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二娘長得高，卻不胖。不過嗓門確實有點嚇人，听過楊大嫂的話，當下張二娘的臉色泛青。
放下手中的豬食，拿起里面的勺子對著楊大嫂就潑了過去，麻利的動作看的繡娘一愣。
對面的楊大嫂頓時滿頭都是豬食，水瓢還拿在手中。整個人傻傻的看著動手的張二娘，水滴慢慢從頭頂滴落。
「繡娘，隔遠點。」說罷，大傻抱著繡娘往旁邊挪了挪，「站在這里看，等下村長他們會過來。」
看著大傻這舉動，莫不成這兩個人經常這般撒潑，伸手抱住大傻的脖子,問道︰「大傻，張二娘她們這是怎麼回事？」
大傻回頭，接道︰「張二娘的漢子帶著別的女人跑了，留下張二娘帶著二狗子，這件事沈家村的人都知道。」
大傻撓著後腦勺，對繡娘解釋。
「哦！可是這和楊大嫂有什麼關系？」繡娘迷糊的看著大傻，張二娘的漢子跟別人跑了，這和楊大嫂有什麼關系。
雖然她們住在對門，鄰里間有必要鬧得這麼僵？錯愕的看著張二娘和楊大嫂不斷撕扯著對方的頭發。
「荷花•••你這番舉動，實在是•••有辱斯文。」
就在繡娘好奇的問著大傻的時候，從楊大嫂屋子里面走出一名高高瘦瘦的男子，淺白色的長衫，洗得泛白。手中還拿著一柄破舊的折扇，上面提著‘錦繡山河’四個字。
神情急切，不過口中卻不斷地念叨著之乎者也。
繡娘抽搐著嘴角，將頭埋進大傻的脖子里。呼吸聲變得有點急促，心情很好。
輕咬著大傻的耳朵，「荷花是楊大嫂的乳名，這個男的是楊大嫂的相公？」
「嗯！楊大嫂的相公是沈家村最有學問的秀才。」大傻認真的點頭，「不過我不喜歡。」
說罷，大傻皺著眉頭。楊秀才喜歡說出一長竄他听不懂的話，還喜歡拿戒尺打他的手掌。
「哦！」繡娘听完，認真的點頭。楊秀才這種人一看就是喜歡做學問的窮酸秀才，看到大傻自然不會放過。
大傻雖然為人木訥，但不是真傻。楊秀才的裝腔作勢，開口閉口就是之乎者也，自然不討喜。
繡娘和大傻站在一旁看戲，一旁的楊秀才則是滿臉焦急，之乎者也說的越發的溜，不過撒潑的張二娘和楊大嫂誰都沒有理他。
「張二娘，這日頭還沒落，你們這是••••••」村長佝僂著背，臉色不好的走了過來。
沈家村，張二娘和楊大嫂不和這件事，誰都知道！一天不吵架，她們誰都不舒坦，張二娘的漢子跑了，沒人管也就算了。
可是楊大嫂家的楊秀才是沈家村最有學問的人，可是遇到楊大嫂這潑辣的性子，也只能靠邊閃。
「村長，小生這廂有禮了。」楊秀才對著村長鞠了一個躬，拂了一下凌亂的發絲。「荷花又做這不文雅的事，小生實在慚愧！」
村長听罷輕輕‘咳’了一聲，撫模了幾下手中的胡須︰「你們兩個歇歇，沒看到大傻那孩子還在那邊看著。真是丟了我們沈家村的臉！」
張二娘和楊大嫂听了村長那聲咳，雙雙臉色一變，不提吵架的事，反而順著村長道︰「誤會，誤會，張二娘那頭牲畜最近不听話，我這不是在和她念叨嗎？」。
說罷！接過楊秀才遞過去的舊布，在臉上抹了抹。
張二娘嘴角微闔，好像有話不知道該怎麼說。
「那就好，今年收成不錯，大人過些日子會過來收租，把佃租準備好。」村長看了楊大嫂幾眼，又見張二娘沒說啥。
輕聲交代了幾句，想起交租的日子差不多了，也就開口提醒。
「記著了！村長要不要進來坐坐。」楊大嫂折騰了幾下，又恢復了之前的模樣，「大傻你懷中那女娃是誰？該不會真是你娘給你買的媳婦吧！」
把手中的舊布扔給楊秀才，楊大嫂左手叉腰，不客氣的問道。
「不坐了。」村長搖頭，不過听罷楊大嫂後面那句話，也回頭看著大傻懷中的女娃。
雖然瘦了點，但還算清秀，都是窮人家，能有幾個錢，沈氏帶著兩娃，村里多少都顧著點。
「嗯！娘給我買的媳婦，叫繡娘！」大傻呆呆的傻笑，抱著繡娘回到。
听罷，繡娘不由一怔，猛的翻白眼，萬惡的社會，萬惡的童養媳。
大傻話一說完，楊大嫂嬌笑道︰「大傻也娶媳婦了，瞎婆子還真舍得，年底的佃租可還沒有上交，到時候別又賴在我們頭上。」
「大傻他娘，可不是你這騷蹄子。」張二娘冷哼，回頭對繡娘笑道︰「繡娘別听這騷蹄子的話，回頭來二娘家坐坐，二娘給你們弄桂花糕吃。」
「張二娘你說啥，誰叫騷蹄子？老娘撕爛你那張臭嘴。繡娘等下和大傻來大嫂家，大嫂給你們弄年糕。」
「喲！這麼大方！」張二娘諷刺的看著楊大嫂，沈家村誰不知道楊大嫂是出了名的小氣，「該不會今兒個日頭打西邊出。」
「你••••••說啥了，看我不撕了你。」說著，袖子一撩，就要動手，身後的楊秀才急忙一把抱住楊大嫂。
「別吵了，別把大傻兩娃給嚇著了。」村長瞪著兩人，說道︰「大傻跟我去拿點菜籽，今年臘月比往年早，你們娘三肯定不好過，現在再加一口，這日子咋過。」
「嗯！」大傻點頭，抱著繡娘跟著村長往沈家村里面走去。
「大傻，等下回來，到二娘這拿點蘿卜和腌肉回去。」張二娘拉著大傻說道，「繡娘這娃瘦的，該補補才行。」
「謝謝二娘。」大傻樂呵呵的道謝，張二娘嗓門大，可能是因為沈氏也帶著兩娃的原因，對大傻一家是好的沒話說。
「我這有白菜和臘腸，等下記得來大嫂這，我幫你備著。」楊大嫂這會也沒和二娘鬧，撫模著繡娘的小臉說道。
「嗯！大嫂我記著了。」大傻認真的點頭，懷中的繡娘探出頭，怯怯喚道︰「二娘，大嫂。」
「這娃還認生了。」楊大嫂用力柔了幾下，才放手。張二娘也樂呵呵的拍了繡娘幾下，回頭去準備豬食。
繡娘跟著大傻走在村長的身後，往村長家走去，不時看到兩旁的人和大傻打招呼。
繡娘呆在大傻的懷中洋溢著滿足的微笑，不管是高大凶凶的張二娘，還是利嘴潑辣的楊大嫂，都是好人了。
「柱子他媽，我回來了。」隔得老遠，就听到村長對著屋子里面的人喊道，「大傻那娃過來拿點菜籽，你放哪了。」
「在北邊的屋里頭，菜籽都放那，你自個找找。」
婦人的聲音從屋里頭傳出，過了會兒，里面走出個中年婦女，頭上包著一塊白布，眼角帶著皺紋。
「大傻來了，柱子他爹要找啥菜籽？」王氏從屋子里頭走了出來，拿著一塊破布拍打著身上的灰塵，「今個兒天冷，趕緊進屋暖和一下。」
「白菜籽，還有香菜籽，都給大傻他們備著點，懷里的女娃是大傻的媳婦。」村長樂呵呵的接過王氏遞來的油茶，「油茶也準備點，讓大傻帶回去，這天冷，不暖子日子咋過。」
「知道，來大傻喝點，這女娃叫啥名字。」王氏笑道，回頭端了一碗油茶遞給大傻，「長得倒是挺俊秀的，多大了？」
「大娘好，我叫繡娘，娘說我今年十四歲。」繡娘乖巧的回道，大傻也順手將她放到土炕里邊。
繡娘確實不知道這身體多大，不過沈氏告訴她說，這身子骨差不多也就十三四歲。繡娘也就跟著點頭，不足一米四的身高，身子骨也瘦瘦的，小臉就剩下一張皮。
「繡娘真乖！來，喝點油茶，我給你們張羅下菜籽，你們在屋里頭暖暖身子。」王氏拿過一個小碗，遞過大半碗的油茶。放到繡娘的面前，往門外準備菜籽的事。
「等下讓柱子他娘準備點粟米帶回去吃，這天差不多要放晴，回去把菜籽種下去，到時我讓柱子過去給你搭把手。」村長吧嗒著口中的水煙袋，煙味慢慢的彌漫整個屋子。
雖然也是茅屋，不過比大傻家暖和很多，土炕也是用磚頭砌的，桌子漆成紅色，家具說不上華麗，倒也殷實。
最讓繡娘感興趣的是村長嘴邊的水煙袋，是用竹子做的，竹子中空，里面裝著清水，竹子上面連著長短、粗細的兩根細管，短而粗的是煙斗，用來裝煙絲，長而細的是吸管。
村長每一次一吸，煙氣就從水中通過，發出陣陣有節奏的「咕嚕」聲，繡娘聚精會神的盯著看。
「繡娘也想試試？」村長打趣道，「這個煙絲托人從城里買的，加過香料，正宗。」
「為什麼這里不弄彎，彎起來就不會割到嘴巴。」繡娘伸手指著村長嘴邊的吸管。
這種水煙袋，繡娘以前在跳蚤市場見過不少，所以看到村長的水煙袋就覺得怪怪的，見村長吸煙的時候，嘴巴要很小心的湊上去才行。
才想起，原來水煙袋那個吸管的位置應該是彎的，村長這個是直的，所以很不好吸。
「啥？」村長迷茫的順著繡娘指的看過去，貧窮人家，吸口煙，圖的就是個方便。村長這水煙袋，還是托人給買回來的，花了十幾個大錢。
被王氏念叨了好幾天，後來見村里不少人都用這東西，才讓村長緩了口氣。
「把這里弄彎，吸起來就不會那麼麻煩。」繡娘拿過村長的水煙袋比劃幾下，「還有煙絲也不是這樣放的。」
繡娘撇嘴解釋，以前因為姥姥對水煙有很大的執著，所以繡娘對水煙並不陌生，當初還特意去農村，動手親自做了幾個。
「繡娘知道怎麼弄？」村長雙眼放光的看著繡娘的動作，這水煙袋啥都好，就是太浪費煙絲了。
可能習慣了這玩意，要是一天不抽上幾次，渾身跟著不舒坦。村長巴眨著眼楮，泛光的望著繡娘。
「知道。」繡娘小腦袋點了點，「不過要小竹子才能做。」
「繡娘別理他那渾樣，一天不抽幾袋，他就渾身不自在。」王氏從外面走了進來，生活了大半輩子，自然知道自家那口子是個什麼人。
「大娘沒事，這個弄下就行，改天讓村長弄小竹子回來，我幫他弄弄。」繡娘靦腆笑了笑，「再說以後還要麻煩大娘不少事。」
「繡娘這娃就是貼心，這些菜籽拿回去種下，要是不夠，再過來拿，有些沒備好。」王氏說道，微抿著嘴角，粗糙的指月復摩挲著繡娘的小臉。
「嗯！謝謝大娘。」大傻點頭，看著繡娘。
「那我過些天就去弄小竹子，讓繡娘給我弄下水煙袋。」村長吧嗒幾口，不忘說這件事。
「記著了，大娘我和大傻先回去了，這日頭也不早了。」繡娘站起身說道，放下喝了幾口的油茶。
有點苦，香甜帶著辛辣，喝在嘴巴里面有股淡淡的油茶香味。
「嗯，趕明兒天氣好，讓柱子過來幫你們把地翻一下，把菜籽種下去。」王氏說道。
將一旁的油茶包起來，還有些其他的東西一塊弄成一個包裹，讓大傻拿在手中。
「好的，大娘我們先回去了。」繡娘說罷，就讓大傻一只手抱著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