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笑 第二章 神秘的“被小姐”

作者 ︰ 天下歸元

君珂在床頭帳鉤垂下的紅絲絛上打下了第七個結。

七個結,七天。

古有結繩記事,她結繩,是為了提醒自己現在的處境。

七天時間,夠一個人理清現狀,這里是大燕王朝,不屬于中國歷史上任何一個朝代,其生產力發展水平大約相當于唐宋時期,弱于唐而強于宋,她所在的府邸並不在京都,而是大燕七藩之一的冀北藩,成王納蘭元征的屬地,這家府邸主人姓周,武職,從三品冀北將軍,替成王殿下掌管冀北西線十萬王軍,算是冀北上層人物,有一妻兩妾,膝下卻十分空虛,僅有一女。

這一女,便是她這個「小姐」了。

君珂弄明白這身份後,心頭疑雲更濃幾分,周家這小姐身份,在冀北一地算得上上流千金,怎麼會給她李代桃僵?真正的周小姐人呢?

而這些天在周家的生活,也是平靜里帶著反常,她並沒有見過周將軍,據說朝中有動向,周將軍忙于公事,已經很久沒回家,周夫人來看過她一次,態度慈藹親切,當真便如「親娘」一般,但君珂敏感地覺得,這位周夫人看她的眼神總有幾分怪異——警惕、擔憂、疑惑、不安……十分復雜的情緒。

正如這府中所有人對她的態度——努力表現著自然和熟稔,眼神卻閃爍著陌生。

錦衣玉食,安享尊榮,暗地里卻有危機逼近,如霾雲即將飄至頭頂。

這是她現在的感覺。

比如她每天要喝的藥,據丫鬟說是養顏潤肌的補品,她第一次試探著喝了一口,沒多久便感覺到微暈,頓時醒悟這是古代版的**藥——令人神智混沌,意識模糊。

敢情她們以為讓她喝了這藥,她便意識不清真的以為自己是「周小姐」,難怪一個個坦然在她面前演戲不怕被拆穿。

可是經過皮革女乃蘇丹紅、地溝油瘦肉精、染色饅頭三聚氰胺女乃和各式抗生素長久錘煉的國人,早已進化出世間最抗摧殘的牛逼體質,三聚氰胺都不怕,還含糊你醫藥不發達年代的**湯?

君珂嗅著藥湯微酸的氣味,冷笑。

在她昏迷醒來之前,有人給她換了衣服,有人給她灌了藥,有人收起了她的行李,然後她睜開眼,解放區的天就變了天。

做個錦衣玉食的蛀蟲是很好,但前提是有命做到底,就目前的詭異狀態看來,難。

每天端來的藥都被她偷偷澆了花,花兒因此長得蔫不拉答,奇怪的是也沒人對此產生注意——她的丫鬟都貌似平靜而內心惶恐,人前努力維持,人後神色鬼祟,那種失措和惶恐交織成沉重的壓力頂在整個府邸的上空,張力繃緊,只等著某一日雷霆一刺,嗤啦一聲,撕破。

丫鬟不安,君珂也有她的焦躁,她被嚴看死守,出不了院子一步,她熟知人體骨骼的所有最脆弱的要害,卻沒有把握將院子里外數十個大男人的骨縫都打裂,出不了院子,就找不回行李,那些零零碎碎的東西,是她在那個世界的最重要的儲藏,有了那些才有了和現代維系的基礎,她還指望著靠那些東西找到死黨們。

所以即使明知氣氛不對,她也打算忍下去,忍到一切的偽裝,被真相之手悍然撕裂。

但望那裂開的是康莊大道,而不是死路。

她忍得住,卻有忍不住的。

ど雞。

研究所收養的小白狗,看不出什麼品種,被冷心冷面的太史闌難得看中眼,據為己有,雖然君珂不明白一向嚴謹冷漠只注重科研的天道研究所,怎麼會突發奇想養只狗,她也疑惑過ど雞是不是也和她們一樣,有特異之處,不過ど雞來研究所半年,從狗崽子長到小狗,除了懶了點饞了點傲嬌了點叫聲特別了點,看不出有什麼神奇。

受盡寵愛的ど雞,不適應沒有空調電視狗骨頭玩具和太史闌的異世生活,對她愛理不理,總想著往外跑,君珂這里剛一出神,ど雞便不見了。

君珂原也沒在意,ど雞玩一會就會自己回來,卻見自己的丫鬟紅硯突然探進腦袋來,看她一眼,又縮了回去。

紅硯是那個圓臉丫鬟,因為不如翠墨靈活,不常在她面前侍應,君珂見過她幾次,她都遠遠站在廊下,目光緊緊盯著ど雞,看出來很喜歡狗,君珂因此對她有些好感,此時見她探頭,正要招呼,她卻受了驚嚇般一縮不見。

君珂怔了怔,沒動,過了一會,紅硯的腦袋又在半掩的窗前一閃。

這下君珂坐不住了,走到簾邊,門一推,突然听見隱約嗚咽聲響。

這聲音像ど雞的!

君珂立即出門,眼前屋宇層疊,不見人影,她在廊前站定,眼楮已經穿過面前的照壁花牆,越到牆後一個角落里。

那里映出兩個人影,正蹲身低頭,努力按住一個掙扎的活物。

君珂從那黑影輪廓辨認出來,是ど雞!

君珂抬手月兌掉木底繡花鞋,避免木質敲擊發出聲響,只穿襪子奔近,听見對話聲低低傳來。

「這畜生好大力氣……」

「少嗦,快點!」

「嗷唔!」

「哎喲!咬我!」

「蠢貨!一只狗也弄不死!」

「你不也按不住!夫人不知道什麼意思!做什麼非得殺這只狗!」

「你懂什麼!小姐不愛貓狗,這狗留著不惹人懷疑?上次就想宰了它,不想這畜生太靈!」

君珂皺起眉——在自己醒之前,已經有人試圖對ど雞下手?難怪醒來時ど雞舌忝那麼激動。

不禁眼中怒火一閃,ど雞不僅是太史闌的心頭肉,也是研究所異能四人組的命根子,現在ど雞歸她管理,她要是不能護好這小東西,將來怎麼有臉見太史闌?

她沉了臉,轉到牆後,在那倆滿頭大汗男人肩頭一拍。

「干什麼呢?」

兩人一驚抬頭,看見是她,臉色大變,手下一松,ど雞嗷唔一聲掙月兌開來,二話不說,抬起後腿就對兩人滋了一泡尿。

尿液標槍般激射,既狠且準,嗤啦一聲兩人淋個滿頭滿臉,腥臊之氣沖鼻,兩人急忙要去擦,君珂突然一抬腳,踩住了兩人按在地上的手。

她沒穿鞋子,柔軟的襪子踏在對方手背,這是閨閣淑女萬萬不能做出的舉動,男子觸及女子果足也視為輕薄,倆家丁感覺到不對,剎那間臉色都變了,手摳在地面再也不敢動。

君珂滿意地踏著,抱著ど雞,慢條斯理一臉無辜地問︰「你們怎麼不回答我的問話?當真不當我是小姐?」

倆家丁一哆嗦,現在全府上下,最要緊的就是這個「小姐」認為自己是小姐,萬萬不能令她有一絲懷疑,這下連尿也不敢擦,趕忙抬頭諂笑解釋︰「……不是,想給狗洗澡來著……」

這一抬頭一說話,額頭流下的尿液頓時滑落嘴里,那人不敢擦也不敢吐,一張臉苦成了倭瓜,想盡快說完,偏偏君珂還用那種「我很愚鈍我听不懂你的意思麻煩你再解釋清楚點」的無辜眼神繼續看著他,他只好繼續說下去,「……狗看起來有點髒了……」

尿液越流越多,等到額頭上的尿水全部流進了那一張一合的嘴里,君珂才滿意地點點頭,「哦——」了一聲,抱著ど雞轉身,一邊搖頭道,「怎麼這麼嗦?我一看就知道你們是想給它洗澡嘛。」

「……」

ど雞趴在君珂肩頭對倆倒霉家丁吐舌頭,君珂的臉色卻在背轉身的那一刻沉了下來。

她快步回了房間,把門關好,將ど雞往地下一墩。

ど雞原本還在得意,這麼大力一墩,傻了。

「尤里•沙利克•阿列克謝耶維奇•波戈洛夫斯基!」

ど雞渾身一顫,條件反射縮肛,收尾,坐正,仰頭,目光炯炯。

君珂沉著小臉,在狗終于集中注意力後,才一字字道︰

「想不想再見到太史?」

ど雞發出一聲嗚咽。

「想不想再听她喚你一遍‘尤里•沙利克•阿列克謝耶維奇•波戈洛夫斯基同志!’?」

ど雞熱淚盈眶。

「想不想再模景橫波的大波,再偷吃文臻的零食?」

ど雞拼命搖尾。

「很好。」君珂一指點在狗頭,「現在,我要你明白,我們已經不在研究所,我們已和那三個失散,這里是充滿危機的異世,你和我都是異類,人人皆敵,就像狗和貓永遠見面都要打架,研究所看見異能就要綁架,所以必須時刻保持警惕。」

ど雞眨巴著眼,心想貓是什麼東西?能吃嗎?

「從今天開始,你不得私自出門一步。」君珂疾言厲色,「否則等我見到太史,我就把你的劣跡告訴她,讓她把你開除出太史黨。」

ど雞立刻撲倒在地,豎起短尾如白旗,以示投降。

君珂瞅著那在風中神經質抖動的白旗,心立刻又軟了,想著它失了主人,和自己相依為命,剛才差點命喪人手,這麼嚇嚇也便夠了,蹲抱起ど雞,將臉貼在它柔軟的白毛上。

一瞬間似乎和懷里的小生靈心意相通,彼此都感覺到對方的孤獨、惶恐、對未來的茫然無措、對現狀的懵懂不安。

天地偌大,卻皆陌顏相向,刀劍于暗處爍然閃光,知己友朋散落如飄萍,不知道風將把命運吹向何方。

能依靠的似乎只有彼此,你的眷戀,我的方向。

良久,君珂仰首,微笑,拍著柔軟的狗頭,在它耳邊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別怕,別怕。」

ど雞嗷唔一聲,將腦袋扎在她懷里,一人一狗相擁著看月光,想著月光之下或許遙遠的某處,有人也同時將明銳的目光揚起,在廣袤的星空下,尋找相契的希望。

夜色沉靜,院子外卻似乎有隱約聲響,依稀是誰在低低哭泣,隨即不遠處房門一陣亂響,砰的一聲,似乎有人被重重扔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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