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田將軍沽酒妻 第一卷 當壚沽酒 第十四章 差官請放行

作者 ︰ 歐陽魚魚

小飛爹趕著自村里王大戶家借來的牛車,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顛簸著。這一路走了足有十一二天,才影影綽綽見著當協郡城的模樣。小飛爹高興極了,又甩了一鞭子,沖著車後頭喊︰「明玉,見著郡城了!今兒能見著海滄啦!」

「嗯,齊大哥,辛苦你了。」白明玉坐在車板上,隨著那車晃來晃去。

楊懷啟瞅了瞅極其敞亮的四周——這牛車連個車篷都沒有,就一個車板兩只輪子,實在簡單得很。他有一肚子的話想問白明玉,可是礙于小飛爹在面前,一句也問不出來。

倒是白明玉淺笑著打量了楊懷啟︰「先生受苦了。其實先生又何必要跟來?平白受這些委屈。」

楊懷啟就搖著手笑了笑,繼續埋首在他的書里。這一路上他的消遣也只剩下這書了。

小飛爹趕著車進了城,見著天色還早,便打听了直奔那郡衙,尋到後頭監里去。小飛爹問了幾處,都說沒有,教他尋那重刑犯人處去看。小飛爹也只能往里走,到了一處,總算停了車。小飛爹抹了抹臉上的土,跟白明玉說︰「明玉,他們說,這邊都是重刑犯,想來海滄就被監在這兒了。我去打听打听確實。」

「有勞齊大哥了。」白明玉也就由著小飛爹去,看著那樸實的莊稼漢子的蹣跚背影,心里有些酸。

楊懷啟終于長出了一口氣,模了模耳朵,問︰「白小姐為何不自己騎馬來?不是快得很?也省去這些麻煩。」

「關海滄只是個普通的莊稼人,關家哪里來的馬騎?」白明玉不以為意,「趕著牛車顛簸過來,已經是快的了。」

「這又何必?」楊懷啟啞然。

「實話說,做給人看的。」白明玉坦然,「做給想看的人看,也做給不清楚的人看。關海滄和白明玉就是最普通的農家人,沒什麼本事,沒什麼權勢,管不了別人的事。」

楊懷啟眯了眼楮,忽然問︰「白小姐,累不累?」

「累。」白明玉斬釘截鐵,「所以才卸甲歸田,所以才想做個真正的農人,種種田,賣賣酒,過點舒心愜意的日子。」

「現在呢?」

「現在知道,農人其實不好做。種不好田賣不出酒就沒生計活路。這也罷了。不時來的不知道哪里的征派,不是搶糧就是抓人的,普通農人根本應付不來。就是沒這些,像這樣尋個由頭就抓到監里的,也未必只此一家。」白明玉笑得苦澀,「有些事情,想得總是太好,做了才知道艱難。」不想再說,便來問楊懷啟,「倒是先生,賴在我們家里也就罷了,怎麼會想要跟著一起來郡里?」

「好頑。」楊懷啟的回答出乎白明玉的意料,「我想看看,像白小姐與關爺這樣的人,究竟是怎麼來應付這些普通人才會遇到的事情的。其實你們大可公開身份,就是凜州州牧都要畢恭畢敬的十里出迎。然而你們總這樣藏著,究竟是為了什麼?就只是想做普通的農人?我想不通。所以我要看。」

「先生好奇心也忒強了。」白明玉失笑。

「不然我怎麼是‘順風神耳’消息靈通萬事知了呢?」楊懷啟也跟著笑,把書小心翼翼的收在隨身的袋子里,跟白明玉一起下了車,走去小飛爹身邊。正听見那看門的差役說「你那兄弟也是個硬的,大人升堂,他連跪都不跪!就沖這,誰敢說他是個好的?不是那江洋大盜,能這樣?我說,你們也趁早別看了,小心都牽連了」。楊懷啟不禁去看白明玉,眼中都是疑惑戲謔。剛還說要做普通農人呢,有不跪郡守的農人麼?就是無拘無束的江湖人,見了官也是要拜的。還能像關海滄這樣硬著?然而真教關海滄跪一個小小的當協郡守,確實也是楊懷啟也想不出來的。

白明玉提著食藍,無視了楊懷啟的目光,向著差役說︰「這位差官,便通融下吧。我想見見我丈夫。家里還兩個孩子呢,現在連個男人都沒有,地也沒法種,日子怎麼過呢?」說著,將些錢塞在小飛爹手里,再由小飛爹塞給那差役。

差役在手中掂了掂,嗤笑。

白明玉不禁皺眉,小飛爹犯愁的苦著臉。

楊懷啟忙又掏了一小塊碎銀子塞過去,握住差役的手︰「差爺,通融則個。我們從堂村來,也實在不容易。就教她看看男人又能怎樣?難道你們還怕個婦道人家不成?別說關進去的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江洋大盜呢,就是真的,他女人就能知道了?也不過是個夫妻情分,您也可憐些。」

差役上下溜了楊懷啟一番,見這人穿著打扮看著像個文士,瑟瑟縮縮的,瘦小伶仃的模樣︰「你又是什麼人?」疑惑的問。若真是普通人家,怎麼拿得出這麼塊碎銀子?

「嗐,我是個教書先生。」楊懷啟胡謅著,「在村里王大戶家當西席。這次是趁著他們車來這邊竄親戚的。實在看著可憐,也不落忍的。能幫就幫著些吧,都是鄰里鄰居的。」

「哦。」差役也就信了,拿牙咬了口碎銀子,還算是滿意,「行,進去吧。」說罷開了鎖,放了白明玉進去,卻攔住了小飛爹和楊懷啟,「只能進去一個人,你們在外頭等著。」

白明玉回首,淡笑︰「齊大哥,楊先生,多謝了。」進了牢囚里面。

那里頭臭氣燻天,污穢不堪。嘩楞楞響的鎖鏈聲,配著異樣的沉默寂靜。沒人哭號,全部都靜著,靜得迫人。唯有一聲聲鞭子響,抽在皮肉上的聲音清晰明亮。白明玉看不見那是哪里的鞭子,似乎在深處某個拐角里隱著的。然而她感覺得到十數道目光盯著她看,怎樣打量的神情都有,她也只能竭力忽視。

一聲口哨響起來,隨即七八聲跟著,嬉笑調戲的亂七八糟的聲音隨著。

「喲,還是個女人!」

「開眼啦!陪老子玩玩喲!」

「久沒開葷啦!是牢頭獎我們的?」

「都閉嘴!」有人喝了一聲,自拐角處出來,是個牢頭打扮的,手上還拿著鞭子。那鞭子上猶自沾著血,半截都紅了,「什麼人?」

白明玉忙說︰「差官,我是來探監的。」

牢頭將白明玉打量了半晌,眯了眼楮,嘴角挑起來邪笑︰「探監?這里可都是重刑犯,那秋後問斬的也有,哪是能隨便來探的?你可有什麼憑證麼?」

「憑證?」白明玉卻愣了。她不是不知道那牢頭實際指的是什麼,然而她總沒法教個農婦白明玉變些銀子出來。身上帶著的一點小錢都在外頭打點了,人家還嫌不夠呢。這些欺霸的小人,倒是真貪得無厭。她心里氣惱,又不能表現出來,只得且忍了,「這,外頭的差官是允了的……」

「外頭的允了,我可沒允!」牢頭不滿得很,顯見是外頭的得了好處了,然而他卻沒得油水,憑什麼就教那女人探監?然而他借著牢里微弱的油燈仔細看了白明玉一回,就見那女人清清淡淡的,並不涂脂抹粉,低垂著頭,卻能見眉眼俊秀,心里便起了別的心思了,和顏悅色起來,「罷了,看你也不容易。你要探的是誰?我可以給你通融通融。」

「多謝差官了。」白明玉忙說,「我想探不久前自堂村抓來的人。」

「關海滄?」那牢頭听了倒怔住了,向著後頭拐角的地方瞅了一眼。腦子里卻已經轉了幾轉,隨即皺起眉頭,做出為難的架勢來,「那關海滄,是你什麼人?」

「是我丈夫。」白明玉斂眉,暗地里捏著拳頭忍著。牢頭查探她的目光是什麼意思,她有什麼不明白的?主意打到了她身上,可是不要命的了。

「唉。」牢頭嘆氣,「不是我不通融,實在是……」牢頭說著手要搭上白明玉的胳膊,卻眼前一花,被閃過了,卻沒見白明玉有動作。他也不疑其他,只當是自己偶然落空了,「那關海滄是江洋大盜葉錦年化名的,是朝廷重犯,可不能隨意給人探的。」

白明玉不搭腔,只低著頭,攬著籃子。

「不過……」牢頭話果然轉了,「若是你願意,嘿嘿,陪我一下……」上前就要去抱,卻又被白明玉閃過了。

「啪,鏗」的利落兩聲,伴隨著鐵鏈響,拐角處傳來一聲怒喝︰「何意!你敢對她不敬,我要你的腦袋!」那聲音沉如大山壓迫而下,直要將人心膽俱都碾碎一般。

牢頭何意被那沉喝嚇了一跳,腿上一軟,差點沒坐地上。然而隨即想起來,卻又不怕了︰「關海滄,你現在不過是個囚犯,還當自己怎樣威風呢?我就是動了她,難道你還真能來殺我?別忘了,你還被鎖著呢!」

又是「啪」的一聲勁響,「咚咚」的什麼沉重的東西砸在地上的悶聲。一條影子在拐角的油燈光線里晃動著,隨後,是沉重的鐵器拖在地上的聲音,那影子漸漸顯了出來,凝成一個人形。

「海滄!」明玉痛呼。她看見,那出現在拐角的海滄,簡直被折磨得不成樣。他的臉上滿是血污,根本分不清五官的模樣。他赤果的上身看不出形象,黑黑紅紅的,血還淋灕著流下去,將他污穢不堪的褲子也全染了。他的腳上拖著兩個沉重的鐵球,隨著他每一次邁步在地上拖動出兩條黧黑的軌跡,赤果的腳下留下一個個血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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