諜妃 第二卷 3,魚骨穿綠絛,銀網鎖炎涼

作者 ︰ 墨小邪001

沙灘邊有不少人,一大片一片綠色白色的網晾曬在架子上。海風帶來魚蝦的腥氣。這種腥氣對蘇陌的鼻子來說不算好事。幾個女人扎著袖子在翻曬漁網,還有女人站著坐著穿針引線捕魚網。遠遠地看見蘇陌來了,有人好奇地張望,但更多的是不滿和鄙夷。

今年水大,魚流沒有游到這港口來救轉了彎,因此這村里的收成正少得可憐。蘇陌的到來,無疑是雪上加霜。他們自百年前就開始供養守陵人,曾幾何時,在他們興旺發達的時候,他們有一個城的能力供養幾百守陵人,雖然那時的守陵人是壓在他們頭頂上作威作福的大山,可是他們起碼能夠在繁華的節墨城里掙道一份口糧。如今,一個半大孩子的壓力,就讓他們喘不過氣感到無力承擔。

往昔繁華的熱鬧,已經化成老人們口中的故事,被生活的重擔層層積壓的他們只能默默地忍受貧窮和壓迫。蘇陌的到來,讓他們的不平的怨恨突然就找到了一個發泄口。在眾人眼中,蘇陌不僅僅是一個白吃白喝的掃青,更是朝廷的「人」。他們甚至恨不得將蘇陌丟進海里,讓蘇陌連同那只會剝削百姓不管黎明死活的朝廷一起淹死在海中。

蘇陌目光所及,除了少數幾個打量她的,其它都是敵意的目光。

「朝廷的人,都不是好人」。這的老百姓們認準這理。

牛妹把蘇陌丟到沙子上。幸好沙子軟綿綿,蘇陌摔了個大屁蹲也不覺得有多痛。「哎,也不知道族長的辦法行不行。若是那稅官不怕,咱們的稅交不上那就慘了。」一個滿臉褶子頭上包著頭帕的中年女人說。她的話一出口,女人們便開始說起話來。「是啊。大風刮斷了樹,這下損了幾條好船,沒準還能撈點珍珠。今年真不知道怎麼過。」女人們憂心地說。

「珍珠,珍珠。」一個女人突然著魔似的念叨起來。蘇陌看見那女人念著念著就把針一丟,哈哈大笑著往海邊跑。蘇陌只覺得她笑得詭異,卻不知道什麼地方不對。那女人一跑,旁邊的女人小孩都慌了神,連忙一窩蜂地去追她。這是游戲嗎?蘇陌不解。

一個老邁的女人道︰「那是阿珍阿珠的娘。」

「她們怎麼了?」蘇陌問。邊說邊對老邁的女人感激地一笑。她感激是因為終于有個人願意跟她說話。誰想,她一問,老邁的婦人便不知為何給了蘇陌一個白眼。像是想起了什麼令人怨恨的事。再不理蘇陌,似乎剛剛那個好心老婦人不是她。

「今年刮台風,村子里要春捐。稅官帶著一幫人把老族長困了起來,還說如果不按時交稅就要砸船賣女人。」小蝦米從幾張網後鑽出來說。蘇陌看見他腰間的破洞布囊里裝著些巨大的魚鉤。

「阿珍阿珠的爹是打水沉的好手,一口氣鑽水里,能憋好久。看到村子里的人被抓,阿珍阿珠爹就說要去海里撈蚌采珍珠,好抵稅。」小蝦米說。邊說,手里的活也不停下。蘇陌看見他在往魚鉤眼里穿線綁線打結。

「那天晚上就起了風。大家都說這風是水風,要變天了,不能出海。可是你們那幫子稅官二話不說就朝著老族長一堆鞭子。那些狗*養的,還剝光了四嬸的衣裳,嫌四嬸剛生了娃,女圭女圭一直哭,就割了四嬸的**。」小蝦米說著這些,蘇陌只覺得心驚肉跳。

「阿珍阿珠的爹受不了了,就連同著三大叔、栗子哥一起出了海。他跟阿珍阿珠的娘說,放心,他會好好回來。他還說要是撈到好珍珠,就給阿珍阿珠的娘做件好衣裳。」

「然後他們三就走了。後來真的起了風,那風吹得真凶,連皇陵前的石駱駝都吹倒了一個,海水直漫到城牆腳邊來。嚇得你們那些稅官大爺幾天沒睡好。過了幾天,出太陽了。阿珍阿珠的爹、三大叔就沒回來,海灘上多了幾塊木頭塊,還有栗子哥的尸首。」小蝦米說。

「從那以後到現在,張姨就時好時壞,好的時候跟大家一樣,壞的時候就瘋瘋癲癲地往海邊跑。」小蝦米說。

小蘇陌听見不遠處的海水里,一個並不美貌的女人在眾人的攔阻中開心地大笑。蘇陌看見她指著那片藍盈盈的大海朝著眾人喊︰「回來啦回來啦看,回來啦」,但是那蔚藍的大海上除了幾只低空掠過的鳥兒便空無一物。女人猶自笑著說︰「回來了」滿臉的幸福。

阿珍阿珠試圖去拉住她們娘的手,卻拉扯不住。到底來了幾個精瘦的漢子把女人給揪著扛了回去。

「那……後來春捐的稅怎麼辦?」蘇陌又問。

小蝦米指了指牛妹,說︰「牛妹的姐姐,還有筐婆婆的小孫女,兩個我們這最好看的姑娘——你來之前最好看的——被他們帶走了。听說是被賣去了窯子里。為此,牛妹的娘再不叫牛妹戴斗笠擋太陽,巴不得牛妹再黑點才好。」

誰家當娘的不希望自己閨女水靈,可是在這一個母親保護女兒的方式竟然是叫女兒變丑。

筐婆婆指得就是蘇陌身邊的老婦人。蘇陌看了一眼她手中的活計,馬上明白到筐婆婆不是姓筐,而是指她的手藝。這位婆婆正在用滿是厚繭的粗糙大手編織鄉村人家日常家用少不了的竹筐簸箕,她腳邊還放著一小捆笑成了竹條的竹篾。蘇陌看了一眼巨大如龍,連綿起伏的采薇山。采薇山上有成片的竹林。

蘇陌眼楮一亮,道︰「你們怎麼不上山打獵?山里面東西可多了,松茸木耳野雞兔子,這麼大的山,好吃的肯定多得不得了。」她半個多月前還在圍場,自然容易想到這靠山吃山的主意。

「不行虧你還是守陵的呢。那可是皇陵,除了掃青,誰都進去不得。以前有人進去打兔子,後來就中了尸毒死在了樹林里。其實我看掃青也未必進去得了,那個做掃青的劉爺爺到死都沒上過山,也不知道是不是爬不動了。」小蝦米用手指擦了擦鼻子說。

原來,以前的掃青姓劉。

蘇陌听到「尸毒」兩個字就閉了嘴,不再發問。這段時間來,一說尸毒,她就覺得跟自己有關系。而且她忘不了宮女太監們看她的那種驚恐厭惡的眼神。她兀自靠著木架,不覺有些疲倦,听他說了這麼多,頭越發燙得厲害。但是沒人管她,蘇陌也跟往常一樣硬挨著。

此時,女人們陸續回來。听得到不遠處當當的敲擊聲,那是男人們在修補船只。對于這海邊的人來說,船和網就是他們賴以生存的工具。

雖然陽光燦爛,但是不少人都面露憂色。蘇陌听到有人在議論說︰「今年水比往年多,魚群沒上來就打了轉,不知道今月底怎麼樣,菩薩保佑,一定要有魚。否則入了秋,天氣轉寒,這海拗子被冰一封,我們可就一點存糧都沒有。」

看來,反常的雨水讓這個節墨小村也損失慘重。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水流轉向,他們半個月捕的魚,還沒以前一天多。連爬上灘的烏龜都少了無數。誰都知道,水流和溫度的變化,往往會迫使魚類改變路線,現在看來,他們這個小村不但被皇族遺忘,連老天爺也忘了要照顧他們。如此下去,非得餓死人不可。

蘇陌開始明白,自己真的是這個村的包袱。

「肉,我聞到肉香。」筐婆婆突然說。

蘇陌轉過頭看著筐婆婆,筐婆婆又不再說話,低頭編那竹篾。

「喂,我們這可不養閑人」牛妹帶著兩個女孩走了過來。蘇陌憑直覺感到牛妹是來找事的。

「你會結網嗎?」。牛妹問。

蘇陌搖頭,她長在茶鄉,雖然家里附近也有河,但是她沒打過漁網。「這麼簡單都不會。」牛妹從鼻子里發出一聲冷哼,「來,你看著我怎麼編!」

牛妹遞給蘇陌一根拴著粗線的骨針,道︰「跟我學」于是手指飛快地在漁網上穿梭。牛妹有意為難蘇陌,動作飛快,根本不想給蘇陌看清的機會。她哪里知道,只要蘇陌想看,比這快十倍的動作蘇陌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你試試」牛妹說。

蘇陌拿起針,學著牛妹剛才的樣子開始走針,引出線,打賞圈,再過線。她雖然看得分明,手指動得卻不算靈活。慢慢騰騰,牛妹看得好不心急,推了她一下,道︰「是編網,不是繡花等你繡好了,年都過了」

她一推,蘇陌的手指在骨針上一割,就擦出血珠來。小蝦米看到,連忙嚷嚷︰「牛妹,你把她手指弄破了」

「有沒有搞錯啊,輕輕一踫而已」「裝的吧」「就是,干不了就別吃飯拿什麼千金大小姐的譜」「是不是在宮里偷東西被打斷了腿啊?」一眾大小女孩不滿地說。

蘇陌又被奚落了一番。幾個女孩罵罵咧咧,什麼話都往蘇陌身上噴,蘇陌強忍著沒哭出來,低著頭默默地忍著女孩們的唾罵。

「死斷腿,吃白食。」有女孩說。這句話刺到了蘇陌心里的傷口。

蘇陌听到這刀子般的話,猛地抬頭,眼淚打轉,卻到底沒有哭出來。

反倒定定地看著那黑黑瘦瘦的女孩,那是阿珍。「請把針給我。」蘇陌說。聲音雖軟,可小家伙天生有股倔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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