰「丹真,我代表西南人民政府,接受你的表態。歡迎你回到人民隊伍中來!」陳佳永又問︰「你寫的這些文字打算表麼?」達籟道︰「我就是這樣想的!」陳佳永點了點頭,佳子就趕緊電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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