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山河 54、水庫工地

作者 ︰ zh凡夫

修水庫的民工按軍隊建制進行了劃分︰區設師,公社設團,大隊則為營。真正起作用是營,住宿、吃飯、任務分配都是以營為單位,自行解決。在搭好了臨時工棚之後,烏石來的這幫人很快就投入到萬人會戰的海洋里了。

工地上的活很重,每人每天要完成六個土方以上的任務,全部靠人挖肩挑。但夢才很快就適應下來了,他已經不是剛來時那個瘦弱少年,一個普通農村勞力能夠承受的勞動強度他都能承受。原來比較擔心陳德軍的報復也沒有想象中那麼嚴重,負責烏石大隊水庫工作的陳德軍大部分時間並不在工地上,雖然他曾密囑幾個人在給夢才擔子上土時增加分量,但他不在場的時候,那幾個人就不那麼熱心執行他的命令了。

夢才過去一直困在山溝里,現在投身到這滾滾人流里,面對這麼宏大的勞動場面,頗為新鮮,反不覺得勞作的辛苦,一個月下來還認識了不少人。來水庫工地的知青也有不少,他們常聚在一起喝酒,一天晚上,比鄰的牛頭山大隊幾個合肥知青將夢才和小金喊去吃飯,酒至半甜,一個外號叫野牛的知青突然提出要和夢才比武,夢才忙說自己不會武術。野牛笑道︰「你別謙虛,老子早看出你身手不凡,一定得到高人指點。」夢才矢口否認,小金也幫他說︰「我們在一起,從來也沒有看到他練過什麼。」野牛這才不堅持和夢才比武,不過仍然咬定夢才一定會武術,而且不是一般水平。

回到工棚,夢才回想野牛的話,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和老仙人學武半年不到,平時又不在人前賣弄,不知這家伙是怎麼看出來的?他尋思道︰是不是自己走路姿態或身體架勢有什麼特別?看來自己平時一舉一動都要更加小心。他學的這套武藝一招一式都暗藏殺機,不動則已,一動則必傷人,所以師傅一再囑托自己處世小心,不得和人斗狠。

野牛身強力壯,打架全縣有名,他這麼看重夢才,其他人自然也不敢輕視這小伙子了,這到反而在某種形式上保護了夢才。工地上年輕人多,天天打架不斷,弱肉強食,但兩個月過去了,夢才卻仍平安無事。

不過,烏石城那姑佷倆卻始終放心不下他,每次水庫上有人回村,張老師都要仔細打听他的情況,有人去水庫,她總要捎點菜來。小倩口中不說,但心里卻思念著,過去他們從來沒有這麼長時間分離過。

五一快到了,大隊從外面借了一輛拖拉機,準備給水庫上的人送一批給養,德輝的妹妹杏子被派到工地上燒飯,隨車同去。小倩得知這個消息,回家把姑母說動,答應了讓她跟著一道去水庫玩兩天。

烏石城離水庫有將近一百余里的路程,拖拉機早上四點動身,快到中午才到達目的地。烏石的民工住在一個高崗子上面,拖拉機開不上去,杏子和小倩只好棄車步行。正值下工,民工駐地人潮涌動,兩個小姑娘茫然不知所措,忽見在不遠處她們大隊民兵營長正和人講話,兩人喜出望外,小倩先跑上去喊了一聲「表哥」。正和人講話的德軍楞了一下,才想起眼前這美貌少女是小學張老師佷女——「啊,是小倩。」在他的印象中她只是一個秀氣瘦弱的小姑娘,沒想到一轉眼竟長成一個如此誘人的美麗*,他著迷的看著女孩。

小倩被看的不好意思起來,低下頭說︰「我們大隊的駐地在什麼地方?」秀美的臉蛋上頃刻間布滿了紅暈。

德軍醒悟過來,對和他說話的兩個人介紹︰「這是我表妹。」然後轉過臉正色道︰「你不去上學,跑水庫來干什麼?」

「學校五一放假,我來看我哥……」

「你哥?」德軍疑惑的看著她,忽然明白了,臉色突然間陰沉下來。

「我……」小倩不知該說什麼,突然她看見下工歸來的金平國,如同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她欣喜的喊道︰「那不是我們烏石的小金嗎?我找他去,德軍哥再見。」她向金平國跑了過去。

正低頭走路的金平國被嚇了一跳。「啊,是小倩——是來看夢才的吧?他已經先回到宿舍。」他抬頭見是小倩,驚喜的叫道。

「也來看你啊,隻果哥哥。」小倩調皮的笑,故意將「平國」念成了「隻果」。

小金的臉紅了,這時在旁邊觀看到剛才一幕的杏子走上來道︰「幸虧‘隻果哥哥’回來了,否則小倩剛才還不知怎麼收場呢。」

「什麼?」小金不解其意。

「沒什麼,」杏子岔開話題,「我哥哥呢?」

「他也回宿舍了,我們烏石一隊的人都住在一起,你們跟著我走就是了。」小金說道。他帶著她們在一片低矮簡陋的工棚中轉來轉去,在其中的一間停了下來,說︰「就是這里。」他自己先走進去,正好和往外面走的夢才撞了個滿懷。「你去哪?小倩來看你了。」他嚷道。

夢才打了他一拳︰「好啊,平國你也學會騙人啦。」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她們現在就在門外。」小金喊冤道。

夢才這時也看到了站在外面的小倩和杏子,沖出房間,握住小倩的手叫道︰「你怎麼跑到這鬼地方來了?」

「哎喲,快放手——你捏的人好痛。」小倩將抽回來的手放在嘴邊輕輕的吹。

杏子含笑說︰「人家還不是為了來看你,早就嘮叨要來了。」

小倩臉紅︰「別瞎說,根本不是這回事——五一節大隊有車來,正好杏子姐跟車過來給你們燒飯,我便也跟來看看水庫什麼樣。」

這時住在不遠的德輝听到妹妹的聲音也跑過來,說了一會話,杏子和她哥哥走了。

小倩仔細的端詳了夢才一會說︰「人到沒怎麼瘦,只是穿戴的太賴了,比在家里還不如。」

夢才說︰「一天到晚跟泥土打交道衣服怎麼能干淨呢?」

「可人家隻果哥哥也一樣干活,他怎麼就和你不一樣呢?」小倩調皮地問。

「他比我好不到那去。」夢才看了看小金,不服氣道。

小金不好意思的說︰「我確實也不好。」

小倩白了夢才一眼道︰「人家比你好多了,你看你的白襯衫穿的都看不出是什麼顏色了,還有,衣服口袋破了也不知道縫一下,另外,你的褲腿干嗎卷一只放一只?這樣好看?——哼,要多賴有多賴!」

夢才道︰「小碎嘴婆,該住嘴了——喂,姑姑還好吧?」

「當然好,她還給你帶菜來了。」小倩從一個布兜中拿出了兩個大搪瓷缸子遞過來。

夢才打開看了一下︰一個里面裝的是仔雞燒黃豆,另一個里面是放有肉丁和筍丁的豆瓣醬。他用鼻子深嗅了一下,贊嘆道︰「好香!」轉過臉對小金道︰「平國,中午我們一道吃飯,走,打飯去。」

烏石大隊的食堂是一個用蘆席搭的簡易大棚。雖然還沒到開飯的時間,里面外面卻都已經擠了不少的人。小倩皺起了眉頭︰「人太多了,等會再來吧。」夢才道︰「等會再來就打不到飯了,還是擠一下吧。」小金擠到前面開道,小倩居中,夢才壓後,三個人便往里進。到門口處,忽然有人拍了夢才肩膀一下,夢才回頭見是野牛。

「哎,你前面那個小妹是誰?」野牛害讒癆地看著小倩的背影。

「我妹妹。」

「你妹妹?」野牛有點懷疑。

「是表妹——你找我有事情?」夢才將話插開。

「有這樣的表妹,你好福氣。」野牛回過頭,用力的咽了一下嘴里的口水,「你問我找你有什麼事情?哦,是這麼回事,下放城關附近的幾個朋友請我去幫忙教訓個人,我們今天晚上動身,怎麼樣,想不想跟我們一起去練練手?我們這次去的人多,保證不會吃虧。干完了,城關那幾個朋友答應請我們到城里最好的館子大吃一頓。」

夢才搖了搖頭︰「對不起,我不想打架——」為了緩和一下因拒絕產生的不快,他親熱的在野牛肥厚的肩膀上拍了拍,「不過,你老兄如果個人遇到什麼事,我一定會幫忙。」

當夢才離開野牛進到食堂里面時,他看到小金他們已經排在打飯隊伍的前面。突然他發現有一個男人在小倩身後不懷好意的擠兌她,他一下子火了,走上去拽住那個男人的衣領向外拖,男人回過頭——兩人都大吃了一驚,原來是陳德軍!他松開了手。

「你要干什麼?!」德軍目露凶光,由于羞憤交加,他的臉漲的通紅。

夢才毫不示弱的反問︰「你剛才干什麼?」

四目相對,火花飛濺,他們之間的憤怒在迅速地升騰之中……德軍突然下面使出了一個動作幅度不大但極狠毒的飛腳,夢才敏捷的閃過——牢記老仙人的教誨︰「避其鋒芒,順勢出擊」——在閃身的同時,他也起腳反擊,這一腳正踢在德軍的後腳跟上。德軍「哎喲」一聲蹲倒在地,摟著自己的腳痛苦萬分。夢才冷笑了一聲,走開了。

這一場沖突無聲無息的開始,又在無聲無息中結束,周圍竟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幾分鐘之後才有兩個民工發現痛苦的蹲在地上的德軍,他們還以為他是不小心崴了腳,于是攙扶著他去了工地衛生所。

已經打好了飯的小倩轉身發現站在身邊的夢才,問︰「哥,你剛才去哪了?走著走著就不見了你的人影。」對剛才發生的事她一點也不知道。

夢才淡淡的說了一句︰「遇到一位朋友,說了一會話。」

吃過午飯,夢才和小金上工去了,小倩抱著他們的髒衣服來到河邊。正好杏子在為她哥哥洗衣服,見小倩抱來了一大堆衣服,問︰「是不是連小金的都一塊拿來洗了?」小倩說是,杏子說︰「你平時又沒有干慣家務事,現在一下子洗這麼多衣服,怎麼洗的過來呢?這樣吧,你把小金的拿過來,你只洗夢才的。」小倩見她哥哥的都快洗完了,便把小金的衣服挑出遞過去,兩人正好做伴,一邊說著話一邊洗著衣服,不一會就洗完了。

陽光明媚,微風習習,不到傍晚,洗的衣服都曬干了,杏子找來針線將破的地方都縫補好。下工回來的小金見洗的干干淨淨,並被迭的整整齊齊自己的衣服,趕緊向小倩道謝。小倩道︰「你應該去謝杏子姐,是她幫你洗的衣服。」小金立刻轉身去謝杏子,樣子笨拙可愛,引得在場的人一陣大樂,一向穩重的杏子反被鬧了個大紅臉。

水庫工地床位緊張,晚上小倩在杏子的小床上擠了一夜,這一夜兩人都沒有睡好。第二天一清晨小倩便跟拉她們來的拖拉機回去了。走的時候,夢才見她眼楮里淚光閃動,勸道︰「又不是以後見不到面了,難過什麼?」

「可是還要等兩個多月呢,」小倩擦去淚花,撅嘴道,「在一起時討厭你,不在一起又想你。」

夢才開玩笑︰「既然這樣,過一兩個星期我就回去,天天都討厭你。」

「滾!」小倩踢了他一腳。這時拖拉機發動了,司機招呼上車,小倩的眼楮又潮濕了。看著隨車遠去的多情女孩,夢才也開始難受了,兩個小時後他仍然感到心痛。一起干活的小金和德輝看到他悶悶不樂的樣子,知道是為了什麼,午飯後他們拉著他打一中午的撲克,這才將他從思念的泥沼中解月兌出來。

這天上午,陳德軍也離開了水庫,他被送到了縣醫院。大家都以他是在工地上傷了腳,沒人懷疑到是另有原因。陳德軍腳腫的很厲害,一步都不能走,在醫院拍了片子才弄清楚,原來是腳後跟被踢骨裂了。他意識到對手已經不是從前那個瘦弱的少年,正變成一個可怕的敵人。在醫院待了一個多星期,陳德軍拖著打了石膏的傷腿回烏石家中休養,兩個月後他才勉強能下地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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