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從這張嘴里說出來的話就不會是什麼好話。」鳳雲棲凝眉,眸中掠過一抹隱隱的怒火,起身走到了落地窗邊,「我從未想過隱瞞我的身份,至于天下人知不知道我根本不在乎,你想怎麼就怎麼做。」
鳳雲邪懶懶的斜倚在軟榻上,伸手抓起地上的酒壺仰首飲了一口,「小皇叔果然是小皇叔啊,不管什麼時候都不會做的吃虧的事。你明知我不會將這個秘密告訴任何人,對你而言或許沒什麼,可是對我而言那可就危險了,如今身為男子的小皇叔已經桃花泛濫了,若是讓天下人知道你是女子那還不翻了天?啊,說起來,阿衍他們也不知道你的身份了,隱瞞的還真是滴水不漏啊……」
在一起生活十幾年居然都沒發現她的身份,不知是該說她太聰明呢還是阿衍跟那個君浮太笨,但這對他來說這卻是一個好消息。
若是讓阿衍知道小皇叔是女人……真讓人頭疼,若是別人他絕對不會心慈手軟,可這家伙偏偏是他的兄弟,他這個人雖然冷血,但還不是禽獸。
鳳雲棲沒有回答,揚眸望向遠處那一片燈火,月色下景物的輪廓清晰可見,世界一片黑白,今日研華姨娘來找她卻沒叫醒她,看來她與外婆還沒計劃好,明日之後便是外婆的壽辰了,難道是明日還是想等到外婆壽宴那日行動?她明日還是去趟端陽宮,與他們說明情況罷,壽宴之前她不會走的。
既然來了,怎能連外婆的壽宴都不出席呢?
至于君庭……想留下她,可不是那麼容易的。
他若有本事就使出來罷,正好也讓她見識見識他這十幾年來培育的實力究竟達到了何種程度,這也是日後對戰的重要訊息不是麼?
見鳳雲棲遲遲沒有回應,鳳雲邪起身走了過來,順著她的視線望去看到了夜色下靜謐孤寂的深宮之景,「後日,小皇叔會參加壽宴罷?啊,不,已經不再是小皇叔了,應該叫姑姑才對。不過,怎麼覺著叫姑姑有些奇怪呢,小皇叔已經叫習慣了麼?」
「你怎麼知道我要留下來?」鳳雲棲聞言一怔。
這只是她的想法,從未告訴過任何人,難道又是他看出來的麼?這麼能看透人心,干脆去擺卦攤算了。
「當然是因為我了解小皇叔的想法了。」鳳雲邪理所當然的開口,隨即又道,「吶,小皇叔原來是女人,稱呼也該隨之改變了。之前不知便也罷了,現在知道了就不想再單純的叫小皇叔了。我想三個稱呼選一個罷,小皇叔,姑姑還是棲兒?」
鳳雲棲不悅的轉頭,「你又在玩什麼把戲,只能叫小皇叔,不要妄想改變稱呼。」
「呀,否決的還真干脆……」鳳雲邪失望的嘆息,仰首飲了口酒,「我本來還想趁機改變稱呼,從今以後叫你棲兒了呢?阿衍都能那麼叫你,我為什麼不能呢?」
「他以前就那麼叫我,所以現在還那麼叫我,而你一開始就叫小皇叔,所以以後一直都要叫我小皇叔。」鳳雲棲面無表情的開口,身旁傳來源源不斷的酒氣讓她禁不住皺眉,往旁邊退了兩步。
「原來是這樣啊……」鳳雲邪一怔,緩緩眯起眸子,看到身旁的人退開,心中掠過一抹不悅,將手中的酒壺遞了過去,「今日可是一個很重要的日子,喝麼?」
他與阿衍的區別是那十二年,是那段不可橫跨的時光。
若是可以,他也希望那十二年他也陪在她身邊,只可惜他沒有那樣的機會了。所以,從今往後的每個十二年他都不會再錯過。
「很重要的日子?那是對你,不是對我。」鳳雲棲冷哼一聲,淡淡的看了那只探過來的手一眼,轉身離去。
鳳雲邪見狀眸色一暗,同時伸手攬住了前方的人,雙手交疊在那縴細的腰間收緊,「別走……」
「放開。」腰間一緊,身後貼上溫熱的胸膛,鳳雲棲倏然眯起眸子,冷冷的開口。
「不放……」鳳雲邪輕輕搖首,下顎抵在那柔軟的發頂摩挲著,感覺到懷中的柔軟溫暖,雙手收的更緊了。
就是這種感覺,空洞的心被填滿了,如此安心,除了她沒有人能給他這樣的感覺。
當得知她是女子時,心中其實並沒有覺得欣喜,只是覺得挫敗,她竟隱瞞了他這麼久,更郁卒的是他相信了這樣的表象與謊言,並沒有發現。她是男是女,對他都是一樣,因為他早已認定。
低低的嗓音縈繞在耳畔,帶著微微的暗啞,那樣的口氣鳳雲棲形容不出來,愣了一下,很快便回過神來,「鳳雲邪,你若再不放開……」
話音未落,便被那低沉的聲音打斷,「今晚陪我好麼?就今晚……」
那樣祈求的語氣,帶著嘶啞與悲傷,鳳雲棲突然察覺到不對勁,在心中思慮一遍得到了答案,「難道今日是……」
對于鳳雲邪而言能牽動他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他的母親,今日應該是他母親的祭日罷。怪不得他今晚會喝酒,也不是她的錯覺,第一眼見到他的時候總覺得有些不同,那個很重要的日子也是指這個罷?
越是冷血堅強的人,便越有弱點,但往往他們隱藏的很好,因為一旦被人發現,便足以致命。
曾經她的弱點是夙血,可是後來夙血死了,她的世界便坍塌了,之後她便成了無血無淚的人,不,應該都算不上一個完整的人了罷?
鳳雲邪呢?十幾年前的他只有五歲而已,因為親見母親慘死而變得憤世嫉俗,冷漠無情……這十幾年來一個五歲的孩子在深宮獨自長大,又經歷了多少不為人知的事?若是他母親還活著,今日的鳳雲邪也會像鳳雲清那樣是一個天真無邪的少年罷?
「小皇叔果然是聰明……」鳳雲邪聞言唇角勾起一抹淺笑,手中的酒壺墜落,雙臂收的更緊,直至兩人之間再也沒有縫隙,「那年夜晚的月色也如今晚一樣,明霜如水,將世間的一切都照的那麼清晰,丑陋的臉,惡毒的眼楮,什麼都是那麼清楚……這十幾年來我從不曾忘卻那一晚,每年的這一晚我都會喝的酩酊大醉,可是很奇怪就是不會醉,喝的越多思緒便越清楚,仇恨也更濃烈,經過這十幾年的時光這份仇恨之火非但不會隨著時間掩埋消失,反而越來越深刻,越來越深刻……」話到此處,他長長的嘆息一聲,無聲的笑了,「我明明已經習慣了孤獨,習慣了每年的這一日獨自一個人坐到天明,可是今日我卻不想一個人,我想讓你陪著我。今日是母親的祭日,我若不說你不會知道,可方才我無法那麼放你離開,仿佛你那麼走就會走出我的世界……我攔了你,你猜到了,我知道你不會拒絕,利用母親祭日讓你留下來的我是不是很卑鄙?」
那語氣中隱匿的悲傷,讓鳳雲棲皺眉,自始至終卻沒有再掙扎,「的確很卑鄙。」
但最終做決定的人是她,她若想走他也攔不住她,或者說也不會攔她,可是她沒走……原來她還有同情心這種東西?真是可笑啊,沒想到她的心現在漸漸有了這種東西。
「呵……」鳳雲邪輕笑,緩緩俯首在柔軟的銀發間印下一吻,「謝謝你,謝謝你留下來。若是方才你走了便也罷了,可是你留下來了,現在就算你說我無恥我也不會放手了,今晚……就這麼陪著我好麼?」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鳳雲棲聞言無語的閉上雙眼,雙手輕輕的垂落而下。
星空下,那兩抹身影就那樣靜靜的靠在一起,月色拉長的身影投射在地面上融為一日,如此契合。
月沉西斜,光芒漸漸淡去,東方的天空泛起銀白,夜已然過去。
鳳雲棲緩緩張開雙眸,凌晨暗淡的光線已透過琉璃照射而入,視線漸漸清晰才驀地回過神來,該死!她竟然睡著了,什麼時候睡著的?低首一看,自己不知何時已經被抱到了軟榻上,腰間穿過一只手臂,交疊在月復部握住了她的手。
這姿勢……
她竟然整個人躺在鳳雲邪懷里,什麼時候演變了這樣的狀況?回想過去,似乎站了很久之後她就不知不覺的犯困了……依稀記得耳畔有低柔的聲音輕喚了她一聲,然後好像她就真的睡著了。
真是該死,她竟然在鳳雲邪懷里睡著了!沒有任何警戒的睡著了!
「醒了麼?」耳畔傳來低沉的嗓音,近在咫尺,溫軟的唇微微擦過肌膚,讓鳳雲棲一僵,立即甩開腰間的長臂站了起來。
懷中一空,鳳雲邪心中一陣失落,也跟著起身,「怎麼了?時辰還早,不再睡會兒了麼?」
一清醒果然就回復了本性了啊,還是昨晚那個半睡不醒的樣子可愛,沒想到她竟然真的陪了他整晚,還在他懷里睡得那麼安心,那一刻他真的很開心……他很清楚,像鳳雲棲這樣的人警戒性有多高,而她卻在他懷里睡著了,那就說明在她心底已經完全信任他了,否則根本不可能失去意識。
他的感情終于得到了回應,鳳雲棲,這下你跑不掉了。
「怎麼了……」他竟然還問她怎麼了?鳳雲棲有些咬牙切齒的開口,對上那雙溫柔的眸,驀地一怔,心中更是郁卒,是她自己留下來的,也是她自己放松警戒睡著了,她又憑什麼去責怪別人?
真是該死!鳳雲棲你究竟怎麼了?怎麼會隨意就對人放松了警戒,而且這個人還是鳳雲邪,那麼危險的妖孽!
昨夜她是瘋了罷?
不會再有日後了,再也不會有了!
對視片刻,鳳雲棲移開視線,轉身便向門口走去。
鳳雲邪立即跟上去,伸手去拉鳳雲棲的手卻抓了個空,白影一閃,已然到了門口,「棲兒,你去哪兒?」
棲兒?
鳳雲棲聞言腳步倏然停了下來,鳳眸蔓上陰沉的暗光,「誰允許你那麼叫了……」
「自然是你了。」鳳雲邪揚眉,眸中掠過一抹笑意,「昨夜我那麼叫你的時候你沒有反對,那就是默認了,所以我就改了口。」
他從來不知道,半夢半醒間的鳳雲棲會那麼可愛,完全不見了平素的冰冷,安靜純淨的像個孩子。昨夜,真是他這一輩子最開心的夜晚,也看到了平素看不到她的另一面。
昨夜……鳳雲棲一僵,腦中閃過一些零碎的片段,本夢半醒間似乎听到了一聲棲兒……她還以為那是夢,沒想到竟然真的!該死,這下讓鳳雲邪抓到了話柄……
她真是腦子壞了,昨晚才會留下來。
心中的郁卒與怒火同時上升,鳳雲棲再也忍不住低咒一聲,足尖一點飛身踏出長廊,躍下樓閣。
鳳雲邪並沒有再追上去,而是靜靜的站在原地望著那抹身影消失在視線里,唇角的笑意越來越深,「母妃,兒臣愛上了一個傻瓜,不懂愛情的傻瓜。從今日後,兒臣再也不會孤身一人了,等為您報了仇,兒臣余下的生命就全部交給另一人了,兒臣找到了今生摯愛,您也會祝福兒臣的對麼?」
碧沉宮
鳳雲棲滿心郁卒的回到了苑內,方才踏上階梯便看到大殿門前那抹人影突然站了起來,那熟悉的身形讓她一震,停下了腳步,「桃花?」
糟了!她昨晚就那麼走了,桃花一定很擔心她。
听到熟悉的聲音,桃花終于反應過來自己見到的不是幻覺,疾步跑下石階,雙臂一伸抱住了鳳雲棲,「主人,你回來了……你終于回來了!你去哪兒了,桃花找了好多地方就是找不到,桃花好擔心,好擔心……」
肩上輕微的聲響,薄薄的衣衫感覺到了溫熱的濕潤,鳳雲棲眸色一暗,心中涌上無限愧疚,「對不起。」
這個傻瓜就這麼在門口蹲了一夜麼?自從到了君國,她就一直讓桃花擔心。
「主人安全就好,沒關系,沒關系……」桃花連連搖頭,聲音暗啞。
鳳雲棲心中一緊,推開身前的人,伸手拭去桃花臉上的淚,低低的開口,「對不起,害你擔心了,以後不會了。不管我去哪兒都會告訴你,快別哭了,一個大男人還掉眼淚。好了,我們找阿衍去海邊看日出。」
桃花聞言一震,「主人還記得?」
「自然,走,我們去找阿衍。」
桃花雖然心中有些不甘願,也沒說什麼。
兩人一同到了碧沉宮內的另一處寢殿,殿門前守夜的侍衛都在打瞌睡,桃花叫醒了其中一人,那人才清醒過來,在看清眼前的人時立即跪了下去,「參……參見平安王!屬下不知王爺駕臨,請王爺恕罪!」
「起來罷,進去將三皇子叫起來,就說本王在門口等他。」鳳雲棲道。
「啟稟王爺,三皇子不在寢宮,昨夜並不曾回來。」
什麼!鳳雲棲聞言一驚,心中突然涌上不好的預感,「不曾回來?他昨日什麼時候離開的?」
「昨日一早便出去了,似乎就一直不曾回來,具體的情況屬下也不清楚……」那語氣中的嚴厲,讓侍衛心中一顫,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察覺到鳳雲棲的異樣,桃花也疑惑起來,「主人,昨日桃花也覺得不對勁,昨日你睡了之後,三皇子便要桃花守著你,然後說他有事就走了,之後便一直不曾見過他人了。桃花還覺得奇怪呢,平素三皇子粘主人粘的可緊了,昨日不但沒要求留下,而且一日也沒見到人。」
「你是說我昨日睡著之後他便走了……」鳳雲棲倏然眯起雙眸,眸中一片冷冽,在整個皇宮里阿離能去找的只有一個人,從昨日到現在一直未歸,難道是糟了君庭的毒手?
該死!一直忙著別的事卻將阿離這個笨蛋忘了!
「桃花,走。」
「主人,去哪兒啊?」看到那抹疾步離開的身影,桃花一怔,立即快步跟了上去。
「浮生宮。」鳳雲棲低低的吐出三個字。
阿離一定是去浮生宮,但願不是她所想的那樣。若是不看到阿離好好地站在面前她就無法放心,她心中還有一希望,因為阿離去找了大師兄。那天之後,她沒問阿離逼問的結果,但阿離突然恢復正常了,大師兄肯定已經認他了。
阿離那個笨蛋,大師兄一定叮囑過他了,他居然……
這里是君國皇宮,他以為真的是來游玩的麼?以他的思想來看,的確是這樣……該死的!她以為阿里一直會纏著她的,沒想到竟然出了意外!
阿離,千萬不要有事……
浮生宮?那不是王子君浮的寢宮麼?主人現在去王子殿下的寢宮做什麼?難道三皇子在那兒?可是……三皇子怎會在浮生宮?主人又怎麼知道三皇子去了那兒?
桃花滿月復疑問想問,但一看到鳳雲棲緊繃的側臉又無法問出口了。
主人似乎很擔心,難道鳳雲衍真的出事了麼?
這個皇宮果然危機四伏,他的感覺沒錯!
浮生宮
君浮怔怔的坐在床上,披散的長發擋住蒼白的面色,只听出輕輕的呼吸聲,嗆咳幾聲之後終于開口,「父皇想知道什麼便問罷。」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