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浣滿臉驚恐的推開納蘭鴻，被他一把按住。
「夜深了，王上怎麼還沒有休息。」他的聲音淡淡，一字一句的徐徐道來，如同平日里不經意的樣子。
賀蘭天音陰沉的目光緩緩掃過來，林浣刻意將頭垂得低低的。
「抬起頭來——」她再次開口的時候，語氣中的怒意已經按捺下去了不少。
納蘭鴻似乎並沒有听到她的話，也不在乎林浣的反應，只是直直的迎著她的目光，站在那里。
空氣似乎在這一刻凝固了。
如果可以，林浣還想更慢一些的，一對上賀蘭天音緊鎖的眉頭，她就開始後悔了——剛才怎麼沒有想到，在這浴湯里泡的時辰太長，只怕是臉上的妝已經月兌落得差不多了吧
面對著自己這張熟悉的面孔，納蘭鴻可以不動聲色，她卻是斷斷不能容忍的。
果然，一旦瞧清了她的面容，賀蘭天音就冷喝出聲︰「你究竟是什麼人？」
「稟王上，他是臣妃的心上人」納蘭鴻的手從她的肩上滑落在手上，緊緊的握住她的手指，從容應對。
「心上人？」賀蘭天音倒吸一口冷氣︰「你是前兩**提起的那個女人？」
林浣只听他說已經將出宮成親的事情稟明了王上，沒有想到他還說到了自己，不由得迅速扭頭看他一眼。
「請王上成全」納蘭鴻唇角一動，眼中劃過一絲異樣。
林浣有一種錯覺，他之所以這麼說，似乎完全是為了激怒她。
事實上，賀蘭天音並沒有如同她想象的那樣暴跳如雷，而是頗為自負的一笑，仰起下巴道︰「可以，當然可以朕現在就滿足你的要求——」
她的笑，配上那種尖銳的聲音，令林浣沒來由的不舒服。
「來人」她的眼中，除了納蘭鴻，似乎任何人都不曾存在一樣︰「這位姑娘面熟得緊，為了梅妃娘娘……哦，不」她抱歉的一笑︰「為了納蘭公子日後的幸福著想，務必先請到我宮中好好清查一番」
「屬下領命」倆名侍衛面無表情領了命，向林浣走來。
林浣以為納蘭鴻會即刻出聲為自己求情，但他卻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放開那只在水底握住自己手指的手，輕柔的在自己的手背上撫模了三下，面上沒有絲毫的變化。
她即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自己不會有事。
兩名侍衛走上前來，納蘭鴻已攜著林浣的手雙雙從浴湯中走出來，他甚至拿出一套干爽的長衫，示意她到一側的屏風後更換。
合歡苑里少說也有十數人，要林浣在眾人的注目中更換衣物，還真是件令人頗感尷尬的事情。
只是在場的所有人，包括林浣自己都沒太在意這件事，他們的心思，全都放在女王和梅妃的僵持上。
然而，直到她將衣物更換完畢，倆人都沒再說一句話。
看到林浣走出來，倆名侍衛一左一右的站在她的身側，作勢要強行將她押下去。
「不用勞煩，我自己來」她的聲音不大，但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侍衛的略一遲疑，賀蘭天音便已發下話來。
「不得無禮，你們即刻引路，將這位姑娘請到我宮中去」
兩名侍衛受了令，不再企圖像押解犯人一樣急著把林浣帶出去，反而各自小退半步，做保護狀跟在她身後。
「如果我記得沒錯，王上已經答應了我的請求」
林浣剛剛踏出合歡苑的門，就听見納蘭鴻的聲音清亮的響起。
「是的，我應允了你——」賀蘭天音的聲音透著一絲不快︰「可你別忘了，你現在還沒有離開朕的皇宮」
連林浣都听出來了，她的話完全是借口，如果她真的那麼在乎他的身邊人，又怎麼會任由初荷進入合歡苑。
心里想到這些的時候，她已經走遠了，無法听到納蘭鴻和賀蘭天音對話的聲音，只是隱隱透過層層的樹影，看到涎香宮內一片虛幻的寧和景象。
不出她的意料，兩名侍衛表面客客氣氣，實際上仍然維持著一種押解的姿態，在他們的「帶領」下，林浣順利入住了羈押宮人的地方——暴室。
與那些犯了錯的宮人不一樣的是，她並沒有遭受到來自任何方面的脅迫和打壓，賀蘭天音命人將她扔到這里，便像遺忘掉了一樣，從此便不聞不問。
這樣渾渾噩噩的過了幾日，每天眼睜睜的看著那些不知名的宮人被拖進拖出，鞭打、杖責、釘手指、拔指甲，甚至挖眼、割鼻、卸去肢體。
剛開始的時候，每當見到這樣血淋淋的場景，她就忍不住惡心，時日一長，竟然也麻木了，學會了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想心中事。
唯有一件事情，林浣始終學不會去適應。
供職于此的女吏，多是五大三粗相貌粗鄙之輩，這樣的女子，就算有遭一日出得皇宮，只怕也難與一般役滿歸鄉的宮人相比——不僅因本身的條件難以迎娶到合適的夫君，更因多年在宮中從事打伐殺戮的營生，常被認為是窮凶極惡之徒，人人敬而遠之，大多只能孤老終生。
基于此，她們極善于把握在宮中享福的日子，遇到稍微清秀一些的宮奴，便會想方設法玩弄一番，但凡懂點自保的，都會在這種時候極力逢迎，以求生路。最怕的就是那些自認清高、不肯屈就的烈性男子，多半是有命進來無命出去。
而這些人中，有一個喚作胡葉的，身形尤為彪悍，從來不踫那些唯唯諾諾的宮奴，倒是听說她曾因愛慕一位女官兒，受到主子的責罰，又因上頭憐憫，只著其貶到暴室終身服役，日子長了，難免心生怨氣，漸漸的，竟將受責罰的侍女當做了替代品，時常尋一個兩個去逍遙快活一番。
憑著林浣易容過的面龐，本來完全沒有這方面的擔憂，但那日泡在合歡苑的浴湯中時辰太長，面上的妝容早已溶化了不少，如今只有走近了仔細看，才能捕捉到色澤黯淡的疤痕痕跡，她那傾國傾城的容貌眼見就要曝光，好在她也夠機智，隨時都銘記著蹭個滿臉的灰土，竟也暫時沒有招來任何麻煩。
只是近日來，那胡葉看她的眼神已和剛來時明顯不同，甚至有時候還不聲不響的躲在暗處留意她的舉動，這令林浣沒來由的羞憤不已。
這樣的日子，令她感到從沒有過的難捱，而納蘭鴻和賀蘭天音那邊卻始終不見任何動靜，就連前不久剛聯系上的璟陵公主那邊都毫無動靜，讓她有一種風雨欲來之前的寧靜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