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你的傷還未痊愈，怎麼不多穿件衣服呢？」
我走近他，將他纏繞在頸間的亂發捋順。那里，厚厚的紗布仍然沒有拆去，甚至還能看到咽喉的位置有點點血漬滲出。
他冷靜的眼眸閃過一抹欣喜的光芒，又不動聲色的潛入眼窩的暗影里。
「廷尉宋昀和他的女兒，那位未來的太子妃的事情桃夭都對你說清楚了吧？」
他劍眉微蹙，目光是一如既往的冰冷。見我默默點頭，他眼底浮起一層氤氳的霧氣，轉頭看向遠方。
南飛的大雁排著人字隊掠過高遠的天空，秋意漸濃。
「無論如何，這條路一定要走下去！不惜一切！」
他握緊了雙拳，瘦削的面龐又結了一層清霜。我抬手按住了他肌肉繃緊的手臂，柔滑細膩的錦緞下，似乎能感受到他身體里血脈賁張的激流。輕輕撫著他的手臂，如果能減緩一些他的痛苦，那該多好。
良久，他一動不動的佇立著。風吹起他束發的絛帶，蜿蜒飛揚如天邊的雲霞。一如那年身披銀甲，手握紅纓，騎在黑駿馬上的英武少年。
「不要再去景王府了，我不喜歡，你去那里。」
「啊？」我惶惑的抬頭望他，那沉如寒潭的黑眸仍舊定定的眺望遠方，好像並不在意我的反應。
「你最好與他們保持距離，因為我不想讓你為難。」
楓垂下眼簾，淡漠的眸子染上了一絲暖意，「若是有一天必須除掉他們，我絕不會手軟。到那時，我不想看到你傷心，更不想看到你因為他們的緣故，憎恨我。所以，答應我好嗎？不要再去那里，與他們保持距離。」
他的聲音溫柔低徊，真想就這樣投入他安全的懷抱，什麼也不再想，任他帶著我披荊斬棘。或許他真的可以實現心願，坐上那個萬世矚目的位置，前塵往事盡數婬滅，只有他帶來的安穩與安慰。可是……
「有生之年，不要讓楓傷害我大哥弘分毫！你，一定，做的到！」
「答應我，無論任何時候都要護太子周全，拜托你了！」
「我答應你，有生之年一定不會讓楓傷害太子。我答應你！」
一瞬間血液逆流壅滯頭頂，四肢冰涼如跌入冰窟，只余那聲音一遍遍激蕩在耳邊︰我答應你，有生之年一定不會讓楓傷害太子。
我對蘭的承諾又怎麼能忘記？太子妃臨終的托付，我又怎麼能辜負？可是楓呢？他是我在這個世界最親的人，民族大義當前，又怎麼能夠意氣用事？寧國是敵國，他們是敵人。我理應與楓一起，揮刀斬向他們，用他們的血祭奠那些死去的虞國人，怎麼可以為了那一點可憐的善良，去幫助去守護敵人呢？
楓看著我逐漸變白的臉，眼中痛惜越濃，展臂將我攏進懷里，呢喃道︰「我知道、我什麼都知道。只要你好好的，平安的。我不會勉強你，如果有一天你恨我了，不想再看到我了，我就放你走。像放紙鳶一樣讓你飛的高高的、遠遠的。」
「為什麼要像放紙鳶？」
躺在他的懷里，貼近他胸口的起伏，鼻端傳來縷縷若有似無的香氣。華貴的錦衣上繁復的刺繡花紋摩擦著我的臉頰，有種綿延的溫柔從絲縷間滲出來，撫平我忐忑糾結的心事。
他低低笑起來，蓄著胡茬的下巴頂著我的額頭，有輕微的刺痛和酥癢。
「紙鳶即使飛得再高再遠，始終有線牽著。所以無論你走多遠，最終都會回到我身邊，生生世世、千世萬世都不會離開我……」
他低沉的語調里有掩藏不住的喜悅，那份喜悅涌動在胸膛深處，澎湃敲擊著心髒，令他的身體不自覺的輕輕顫抖。
如果可以，千世萬世都嫌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