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山河 48.血案

作者 ︰ zh凡夫

「李莎這丫頭長的怎麼樣?」在回烏石的路上,小魯問。夢才含糊的說了一句︰「馬馬乎乎吧。」小魯驚訝道︰「什麼叫‘馬馬乎乎吧’?她可是這里出了名的美人,許多人都想她,我們組的小馬追了人家兩個多月,可人家正眼都沒瞧他一下。」他又說︰「如果沒有小趙,我肯定會去追李莎。」夢才說小趙也很好。小魯搖頭︰「我那個小趙比李莎差多了,主要她是我同學的妹妹,又被我干了,才不忍心甩她。」

平時小魯是個說話有分寸的人,但喝酒之後,他的話就沒有遮攔了。說著話兩人已經來到了黑林子,夢才想起還要接小倩,便讓小魯先走了。夢才今天喝的也有些高,小魯走後,他便躺倒在林邊的草地上,腦子里走馬燈似的變換著剛才酒桌上的情景——端木,小魯和李莎喝酒,自己和李莎喝酒……嗯,這個李莎是挺可愛的,他想著她美艷的鵝蛋臉、修長的身段和落落大方的儀姿,還有動人的眉眼……她和小倩好像那地方有點相象,在眼神上?不對,她的目光熱情似火,而小倩則總是冷冷的。他下意識的對她們進行著比較,他似乎更喜歡那常常帶著幽怨,有時是淒婉的眼楮——漸漸地,小倩的影子佔據了他的腦海,李莎的形象越來越模糊……忽然的他什麼都不知道了。

「快醒醒……」有人在推他,他費了很大的勁才把眼楮張開——是小倩,她笑吟吟的看著他,「你睡的好沉,我搖了半天才把你搖醒,就不怕跑出個野獸把你吃掉?」

「誰敢吃我?」夢才半閉著眼楮問。

「是不敢吃你——這麼髒的人,動物都知道吃下去要生病的。」小倩揶揄道。

「哈哈……」夢才被逗的大樂,這一笑讓他全清醒過來,他跳起來道︰「你這個壞丫頭,看我怎麼收拾你!」

可是女孩子已經逃開了,「你本來就不講衛生嘛——哎,你今天好像喝了不少酒,在哪喝的?」

「在你們清河,小魯女朋友那里。」

「不學好!」小倩白了他一眼。

夢才看了看天空,「啊,不早了,你今天怎麼回來的這麼晚?」

「我們正在排練一個舞劇,準備參加縣里國慶節匯報演出,這幾天正加班加點練習呢。」小倩解釋道。

夢才掏出懷表︰「已經六點了,趕快回去。」說著他自己在前面大踏步的走了。小倩小跑步的跟在後面。

到家時天已全黑,張老師早將飯菜擺在桌上,看到他們回來,立刻開飯。

飯剛吃到一半,忽然有人敲門,夢才跑到園子里去開門,一看原來是丁建國,他吃了一驚︰「有事?找我?」

丁建國面色嚴峻,「是找你,出了一件大事︰地主分子周文斌將他的老婆殺了,自己逃到山里躲起來了,大隊領導認為你山道熟,讓你去給民兵帶路。」

夢才楞住——「怎麼會有這事?你沒有開玩笑?周文斌他會殺人?」過了一會他才不相信的問。

小丁嚴肅的說︰「這是真的,我剛才去周家了,白玉皎被殺死在屋里,她的頭被割了下來,身首兩地,場面血腥極了。」頓了頓,「一個小時前,有人看見蝦米滿身是血的向山里去了,毫無疑問,他就是凶手。」他看了一眼屋里,說︰「這事你先別告訴她們,我先走了,你吃完飯趕快到大隊部去。」

夢才關上園門,回到屋中。張老師問︰「剛才誰來了?」

夢才道︰「是我們組的小丁,叫我到大隊辦點事。」他迅速的吃完碗里的余飯,打了個招呼,便站起來走了。當他開園門時,小倩追上來問︰「你怎麼了?臉色突然變的這麼難看?」

沉默了一會,夢才說︰「這事小丁不讓說,但我覺得還是和你們說了好——周文斌的老婆被殺了,有人說是周文斌殺的,現在大隊領導叫我去給民兵帶路抓捕他,但我根本就不相信周文斌能殺人,尤其是這麼殘暴的把人頭割下來。」

「什麼?人頭割下來?」小倩目瞪口呆,她突然感到一陣惡心,捂嘴連嘔了幾聲。夢才趕緊給她捶背,還好,沒吐出來。

「你現在沒事了吧?」夢才問——小倩點頭——「那我走了,今天晚上村里亂哄哄的,你和姑媽把門窗關好,不要隨便出門。」說完他匆匆走了。

大隊部門前黑壓壓的聚居了許多人,多是青壯年男人,但也夾雜著不少看熱鬧的孩童,到處沸沸揚揚,都在談論剛剛發生的這樁血案。夢才駐足听了一會,略知事件梗概︰白玉皎下午六點多鐘被發現慘死在家中床上,和她住一起的瞎眼婆婆恰好不在家,據說是去外地女兒家了,而白玉皎的丈夫周文斌則在凶殺事件發生之後不知去向。有人報告說在這之前曾看到周文斌從家里慌慌張張出來,往山中去了,身上似有血污。大隊派人去烏龍潭水泵房找他,早已人走屋空,看樣子是畏罪潛逃了,于是一邊遣人向上級部門報告,一邊集合民兵準備搜山。

大隊干部出現在大隊部門前的台階上,民兵營長陳德軍用嘶啞的聲音講述了案件的大致情況,任務和工作部署。他講話的時候不知為什麼身體一直在不停的微微顫抖。更奇怪的是,平常愛說話的王書記今天居然一聲不吭地站在一邊,好像這事件與他毫無關系似的。

參與搜山的青壯年被分成了六個小隊,每個小隊都有一名大隊干部負責。夢才所在的那支隊伍有五十多人,配了兩個帶長槍的基干民兵,由丁建國帶隊。他們知青小組的人基本上都在這支隊伍里。隊伍還沒有出發,人群已經興奮的躁動不安。看著亢奮的群眾,夢才忽然想起從前看過的一本描寫食人魚的外國小說,他不敬的把這些即將去抓捕階級敵人的革命群眾和那些被血腥味激動的發狂的食人魚聯系到一起——「如果現在落到他們手上,大概很難全尸了。」他心里替周文斌擔心道。他不相信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會殺自己的妻子,可是,如果不是他殺的,他為什麼要跑呢?

旁邊傳來了嘶啞的低語︰「如果發現蝦米,他只要一逃跑,你們就開槍,他是殺人犯,打死了沒關系。」說話的是陳德軍,他正對幾個有槍的基干民兵在小聲布置任務。

啊,這家伙正在教唆殺人!夢才的血突然涌上頭頂,他走上去激動的說︰「你們怎麼就能肯定白玉皎是她丈夫殺的?!」

陳德軍驚了一下,看清是夢才,立刻投過來惡狠狠的目光︰「哪你說是誰殺的?」

夢才沒有回話,但卻以同樣凶悍的目光回敬過去,他已經比一年前高大結實了不少,以前他不怕陳德軍,現在更不怕他了。

他們對峙了有幾分鐘,突然陳德軍變的不自在起來,他先避開了夢才的目光,向在隊伍前面的丁建國走去,兩人小聲嘀咕幾句,當他再經過夢才身邊的時候,他們的目光又相遇在一起,但這次他迅速的躲開了。從他的眼楮里夢才看見了一種不曾有過的恐慌。

夢才他們這一隊人馬負責村北部一帶的搜索。午夜時分,他們來到了攝魂谷,有人指著黑洞洞的崖下開玩笑說周文斌大概已經下去了,立刻有人說那你下去看看,那人說︰「給我再多錢也不下去,就是**叫我下去,我也不下去。」旁邊的人都笑說他反動。他們此時已經在山上「轉悠」了五六個小時,最初的興奮早已蕩然無存,剩下的只是疲憊和饑困。在別人說笑的時候,有一個人乘機坐下來了,看到有人帶頭,其他人不約而同的也都坐了下來,有的甚至還躺倒在地上。負責的丁建國自然不能允許大家失去「革命斗志」,但喊了好一會兒也沒有人听他的,他只好也跟著坐下。不一會有的人竟打起了呼嚕。

正當大家都昏昏欲睡的時候,遠處突然傳來了淒厲的叫聲和用于聯絡的哨子聲,原本疲憊不堪的人們忽然都清醒過來。「抓到了?」「在那里?」……大家互相詢問著,可誰也沒有準確答案,仔細分辨了一會,判斷聲音是從村鎮的西南方向傳來的。沒有人指揮,大家卻都向那個方向涌去。一路上不斷的遇到其它隊伍的人群,他們也都在向相同的方向奔去,一邊跑還一邊互相打探著消息,當靠近目的地的時候,已經匯集成幾百人的人流——走在前面的人群里突然爆發出雷鳴般的歡呼,原來是周文斌被押解過來了——從樹林子走出一群人,走在最前面的便是被五花大綁著的凶嫌。圍觀的人群里幾十支電筒齊刷刷的照在那可憐蟲身上,他被幾個大漢拖著,幾乎是腳不沾地的在「走」,一根粗大的麻繩將他瘦骨嶙峋的身體捆成了麻花狀,他細長的脖子被繩索勒的向後仰去,就好像快要斷了似的,那張滿是血污和泥土的瘦削的臉痛苦的抽搐著……

此時夢才正在圍觀的人群里,看到這一幕,他的心一陣疼痛,他不忍心再看下去,將眼楮閉上;這時他听到有人低聲的罵︰「這些狗日的夠狠的。」听聲音像是住隔壁的重高。但大部分人都顯得興高采烈,他們簇擁著「戰利品」浩浩蕩蕩的回到烏石城,而村鎮里的各家各戶早就傾巢而出,等待著他們的勝利歸來呢。當勝利的隊伍進入村鎮時,這里立刻變成了激動的海洋。以至從村口到大隊部短短的五百米道路,他們竟走了半個小時。

周文斌被關押在大隊部的一個空房間里,十幾個全副武裝的民兵看管著他。歡樂的人群將大隊部圍的水泄不通,直到凌晨才有些人熬不住走了,但大部分人卻斗志昂揚的堅持到太陽照耀大地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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