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場考察進行了好幾天，倒是看下了一處出讓的成衣繡品店，但是一問出讓價格，程悅焉了，她手頭有的錢，連零頭都不夠，也曾想過向秦衍借一些，但考慮許久，終究作罷，一來程悅雖說將秦衍當成朋友，但到底相交並不很深，憑什麼人家就得幫自己？而且，自己也開不了這個口，二來，她甚至不知道秦衍住在哪里。如今想起，才發覺雖說都在都城之中，但每次不是巧遇便是秦衍派人來尋她，而自己竟是找不著他的。三來，雖然她對自己的繡功還是有些信心的，但是只是手頭功夫而已，說到布莊、繡品經營，卻是兩眼一抹黑，生怕上當受騙，若是砸在自己手里，對于她家的經濟狀況來說，可就是雪上加霜了。
考慮來考慮去，程悅還是放棄了那個成衣繡品店，另做打算，看了著許多天，她也明白了一個理兒，就算她是穿越來的，按說比古人要多些見識，但是也是萬能的，多了幾年應試教育的經歷，學了數理化，最多就是算數方便一些，不會算錯了，既不會做玻璃，也不會設計土木工程，學了英語，壓根就沒有用……而且，誰說古人就笨？人家的智慧也是不容小窺的。
所以，她最後得出個結論︰一口不能吃成個胖子，要發財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著急也做不到「人又多大膽，地有多大產」，還得腳踏實地一步一個腳印地積累。
何況，社會經驗也是一點一點積累的，這個時空的歷史雖然與自己原來世界的歷史不同，但是，就現在看來，她覺得這個世界還是比現代早了有幾百年的，在現代覺得普遍和自然的東西，在這時空還是有許多沒有出現的，仔細找找，說不定還真可以讓她做吃螃蟹的第一人，還讓她借著螃蟹發點財。
程恆見她一連數日奔波，急得嘴上冒泡，心里又是難過又是急，生怕她累出個病或急出個病，卻見她突然想開了，雖然還是每日往外跑，神情卻放松了許多，也就放下心來。
功夫不負有心人，還真讓她發現了一個或可一試的生意。
那日不知不覺便逛出了城門，已是夏天，天氣漸漸炎熱了，出了一身的汗水，也是走了不少路，累了，見路邊有些搭著簡易房舍的茶亭，便進去花了兩個銅板，要了碗茶，抹了把汗，有徐徐的風穿堂而過，果然涼爽舒服了許多。
喝下一碗茶，才稍微解了渴，轉眼打量四周，涼風徐徐，綴滿綠葉的柳枝輕蕩，將頭頂炙熱的陽光擋去幾分，遠處是些農田草地，也是深深淺淺間隔的綠，讓人的心情也隨著放松了下來，也似乎沒那麼累了。
不過這時候她倒有些想念在現代夏天家里常備著的冰凍酸梅茶。還有涼涼的冰淇淋、雪耳薏米水……
喝著寡淡的茶水，微眯著眼楮懷念著，突然心中一動，睜開雙眼打量著茶亭，卻見還真有不少人再歇腳喝茶，有挑著擔子的走卒僕夫，也有舉止較為文雅的布衣書生，甚至偶還有幾個荊釵布裙的女子……再看城門大開，來來往往的人流量還真不少。
喚過茶攤攤主問道︰「可還有其他湯水、吃食？」
攤主臉上堆笑，殷勤地回答︰「還有鹽水干豆、更好喝的茶水——豆子五文錢一碟，茶水四文錢一碗。」
程悅湊過去一看，所謂「更好喝的茶水」，也還是茶水，只是顏色更青綠一點，還能聞得見些茶香罷了，鹽水干豆，就是尋常的鹽水煮干豆子，罷了，便問道︰「沒有其他的嗎？」。
攤主為難道︰「沒其他的了。姑娘不要一碟豆子嗎？」。
程悅搖了搖頭，打發了他走開，又看了一陣，這里的幾個茶棚賣的東西都相似，真真是名副其實的茶棚，只有茶水和磕點零嘴的豆子，心思便活絡開了。
越想越興奮，越想越覺得可行，程悅付了茶水錢，轉身便往家里走去，得找可靠的人商量商量先。
正步伐匆忙地走著，迎面跑來一匹馬也沒有留意，還是來人停住了馬，問她︰「程姑娘，怎麼這般步履匆忙？」
程悅抬頭看去，卻是秦衍，心里也是欣喜得很，有一段時日沒有見到他了，而他行商多年，問他這個想法是否可行是最適合不過的，因而斂身一禮，笑道︰「秦公子，您來得正好，我有事兒想請教您呢。」
秦衍听了，翻身下馬，將韁繩丟給身後的一個小廝，道︰「什麼事兒？請說罷。」
程悅點點頭，心里的激動也漸漸平復了下來，與秦衍比肩慢慢行著，先說了一遍自己在城門外看到的景象，再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城門處來來往往的人、車不少，在茶亭歇息的人也挺多，但是現有的茶亭亭有的東西實在是簡陋了些，若是開個糖水鋪子，多備幾樣糖水和吃食，價格也貴不了多少，或能吸引不少顧客。您看可行不？」
秦衍有些意外，挑了挑眉︰「糖水鋪？」
程悅看著他的反應，有些忐忑地點頭，道︰「正是，糖水可以有很多種花樣兒，都是些常見的食材就可以做出來的，便宜又好喝。我在心里粗略算了一筆數兒，若是客人多的話，雖不是什麼大買賣，可如果人多的話，幾文錢幾文錢的賺，也還算可觀。最重要的是，置辦些用具花不了多少錢，權當一試，就算做得不好，也不至于虧了本爬不起來。」
秦衍沉吟道︰「如今大多人在城門處不過是累了歇歇腳，整整衣冠進城罷了，誰也沒想到在城門外品糖水……但是，你說的確實新穎，我覺得可行。」
得到秦衍的肯定，程悅心里充滿了雀躍，笑容滿面地點頭︰「嗯，該試上一試。我也有許久未做糖水飲品了，要賣些什麼，還得好好思量、練練手才好。」看了含笑望著她的秦衍一眼，咬了咬唇，鼓起勇氣低聲道︰「不如……我這幾天做幾樣糖水，請公子品嘗品嘗？也給些意見。……也得顧及客人的喜好才好。」她想了想又解釋了一句。
秦衍微微一笑，點頭道︰「好。」
淡淡的喜悅蔓延，程悅笑道︰「那後天，來我家？」
她的雙眼亮亮的，流光溢彩，秦衍低頭看了她一眼，微微一怔，隨即平靜的眼底里也泛起了暖暖的笑意︰「後天有些事兒要辦……大後天罷。」
程悅也正擔心自己還記不記得現代糖水的做法，有些時間太短做砸了，听著能多一天時間讓她琢磨和練手，也挺高興的，點頭︰「好。」又歪著頭笑︰「一言為定？」
她的神情一本正經，秦衍不由的微笑，點頭︰「一言為定。」他比程悅高出一個頭，目光一轉，凝在她黑亮的發絲上，輕抬手臂，長袖一揚，從她頭上拿下一片微枯的柳葉。
程悅因他突然的傾近而腳步一頓，抬頭正對上他的雙眸，長眉舒展，眉目清潤，嘴角含笑，春風和煦，頓時呆了一呆，在他的目光里，竟覺得一瞬間的沉迷。
這時，秀屏爽朗的喚聲傳來「悅兒。」
如猛然驚醒一般，程悅驀地垂下眼簾掩飾心里閃過的一絲慌亂和莫名的喜悅。
再抬眼張望時，已恢復了常態，往著旁邊走過來的秀屏笑道︰「秀屏姐。」見秀屏正好奇地打量著秦衍，介紹道︰「這是秦公子。我們跟著秦公子的車隊到都城，因而認識。」不知為何，加上這麼一句有些心虛的解釋。
秀屏大大方方地向秦衍點頭行了一禮，秦衍也含笑還了一禮，便說還有些事兒，就此別過。
待秦衍走後，秀屏還回頭張望了幾次，轉頭低聲對程悅道︰「秦公子長得好模樣，穿著打扮也不俗氣，出身不凡罷？」
如一盆冷水淋下一般，程悅一呆，狠狠地鄙視了一下自己剛才心里的萌動，點點頭︰「與宮里的太後和皇後是同宗，可不是出身不凡。」
秀屏咂舌，又回頭張望了一回，一把攬住程悅的肩膀，一臉捉狹的笑容笑道︰「莫非……」
程悅猛地一掙，從她手彎里掙了出來，厲聲道︰「姐姐莫要胡說。」
秀屏一怔，不知為何她會發這麼大的脾氣，吶吶地道︰「我只是開玩笑罷了。」
程悅也被自己這麼強烈的反應嚇了一跳，咬著唇靜了一會，嘆道︰「對不起。」想解釋一下，終究不知道怎麼解釋，便沒有多說。
秀屏反倒道歉︰「好妹妹，是我唐突了。」
程悅忙道︰「沒事兒，是我剛才急了些。」
因這一鬧，兩人一時卻不知道該說什麼話題了，程悅心里有些愧疚，瞅了瞅秀屏，卻見她神色大方，心想秀屏是個大方女子，並沒有放在心上罷，這才放下心來，又和秀屏說起在城門外做糖水鋪子的事情。
秀屏有些意外，想了一會，道︰「我原以為你是尋鋪子做些女子做的生意兒，原來你想開糖水鋪兒？」
程悅奇道︰「什麼是女子做的生意？」
秀屏道︰「不外乎是針線女紅，雖也拋頭露臉的，到底做的是女子的本份事，或如我一般，有固定的店鋪送送貨兒，或在家里守著做做街坊生意。而你……你哥哥要讀書，做多就是平日里幫幫手，熙哥兒倒是可以幫幫忙……」
程悅倒沒有想到這一遭，本來她還慶幸，雖然這世界的風氣不如唐代開放，但也不至于如明清時代一般古板——否則依著戚氏的脾氣秉性，只怕她連出門的機會都沒幾次，與秦衍做朋友的事兒更是想都不用想的，卻沒想到，在能否拋頭露臉做生意上，還是有些限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