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溪雲 第二卷 有匪君子 第三十六章 相邀還是試探

作者 ︰ 輕小羅

直到轉過彎林溪晚才放慢了腳步,深深吸了口氣。

吉祥擔憂道︰「她這是嚇唬人的吧,若是夫人知道了……」

林溪晚想到最近府里下人們之間隱隱約約的談論的夫人拖延故意不給周姨娘請大夫的傳言,她倒是打的好主意,一方面哭訴自己何其不幸,何其無奈,引發自己的共鳴,一方面又一副為自己考慮的模樣,傳授經驗,提高自己的戰斗力,她走了之後仍能將這個家弄的雞犬不寧,好報復蘇軾的薄幸和王閏之沒能及時援手的薄情。

林溪晚冷笑道︰「她都這樣想了,焉知別的人甚至夫人沒有這麼想過?她不過是再加一把火罷了。這些話雖有些危言聳听,也不全是空穴來風。」

「那夫人會不會……」吉祥一臉擔憂,欲言又止。

「會不會怎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放心吧,你家姑娘也是淋過雨吹過風的,還有兩把小刷子。」林溪晚抬起頭,清晨的陽光灑在她的臉上,巴掌大的小臉清新的像吐芽的女敕柳。

許多事情,不是你躲開你隱忍,它就不會砸到你的頭上。六年了,她一直半真半假的活在這個軀殼里,淡漠的看著這一切,做一個偶爾發發評論拍拍巴掌的旁觀者。只是六年了,再痛的疤也該結痂了,再沉的夢也該清醒了,也該忘掉從前的一切,全心全意的演好現在的角色。六年,反射弧也夠長的。

她沐著陽光的臉上多了幾分感慨。

王閏之闔著眼楮躺在西廂的酸枝木矮榻上,凸起的小月復上搭著一條杏紅色繡五福祥雲的夾綾被。一邊的石榴拿著調羹輕輕攪動著青白瓷碗里的燕窩,看到林溪晚進來,就要行禮,被林溪晚制止了,她接過石榴手里的調羹,舀了一勺放到王閏之嘴邊,王閏之就著她的手吃了一口才睜開眼楮,問道︰「周姨娘走了?」

「才來的路上遇到周姨娘,想是已經走了。」林溪晚看她穿著海棠紅繡折枝梅花的交織綢褙子,將豐潤的臉頰襯出幾分嬌艷,看起來心情不錯,于是打趣道,「好歹多吃幾口,莫不是嫌我笨,伺候的不好了?」

王閏之笑道︰「才吃了飯,哪里吃得下。」

「既是才吃了飯,就該出去走走,這麼躺著犯了困積了食就不好了。」林溪晚把燕窩遞給石榴,「隔水溫著,一會兒再給夫人吃。」

「也就你來勸我多走動走動,她們幾個不是勸我多吃就是勸我多休息。」王閏之緩緩模著自己尖尖的小月復,嘆道,「日常這個時候哪里敢睡?今兒一大早老爺就起身出去了,我又惦記著周姨娘那里,也睡不著,索性一起起來,到這個時候又困了。你陪我說說話,走了困就好了。」說著扶著腰半坐起來,林溪晚忙上前扶著她,又將一個琥珀色花開富貴的引枕放到她背後墊著,候她坐的舒服了,才在塌邊的矮杌上坐下,接過小丫鬟遞上來的茶。

兩人不咸不淡的說了一會子話,林溪晚正想著怎麼起個話頭,將王閏之心里的刺給拔除掉,就听到王閏之問道︰「方才你說遇到了周姨娘,她看起來可好?」

林溪晚心中一動,看著王閏之似是隨意而問,也就隨意答道︰「穿戴很整齊,氣色也還好,跟平時沒什麼兩樣,不知道的,還以為姨娘是出遠門呢!見著我,還跟我說了幾句話。」

「她跟你說什麼?」不待林溪晚回答,冷冷的接道,「她還能說什麼!這幾天她在屋子里養病,人是沒出來,風言風語可不少。打量我不知道她背後的小動作?咱們頭一回來京那一年,我還勸姐姐別為難她,姐姐知書識禮,我也不是那小氣人,嫁過來這幾年,想著她進門早,處處敬著她,月錢嚼用,衣裳首飾,何嘗短過她一次?就是每日請安侍奉的規矩,我也只讓她來點個卯,沒想到竟養了這樣歹毒的一個人……莫說當時我已經睡下,丫鬟們不敢來吵我,就算我醒著得了消息,又能心甘情願的救治她?那被她害了的,可是從小和我相親相愛的姐姐……我這些天每每想起來,就覺得對不住姐姐。」說著眼淚流了下來。

林溪晚忙遣了屋子里服侍的丫鬟,親自拿帕子投了水,絞干了給她擦拭,又遞過一盞熱茶,才道︰「嫂嫂萬不可動氣,就算不為了自己,也想想肚子里的小佷子。」

王閏之喝了幾口茶,順了氣,緩緩說道︰「我就是為了肚子里的孩子,才沒再心軟。」

為母則強。看著王閏之臉上堅毅的表情,林溪晚忍不住想。周姨娘是一個催化劑,而另一個催化劑,只怕就是自己吧。

林溪晚接過王閏之的茶盞,放到一邊的水曲柳雕花圓幾上,說道︰「前頭的夫人何辜?那個還沒出世的孩子何辜?也許還有許多我們不知道的彎彎繞繞,憑什麼對她心軟?」

王閏之一副深以為然的表情︰「就是這個理!別說我們,就是老爺,這個月雖然憔悴了很多,也不愛說話,也沒為她分辯什麼。今兒一早出去就是為了躲開她,怕她過來哭鬧——她居然沒來,也是個絕決的,難怪狠得下心。究竟是我家嫂嫂說的對,這男人總有個三妻四妾,不論通房姨娘,還是要找自己的心月復,忠實貼心,賣身契又在自己手里,再淘也翻不了天去。」說著定定的看著林溪晚。

來了來了,終于要面對了。是相邀還是試探?林溪晚佯作思忖的樣子,半晌才說︰「嫂嫂的嫂嫂雖然通透,要我說,這話也不盡然。」

這話顯然出乎王閏之的意料,就見她挑了挑眉毛,說道︰「為何?」

「嫂嫂不嫌我沒羞沒臊的,我就大膽說了。」林溪晚為王閏之扯了扯滑下來的夾被,說道,「但凡女子成親,莫不希望夫君對自己一心一意。無論多忠心的心月復,一旦成為通房或者姨娘,就佔到了對立面。不但分享自己夫君的寵愛,日後生了兒女,還要分享自己兒女的父愛和財產。人心不足,一方是骨肉,一方是主僕,孰重孰輕,相信每個人心里都有桿秤。萬一她們因為兒女有了貪心,什麼齷齪事做不出來,豈是一張小小的賣身契可以左右?若夫君執意要納妾,迫不得已的情況下,也不失為最好的選擇。可咱們家又有不同。大哥雖恣意任性,可多數是官場的應酬,回到家里卻是規規矩矩,單看這麼多年來這內院就周姨娘一個侍妾就可以知一二,先前的聞柳听絮俱是風華正茂又貌美如花的女子,又是先前夫人的心月復,大哥何曾動過念頭?而經過周姨娘這一事,他心里必添許多顧忌,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怎肯輕易動這個念頭?所以嫂嫂大可放心,只安安心心的生小佷兒,與大哥和和美美的過下去,豈不是好?」

王閏之搖頭道︰「老爺又不是那為斗米尺布謀生的升斗小民,身份地位擺在那里,連個妾室也沒有,說出去叫人笑話,不知道的,不定說我如何善妒呢。」

「如果大哥不計較呢?他不是為斗米尺布謀生的升斗小民,也不是古板守舊頑固不化的迂腐文人,他是大才子大文豪啊,怎麼會在意這等無關痛癢的恥笑?再說,嫂嫂的名聲還不是歸結到他的面子上,若他不在意,嫂嫂還在意什麼?」林溪晚諄諄善誘。

王閏之臉上浮出些許笑意,似有有幾分意動,只一瞬間又斂了笑容,沉默了半晌,忽然問道︰「既然妾室有如許弊端,然則你又為何叛我在先,復以才華誘引老爺在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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