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
沒有听到柳雲飛的回答，軒轅灝宇的眉頭微微蹙了一下，再一次開口問道。
柳雲飛此時方回過神來，使勁搖了搖頭，似乎想要晃掉腦子里那個可笑的想法，盡量壓低聲音說道︰「我是誰並不要緊，關鍵是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是誰？」
「我是誰？」听了這話，軒轅灝宇輕輕嗤笑了一聲，再一次回躺倒床上，幽幽地開口自言自語道︰「我還真想知道我是誰。」
柳雲飛心里突地一跳，可是听他此刻的口氣蒼涼多過迷茫，應該不是失憶了，她的心漸漸放回了肚子里。多半又是他自己的身世的感懷，那些可就不在她操心的範圍了。
仔細想想這孩子也挺可憐的，身為這個時代最有特權的皇族後裔，似乎從來沒有真正享受過身為皇族的待遇。
不用想也可以知道，當年顧淑妃的死必然不是那麼簡單。
可是身為她的兒子，他卻從來不能理直氣壯地為他的母親報仇。
相反，軒轅灝宇還必須夾著尾巴在宮里做人，說的好听是臥薪嘗膽，說的不好听是苟延殘喘。好不容易長大成人，被人設計從馬上掉下來斷了腿還不夠，還要說他有斷袖之癖，成天往他身上破髒水。
別的皇子像他這麼大的時候孩子都會跑了，到現在他連老婆都不知道在哪里呢。
算了，跟他計較什麼，人家有幽怨的資本。
于是柳雲飛看了他一眼，並不作聲，繼續開始做她的「楊排風」，給這位落難皇子燒水。
「你是誰？」軒轅灝宇側眼看了一眼柳雲飛，見她雖然用布蒙著眼楮一下的部分，可是露在外面的一雙鳳眸卻異常的明亮清澈。
這樣一雙閃耀著狡黠光華的眼楮很容易讓他想到天上的星星，不知怎的，看到這樣一雙眼楮，他卻想到了當年在玉沁宮的母妃，雖然氣質完全不一樣，可是她們的眼楮都是一般的明亮。
想到這里，他的聲音不由自主地柔和了三分︰「你似乎知道我是誰？」
「我當然知道，不知道干嘛救你。」柳雲飛沒好氣地說。
「哦？」
「你放心，我不會害你的，等我確認我們安全了我就送你回去。」柳雲飛一邊要看著火，一邊還要防止火勢太大有煙冒出去引來敵人，心里十分煩躁。
軒轅灝宇也听出了她語氣里的不耐，可是卻絲毫沒有介意，他覺得對方並沒有惡意。
「我知道。」他低低地回了一句，幾乎微不可聞，「你要害我的話，我根本活不到現在。」
听出他語氣里的荒蕪，柳雲飛忽然覺得他沒有那麼討厭了。
雖然他給自己惹來了很多麻煩，可是身處荒山野嶺，環境簡陋，他從始至終不吵不鬧，除了昏迷時的嘟噥的那聲「熱水」他幾乎沒有提過任何要求，比之前世那些每次軍演便怨聲載道的嬌氣室友，他實在高出不止一段兩段。
自己因為如今的處境遷怒于他實在沒有道理。
她長嘆了一聲，拿了個破碗，將罐子里有限的一點熱水都倒了出來，然後小心翼翼地捧到了軒轅灝宇的面前，緩聲問道︰「你能坐起來麼？」
軒轅灝宇看了她一眼，回道︰「我試試。」
接著，他便勉力想要坐起身來，可是沒想到牽動了傷口。
「嘶——」
下意識地，他便想去模自己的傷口，沒想到卻模到一層微微有些濕的布，低下頭一看，發現那個布繞了自己一圈，心中詫異，怎麼會有這麼長的布。可是想了想，終是沒有開口詢問，只是吃力地伸出手接過了柳雲飛手里的碗。
「小心點，有些燙。」柳雲飛看他接的干脆，忍不住開口說道。
可是軒轅灝宇卻似乎听到了她咽口水的聲音，心里覺得好笑。
再看看四周，簡陋的不能再簡陋的山洞，一看便知道是個臨時處所，必定是臨近村莊的獵戶到山里打獵時安歇之所，現在正是夏天的雨季，應該不會經常過來，怎麼會在洞里攢水呢？
想到這里，他沒有急著喝下去，而是看了一眼柳雲飛，緩緩將手里的碗遞出去，說道︰「你先喝吧。」
柳雲飛聞言一怔，見他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中端著的是那個破碗，可是這樣簡陋的環境里卻絲毫這掩不住他溫潤的氣質。
她輕輕一笑，將碗向他推了推，說道︰「不用，你喝吧，很快就天亮了，那個時候要是那些人找不到咱們，估計也就不會再找了。」
可是軒轅灝宇很堅持，他依舊舉著碗，紋絲不動。
柳雲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對方也是十分冷靜地看著她。
此刻，軒轅灝宇薄薄的嘴唇緊緊地抿著，臉上的潮紅並沒有因為他的清醒便輕易退去，整個人看起來十分虛弱，可是眼楮里的堅持全毋庸置疑。
柳雲飛覺忽然覺得這個人跟她夢里所見到的那個人確實有那麼一點點的相似，不僅在樣貌上，連氣質上都有一些相似，一樣地擁有堅毅的性格，擁有讓人不容置喙的氣勢。
她怎麼又想到將他和夢中那個人做比較了呢？她暗自唾棄。
看著軒轅灝宇的舉著碗的手微微有些顫抖，甚至有些水已近撒了出來，柳雲飛眼中的笑意漸漸斂去，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冷然。
只听得她僵硬地開口問道︰「你懷疑我？」
軒轅灝宇目光微滯，可是並不回答她，依舊不言不語地看著她。
「你懷疑這水里有毒？」柳雲飛再一次開口。
可是對方還是跟那樣靜靜的看著她。如果不是此刻那只握著碗的手在輕輕地顫抖，柳雲飛幾乎懷疑他是不是被自己點穴了。
一番對峙之後，柳雲飛終是敗下陣來。心里一陣氣憤，這人怎麼連激將法也不中呢，要是她跟敏文這麼說，敏文肯定一下子就仰起頭喝了，可是這個家伙一點都沒有上當的跡象啊。
沒辦法，柳雲飛只有硬著頭皮接過他手里的碗喝了一口。
可是剛喝一口，柳雲飛就覺得特別的舒服，在胥江泡了那麼長時間，上來之後又是一陣慌亂，根本連喝口涼水都來不及，遑論熱水。這一口下肚，她實在覺得比平時的雞湯還要鮮美幾分，忍不住發出一聲舒服的喟嘆，再抬頭卻發現軒轅灝宇正巴巴地看著她，對著她手里的碗咽著口水。
柳雲飛心里忽然覺得一暖，不知怎的，她覺得軒轅灝宇如果能夠當皇帝，定然能是個好皇帝。至少他不專制跋扈，不愚昧蠢鈍，他懂得審時度勢，也懂得收買人心。
成大事者需要殺伐決斷，但更需要能屈能伸。柳雲飛收斂心神，深看了她一眼，將手中的碗遞還給了軒轅灝宇。
「你喝吧。」
軒轅灝宇接過碗，並不開口，只是沉默地低下頭輕輕啜了兩口。
柳雲飛覺得他應該暫時沒有需要自己的地方了，便輕輕站起身來準備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趁天亮之前休息一下。
可是她剛剛轉身走了兩步，後面忽然傳來軒轅灝宇驚詫的聲音︰「你受傷了？」
受傷？
柳雲飛听了這話下意識地在自己的身上模了一遍。
沒有啊，哪里都很好，除了上岸拖拽軒轅灝宇上岸的時候受傷擦破了點皮，似乎哪里都沒有問題啊。
她疑惑地看了軒轅灝宇一眼，「沒有啊，我很好。」
軒轅灝宇看她一臉茫然的樣子不像是說假話，起初他還以為她是強撐，可是這是怎麼一回事？
軒轅灝宇抬手指了指地上的某處，柳雲飛順著他的手望去，正是自己剛剛蹲下的地方，此刻居然多出了一灘血跡。
怎麼回事？柳雲飛心中也很疑惑。
可是看著地上血跡的的軌跡確實是她的，怎麼會這樣？
她只是想了片刻就全都明白了，馬上整個臉如同火燒的一般，就差當時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哎呀——」
柳雲飛低低地申吟了一聲，捂著臉簡直不敢直視軒轅灝宇。
她的大姨媽來了——初潮。她怎麼把這個茬給忘了呢……
軒轅灝宇見剛剛還是一副干練做派的柳雲飛此刻卻全是小孩子的行為，整張臉埋在她的小手里，只露了兩只耳朵紅撲撲地在外面，粉粉女敕女敕，煞是可愛，心中不明所以。
這是怎麼了？看起來她似乎很難為情？可是思前想後，他並沒有說什麼讓她難堪的話呀……
柳雲飛此刻還在懊惱，怪不得今天覺得肚子痛，怪不得剛剛那點水下肚她就覺得小月復有一股熱流通過。
天呀，她這是怎麼了？做了十三年的孩子，竟然忘了女人每個月的日子了。
深吸了一口氣，她終于鼓起勇氣抬起頭，開口說道︰「我，我是受傷了，我剛剛沒有發覺。」
可是剛一開口，她就知道壞事兒了，她居然忘了變聲，看著軒轅灝宇滿目的震驚，她再一次在心里將自己咒罵了百八十遍。不過，同時她又慶幸自己有先見之名，早早地將臉蒙上，沒有讓對方看到自己的真容。
「好了，你現在知道了，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我希望你能替我保守秘密。」此刻已經別無選擇，只能希望對方是個君子了。
軒轅灝宇顯然沒有讓他失望，雖然此刻他沉靜的目光當中已經是一片了然，可是他並沒有繼續追問，而是沉默地點了點頭，然後放下碗艱難地轉過身去。
柳雲飛看著他一系列的動作一陣愕然。
他這是給自己處理隱私的空間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