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山河 89、冰雪消融

作者 ︰ zh凡夫

「襪子事件」將夢才的自尊幾乎打到了地獄里,盡管後來小倩挺誠懇的向他認了錯,可是從她的目光里可以看出她對自己的懷疑沒有半點動搖,她的潛台詞是︰這事情有,但我不應該說破。在這個事件之後,他覺得自己更難坦蕩的面對她了,于是他越的躲避著女孩,而這樣做的後果是更深的思念和痛苦。為了擺月兌煩惱,他現在更多的沉湎于煙酒之中,常常喝的酩酊大醉,性格也變的極其易怒。

哥哥夢國來的那一天,夢才恰好去大隊部辦事情,在街上兄弟相遇,哥哥一時竟沒有認出自己的弟弟,直到夢才喊住了他,哥哥才知道眼前這個大小伙子是自己那個曾經那麼瘦弱的弟弟。兩個男人竟不害臊的當街灑下了熱淚。

在回去的路上,哥哥說︰「這個張老師對你真好,就像對親兒子一樣。」夢才充滿感情的說︰「別人也是這麼說的,如果沒有她,我說不定到現在個子還沒有長起來。」哥哥又說︰「那個佷女也非常好,她的姑媽是不是——」夢才明白哥哥要說什麼,打斷道︰「那小丫頭才十四五歲,是北京人,因為父母都不在了,才到這里投奔她的姑媽,等中學一畢業,她還是要回去的。」看到弟弟變的憂郁的表情,夢國沒有再說下去。

夢國在烏石只住了兩天,他是請了事假來的。夢才一直將哥哥送到了縣城。分手的時候,哥哥顯的很傷感。看著哥哥消瘦有點早衰的面孔,他的眼圈也紅了,他強忍著才沒讓淚水流出來。等到汽車開動的時候,他將二十圓錢硬塞到哥哥的口袋里,說給兩個佷兒買套衣服,然後掉頭走了,直到在城外無人的地方,他才落下了眼淚。

在哥哥走後的第三天,烏石一隊才買了不到一年的拖拉機的變器壞了,馬上將要「雙槍」了,這可是關鍵時刻,從生產隊領導到大隊領導都急的直跳腳。在一起商量後,決定立刻派懂些拖拉機維修技術的夢才去拖拉機生產廠家山東濟南東方紅拖拉機廠購買一個新的變器。

下午當夢才從大隊部辦完出差介紹信出來時,正好遇到張老師,她問夢才是不是要去山東。夢才說對,他明天就準備動身。張老師說小倩也正準備去北京,她媽媽生前的一個同事最近寫信要她暑假去北京學習舞蹈。張老師高興的說︰「原來我就擔心路上要轉車,她一個小姑娘不安全,現在有你做伴就好了。」叫夢才明天早上早點去她們家,吃了早飯就動身。夢才答應。

第二天臨晨四點夢才就起了床,簡單的洗漱了一下便去了張老師家。姑佷倆都已經起來。張老師熱情的招呼他吃早飯,但小倩臉上表情卻極冷淡,直到他們走的時候,她都沒有和他說一句話,甚至沒有看他一眼。張老師注意到佷女對年輕人的態度,有點擔心,她囑咐佷女路上不要耍脾氣,一起都听夢才的。佷女緊繃著臉點了點頭。臨分手的時候,張老師交給夢才一個小皮箱,這還是那年小倩從北京來的時候從北京帶來的,現在里面裝滿了她的換洗衣服。張老師又塞了三十圓錢到夢才口袋,夢才不要,她說這是給他們倆路上吃飯用的,夢才這才接了下來。

夢才他們來到公路旁不久便搭上了一輛去縣城的卡車,七點鐘多一點到達城關。正好趕上屯溪到南京的長途汽車,一路順風,十小時後來到南京。他們馬上趕到火車站,買到了當天夜里去北京的火車車票。倆人這一路走的可謂極其順溜,全趕到點上了。不過他們的關系卻沒有旅途這般通暢,一路上小倩幾乎沒有說過話,夢才說的話也很少,只限于那些事物性的非說不可的話。這種冰冷的關系一直保持到他們上了火車。

這趟列車是過路車,起始站在上海,到南京前就已經嚴重員,車廂里擠滿的乘客就像罐頭里緊密排列的沙丁魚,想在里面見縫插針都很困難,新上來的人只能擠在車廂間的過道里,不過這已經不容易了,還有許多人沒上來,他們只能站在站台上看著火車嘆氣。命運之神非常照顧夢才他們,兩個年輕人又非常幸運的擠上了車,只是一個不留神,倆人弄了個臉對臉,這對兩個關系已到冰點的少男少女來說可是夠尷尬的,于是都試圖改變這種狀態,但在人與人的距離被壓縮到極限的情況下,這樣的努力顯然是徒勞的。他們只得服從命運的安排,繼續臉對臉站著。為了維持僅有的那麼點自尊自愛,他們都把手放在胸前並把頭盡力的向後仰以增加點倆人間的距離,盡管這樣做很累,很難受。

火車終于開動了,悶熱的車廂里變的稍微有些涼爽。這是個月光明媚的夜晚,車窗外面的景物清晰可見,田野、村莊、樹木、河流、山丘……不斷的在眼前閃過……天色忽然的暗下來——原來火車進入到一片樹林中,很快外面又變的清亮,他們駛出了樹林……突然感覺有些不對勁,車里的人都向一邊傾斜,人們驚呼起來,不由自主的向一個方向倒下去,車廂里叫聲一片……

大勢所趨,夢才也不得不跟著眾人向前撲去,只是——只是這麼一撲便撲在小倩身上,而且弄了個臉貼臉,更要命的是,有那麼一小會,他和她還嘴貼了嘴。這……他絕不是有意的,這個老天可以做證!這一切全要怪列車在彎道上行駛時向心力所產生的慣性運動。

當列車從彎道回到直道的時候,由于相反的慣性,車里的人們又倒向了另一邊,這一回是她撲到了他的身上……

列車終于回到了正常狀態,車廂里響起了一片歡笑,剛才這個小插曲讓人們暫時忘記了旅途中的困苦。

「剛才我不是故意的,這個可以對天誓。」過了一會夢才此地無銀三百兩的申明。

「誰說你是故意的了?」小倩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你有必要做這種解釋嗎?」

「是沒有必要。」夢才承認,臉上一陣燙,目光躲避著對方。

看著他尷尬的樣子,女孩忍不住笑了,他也不好意思的笑。大概是受列車里歡快氣氛的影響,他們臉上的表情也變的輕松多了。

「真擠啊。」小倩轉動著因為一直後仰而酸的脖子。

「是夠擠的。」夢才應道,學著旅伴的樣也轉動了一下脖子並叫腦袋擺回到應該的直立狀態。這樣舒服多了,不過他們臉之間的距離只有不到半尺了。

小倩將舉在胸前的手放下,正好落在他的後腰上——旁人看就像樓住他似的。「這樣可以嗎?」她問,胳膊舉在胸前已經快三個小時,酸痛酸痛的,早就想放下來了。

「當然可以。」夢才受寵若驚的說,他也想學她的樣把手放下,可是不敢。

小倩瞥了他一眼,「你為什麼不像我一樣把手放下來?在這種情況下不會有人說你什麼的。」

「你說的對。」夢才如同獲得了聖旨,趕緊照樣學樣,也將手放在她腰上。

在消除了胳臂這個障礙之後,他們現在幾乎是胸貼著胸,臉貼著臉,她看著他莞爾一笑,然後順勢將腦袋靠在他的肩頭。他們就像一對熱戀中的情侶相互擁抱著。不過在這擁擠的人堆里面,他們並不顯得扎眼,旁邊的人們,無論男女,認識的還是不認識的,都像他們一樣互相擁著靠在一起,有的還出了熟睡的鼾聲。幾千年的男女授受不親的儒家清規和無產階級革命的戒律在當前這樣的環境里統統失去了效應。

「你現在還討厭我嗎?」小倩問。

「什麼?」夢才沒听明白。

「我問你現在還討厭不討厭我?」

「我什麼時候也沒有討厭過你。」

女孩抬頭看了他一眼,「撒謊,你不討厭我,前一段時間干嗎要像躲避瘟疫一樣躲著我呢?」

「這個……」夢才開始支吾了,「這個只是你的錯覺,我沒有……」

她沒有繼續往下說,他顯然不願意說真心話的態度讓她不愉快了。

「你不要哄我,我現在已經不是小孩了,什麼事還看不出來?」過了一會她幽怨的說,「我並不是要懶著你,非要和你在一起,但什麼地方我讓你討厭或得罪了你,你總應該告訴我一聲,讓我心里也明白……可是你什麼也不講,你知道我當時心里有多難受?這個世界上除了姑姑,你就是我最親的人,我把你當親哥哥對待,可是你——」她的聲音哽咽了。

夢才心中感到一種暖暖的酸痛,他用力的摟著她說︰「我對天誓,我真的從來就沒有討厭過你。」過了片刻,他喃喃自語︰「有時候一個人太喜歡一樣東西,就會產生怕踫碎的恐懼,這樣他可能出現相反的行為——躲避……」

他的話女孩听的似懂非懂,煙雨迷茫的大眼楮看了他好一會,然後問︰「你不是因為要找女朋友而嫌我這個妹妹在旁邊礙事吧?」

夢才急道︰「我根本沒有什麼女朋友,如果我有你講的那個想法,我天打——」

小倩急忙捂住他的嘴,「你又毒誓,我不要你這樣。」

「可是你——」

「我相信你,還不行嗎?」女孩臉上露出了甜美的微笑。至此,兩個少年男女心中的冰凍已完全消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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