諜妃 第二卷 20,故土難離,苛稅如虎

作者 ︰ 墨小邪001

「二丫,那邊」蘇陌說。

聲音是從路口往城門的方向發出來的,準確地說,就是從蘇陌以前住的掃青屋那個方向。

「蝦米,有沒有小巷子抄過去?」宇文謹問。言畢,又從手下漢子們手中接過額帶,給自己幫上。蘇陌想起自己在秦地時也有這麼一條。

「跟我來。」在節墨長大的小孩,每條小道都跟手上的文脈一樣熟悉。蝦米帶著眾人從一條小巷抄了過去。

「躲貓貓?我也知道。」二丫突然開口說。背著蘇陌二話不說鑽進了一個院子里。事實上,不用干活的傻二丫對節墨的熟悉程度比小蝦米更甚。傻二丫背著蘇陌,于是眾人只好跟著。在這家院子里七拐八拐,傻二丫從一個側門鑽了進去。

這應該是一間廢棄的柴房或者佣人房。不偏不倚,這個房的小窗戶就開在蘇陌房子的斜對面。從這里往外看,絕對不會有人注意到空蕩蕩的房子里多出來幾雙眼楮。畢竟節墨的空房實在是太多了。

傻二丫二話不說,先給自己在窗前佔據了一個好位置,讓蘇陌和她自己可以將眼前一切盡收眼底。宇文謹在她身邊蹲下。

只見火光明滅,幾個穿著官吏服侍的人正舉著刀。地上有人,那是懷著寶寶的花姑。血腥味就是從她肚子上發出來的。在她破開的肚子旁還有一團血跡斑斑的東西,有一根紅色的東西連著在地上抽搐的花姑。

花姑旁邊倒著的是她的婆婆。

村民們一臉憤怒,握著拳,卻到底畏懼這些人身上那個偌大的「稅」字。村人良善,即使他們健壯的胳膊能把這一群瘦不拉幾狗仗人勢的東西打死個十次八次,但是他們淳樸厚道的腦子里從來沒想過打官兵。老祖宗說過,那是造反。節墨人的腦袋里沒有造反的種子。他們只是跟這天底下大多數百姓一樣,就算再憤怒,無可奈何地忍著。民受官壓,這似乎已經成了他們默認的一條生存規則。哪怕只是個小小稅官,在這偏遠的節墨也仿佛變成了主宰生殺大權的閻羅。

村里人握拳的握拳,落淚的落淚,都忍著。不知道這種忍耐何時是個結束,也不知道如何結束。

這幾個稅吏的嘴巴一張一合耀武揚威地講著什麼,蘇陌都听不見了。她只覺得她腦袋轟地響了一下。之前她也見過不少慘案,可是比起如今眼前的一切,似乎什麼都不算。小家伙的眼前只剩下花姑滿是鮮血的手在竭力伸向那被迫出世的孩子,一寸一寸,那個小小的胚胎似乎還在鼓動著。那是一個母親本能的努力。可是她的手卻被稅官踩住。

蘇陌的腦海里的寂靜畫面終于被打破,那是花姑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畜生。」一個漢子小聲咬牙說,「頭……。」

宇文謹沒說話。

蘇陌知道宇文謹要顧忌的比她多。小家伙抹了淚,她想起,二哥說,她的娘親也是在生她時死了。作為窮地方的小老百姓,自己的娘親會不會也受到過這樣的迫害,自己是不是也是那個在地上挪動掙扎的嬰孩?

為什麼這些人能下的了手呢?他們難道就不是娘生爹養的嗎?

小家伙天性中的不平,讓她掉了眼淚,然後懂事的小家伙側頭對宇文謹說︰「不用你,我出面就夠了。——待會听我的。」

宇文謹懷疑地看著小蘇陌。

蘇陌卻看著窗外的血泊說︰「我是秦地郡主。魯爺爺教過,我的責任就是要讓百姓過好日子。」

小家伙說得極認真,一瞬間,宇文謹似乎覺得小家伙的臉似乎跟一個人相重合。或許就是蘇陌這句話,讓他終于明白了他家少主為何會選她。這孩子或許不是最聰明的,但她小小的心中能裝下黎民黔首。

蘇陌要走,宇文謹手下的漢子們不放心,要阻攔蘇陌。宇文謹伸手攔住一眾手下,自己拱手道︰「臣等,听令。」

自從認識至今,他叫過「蘇陌」、「郡主」、「娘娘」,自稱過「我」、「大叔」,卻是第一次自稱「臣」。這個字的分量,對宇文舊部的人來說,重之又重。

「二丫,我們出去。」蘇陌說。

二丫點點頭,背著蘇陌出去。「我也去」小蝦米低聲道。

稅丁們有五人,另有五人不知道是什麼身份。其中有一個沒穿官吏服的顯然身份最高。稅丁們站著,他兀自坐著,不但坐著,身後還站著四個青衣家丁。雖然腳下就是血,此人似乎還有在血泊中賞月的閑情逸致。一身綢緞,遮不住滿身銅臭;脂粉上臉,涂不掉醉生夢死的黃綠臉色。書畫扇,半字不通;取民膏,生來就會。

此人說︰「問。」

于是稅丁點頭哈腰地接過話道︰「四爺問話啦,你們還有珍珠沒有?」

一把虛弱的聲音響起,那是竭斯底里的族長︰「沒了,再沒了」

「撈。」四爺說。

「我家四爺說啦,沒了不會撈嗎?你們年年欠稅,今年我家勞煩我家四爺親自下來,你們好歹也要表達表達心意吧。」稅丁們一邊呵斥一邊還不忘拍馬屁。

族長道︰「這月大雨,船被大浪打走,我這把老骨頭又落了病,最後的珍珠末兒,都給我這把老骨頭煮藥了。官爺,節墨再無珍珠了——大家伙,老頭子對不住你們啊」族長說著說著老淚縱橫。原來是他淋了雨得了病,「要不是我這把老骨頭,你們就不用遭這個罪啊」族長話中有話,村人懂,老族長指得是搬遷一事。因為老族長突然得病,又連夜暴雨,節墨的人至今沒有搬遷。誰料一月過後,族老身子未好,反倒來了稅丁。

「老骨頭有罪啊」老族長捶胸頓足。

村人中有人嘆道︰「族長,這是天意,不關您的事。」

沒想到這句安慰的話,反倒讓族長更添悲傷,族長仰天嚎道︰「天啊?為什麼?我們做了什麼壞事,天要絕我節墨啊」

四爺伸出留著長指甲的小指掏掏耳朵屎,道︰「吵。」

稅丁們馬上朝族長喝道︰「吵死了」有個會拍馬的稅丁,更是馬上上前一步,給了族長一巴掌。

老族長被打翻在地。

「識相的,趕緊把值錢的家伙交上來,若是我們四爺在太爺那走不起眼,你們就別想過得舒坦」稅丁們說。刀子又逼向在地上掙扎的「嬰孩」。

原來這位四爺是位官家哥。

「沒了啊真沒了啊老身願意掏出心肝來保住這女圭女圭啊」族長哭,雙手去抓那利刃。刀鋒割破了老族長的手,老族長似乎渾不知疼,只怕那刀鋒扎傷那奄奄一息的小生命。

「我倒是有珍珠,就怕你不敢收。」此時,巷子口響起一個清脆甜糯的聲音。

眾人記得這聲音,驚訝地回頭。只見明滅慘淡的月光下,從陰影里走出兩個小孩,其中一個小孩背上還背著一個穿著素衣的孩子。顯然,剛才那句話是穿白衣的小孩說的。

眾人一下張大了口,人群中響起一陣嗡嗡的議論聲。有驚訝,更多的是驚喜。還有一絲害怕。

「小蝦米你們沒死」有玩伴喜道。

「噓」大人說。

小蝦米在人群中尋找他**,沒找到。

「啊,呸」那個四爺吐了一口痰。

「啊呸,晦氣你們什麼人啊死老頭,你不是說節墨的人都在這了嗎?找打是吧你」稅官照著老頭的身上來了一腳。

老族長吃疼,被被踹得一滾。

「你敢打,可得敢還。」穿白衣的小孩陰陰地說。

她的話引起了稅丁們的注意,他們給人當狗當慣了,風向一變,先覺三分。他們感覺到這小孩不太一般。恐怕有些來頭。

村人不敢吱聲,卻見小蝦米面無懼色。

倒是那懵懂四爺,慣了的作威作福,從來不知道死字什麼寫。別人挖了坑,他就放心大膽地往里跳,反正他爹是官。

「呵,拿出來。」四爺終于說了句四個字的話。

蘇陌在二丫耳邊說了句什麼。

于是二丫背著她穿過眾狗進了她的屋。稅丁們想看,卻被小蝦米在門後一擋,小蝦米叉著腰道︰「不得放肆」

原來這個小蝦米知道蘇陌是郡主,所以他就拿出了侍衛的款。

「我呸」稅丁惱怒地噴了小蝦米一口,「拿不出打得你叫爺爺」

話音剛落,只見蘇陌的房中騰起一片綠光。

幾名稅官睜大了眼楮,直覺告訴他們——這光絕對不是火把或者魚油燈能亮出來的。清澈如水,不見漣漪,即使在窗外,手上的毫發也能照得清清楚楚。

「夜明珠」四爺喜道。

村人面面相覷。

只見二丫笑嘻嘻地背著蘇陌出來。蘇陌手上捧著一顆雞蛋大的渾圓珠子,即使是族長,也不由盯著明珠看。

明珠圓潤,通體散發著明亮而不刺眼的寶光,光色清洌帶綠,讓人感覺到似乎身在碧水蕩漾的水晶宮中。

此時,比明珠更奪目的恐怕是蘇陌手上墊的那塊明黃綢子。

夜明珠在明黃的絲綢上微微滾動,以至于碧綠的光中閃著一層金黃。這種金黃是一種暗示,暗示一種來自于這個世界頂端的權力。

空氣似乎在慢慢凝固。

蘇陌道︰「我說過,只怕你拿不起。」

她的話如同重錘,字字落在稅丁們心頭。眼前的小孩不過十來歲,容顏異常俊俏,顧盼流轉,明眸生輝,分明不是田間壟頭的人物。他是誰?

稅丁們心中都有些活動。

誰知,這世界聰明人不多,卻總少不了二百五。那吃了糊涂油蒙了心的四爺,偏偏在此時欣喜若狂地坐起身來,又是喜得拍腿又是指著那珠兒左右嚷嚷︰「來來來,快拿來快呀」

他身邊的僕從看到那明黃綢子,頗有些顧忌,唯唯諾諾不敢上前。這四爺拿扇子王僕從臉上一拍,自己一時顧不得其它,竟然屈尊降貴,自己起身來取。

小蘇陌見狀,一揚眉,縮回手笑道︰「你真敢拿?」

「有什麼不敢?你可知我爹是誰?」四爺有恃無恐。心想這小子來頭再大,頂多就是個什麼員外的孩子。不見名姓的。

「哦,你爹是誰?」小蘇陌模仿著宇文公子說話的語氣道。她這一問,讓跟隨四爺的人心中都涼颼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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