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宮女 驚蟄 第三十一章、三分

作者 ︰ 月上梢頭

東漢末年,諸侯割據,諸葛孔明在草廬之中定下了三分天下的大計——聯吳抗曹,必須聯吳抗曹……

而現在,她汪敏居無定所,被人追的東躲西藏,唯只剩下心中一點對天下的責任,一點堅持一點傲骨——這與當年敗走新野的劉玄德是何等的相似?

只是她的命不好,她的身邊連一個真心幫她的人都沒有——沒有諸葛孔明,沒有關羽、張飛,有的,只有數不盡的利用與被利用。

而汪直,名不正言不順,受于謙的重壓,卻依然依靠多年來貪污的金錢珠寶賄賂朝中忠臣。虛肥而弱小,佔據京城地利之勢,卻始終師出無名只能做一輩子的閹黨——這與當年東吳的處境又多麼的雷同?

于謙,是先帝托孤的顧命大臣,四朝元老,又是皇帝的帝師。陛下未親政之前,早已掌控朝政多年,德高望重四海皆敬爾仰之——佔盡天時,實力最雄厚,與當年的曹操無異常

汪敏合上手中的史書,疲憊的栽倒在坐榻上,頭不受控制的開始抽痛起來——大勢所趨,她不能跟天斗——如今這個局面,她要是想活下來,放棄恩怨偏見投靠汪直其實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奈何,就算她肯,汪直也未必肯

就像當年的三國時代,為了小小的荊州這麼點恩怨,東吳那邊還是罔顧天命,派人圍困荊州,逼的關羽敗走麥城,到底是丟了腦袋關羽一死,吳蜀聯盟破裂,——光火燒連營,蜀國一下子損失了七十萬大軍,讓諸葛孔明的北伐成為了空想……

「你在想什麼?」劉瑾皺眉。自從他領了皇上的命令,負責在這里看住她,他就沒有一天能看到這個女人肯安心養病的

「在想你有打算什麼時候拿我賣錢啊?」很想再多諷刺他幾句,可頭側的又一陣抽痛讓她放棄了這個打算,只能安靜的躺在榻上無神的望向天花板。

「頭疼?」劉瑾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陛下知不知道?」南方的災情,國庫的空虛,李東陽的案子,再加上汪敏的重重麻煩,朱見澈這一陣子幾乎忙的是焦頭爛額——要是再讓他知道汪敏現在又多了頭痛的毛病,不知道他的心煩又會多幾分

搖了搖頭,汪敏閉上眼楮答道︰「我一想事情就容易頭痛,這已經是我的老毛病了。調養了兩年,其實這些日子發作的並不厲害。」這在他們那個時代,就是叫做偏頭痛吧?還好,養了兩年,不操勞過度的話不會發作的很厲害。

老毛病了嗎?皇上居然不知道,這樣說來汪敏是有心相瞞嘍?

「大姑姑請多保重身子。」為了一個把你看的比自己還要重要的人。「劉瑾雖然以前確實有謀害大姑姑的想法,可現在,劉瑾對您並無惡意。」

他是曾經將她的行蹤泄露給于大人,差點就害死了她,因為他的嫉妒。可是後來,有事的卻是朱見澈——為了保住她,為了免去她假傳聖旨的罪名,他寧可娶一個自己厭惡的女人做皇後——

而那個被稱作皇後的女人,居然只是汪敏設下的一個局,汪敏從頭到尾都是在設計他……

「我一直認為你配不上皇上,配不上他這樣為你,直到那一天——」在那一天之前,他一直想找個機會除掉她,卻處處投鼠忌器,到底比她棋差了一招。直到那天在天牢里面看到了窮途末路的她——

那時候,她鐐銬加身,早已對朱見澈徹底死了心;那一刻,沒有利用,她真心相求他一件事,卻是為別人而求——在那最後的時刻,她的背依然挺得筆直,她的臉,即使蒼白卻依然冷靜美麗;她不是男人,卻比男人更講義氣,她不是君子,卻比君子更加的像個英雄……

臨別的那一眼,讓他終于明白了朱見澈對她那麼執著的原因——天底下本沒有人可以配得上朱見澈,配得上那樣美貌靈透又是那樣命運多舛的帝王——除了汪敏

也許,只有汪敏,那個同樣擁有七竅玲瓏心同樣命運坎坷的多情女子,才配得上一個帝王的一心一意,才配得上朱見澈的一生傾情

「這世上沒有一個人值得朱見澈傾其所有,我也不配」那日,她踏上囚車之後,他終于忍不住跪在地上笑著流淚︰「如果勉強要有,也只能是汪敏……」

他笑了,畢竟朱見澈能有一個他願意終其一生去愛的人,總比他會孤獨一生的好;他哭了,因為他看到了汪敏臉上的心灰——朱見澈,他的主子,居然會在汪敏最最在乎他的那一刻失去了她……

「不要放棄,相信我一次,一定要等到最後一刻」他突然握住自己的刀鋒,一用力,鮮血從指縫中沁出︰「再相信我一次,我用我的前途發誓,如果真的沒有轉機,我一定會在最後時刻沖上去殺了你,決不讓你受千刀萬剮之苦」

那個時候他並不知道此事朱見澈打算如何收場——只要事關汪敏,他都會做的太小心太謹慎,他百般試探他都嚴守口風。所以來天牢的時候他就已經發過誓,發誓假如陛下真的被逼無奈,他一定要在行刑之前殺了她

「汪敏,我羨慕過你,恨過你,可憐過你,也——」嫉妒過你……喉結蠕動,他終還是說了謊︰「也欽佩過你。可如果你真的躲不過命,我專程趕來實踐自己的諾言,一定不會讓你感到痛苦……」

他不在乎這個女人痛不痛苦,但是跟陛下相伴多日,他明確的知道後果——那樣愛著汪敏的朱見澈,如果真的要自己親自下旨處死她,用那樣殘忍的死法——被凌遲的是這個女人,比凌遲還痛苦的將會是陛下

那樣痛不欲生的活一輩子,他還不如像汪敏一樣死了痛快點

「你口口聲聲警告我凌遲的可怕,你難道就不怕了嗎?」。殺了她,等于抗旨,他同樣也會被凌遲處死

他不答反問︰「你現在怕嗎?」。

他當然怕,雖然朱見澈現在只是把他當做是無話不談的朋友,但是就算是朋友死去,他也會難過的吧?

他的朋友是那樣的少,他要是不在了,誰再听他訴說他跟汪敏的過去——被她誤解了全部的他,該如何面對寂寞宮廷中的每一個黑夜?

「你都不怕,我為什麼要怕?」

愛屋及烏這個詞,就是專門發明用來形容他的嗎?

因為朱見澈——這個汪敏,他就算是不喜歡,也會學著去喜歡……

……

「直到哪一天?」乍然回神,沒想到汪敏居然已經起身逼近他︰「你居然走神了……」剛剛那一刻,她居然看到了他眼中閃動的淚花——是錯覺嗎?他這樣心狠手辣毫無原則的自私之人,居然也有情緒波動的時候。

「直到……」後退一步,他避開了與她的對視——她,即使心里已經沒了皇上,在他心中也永遠會是皇上一輩子的女人,是他需要保護的女主人。皇上的女人,絕不是他所能踫觸的「直到你那一天差點就割腕自殺,我突然覺得你很可憐」

她不信,劉瑾是何人?他是個下定決心要踩著人頭向上爬的無恥小人,一個信封弱肉強食適者生存的小人,又怎麼會去可憐一個人?「你不是一心只想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能把江山踩在腳下嗎?」。有了這個目標,他會看不到任何可憐之人

「劉瑾現在也是。」以前,他認為只有位極人臣,才會很威風才會不枉費來人間走一遭。直到那一天,他看到了朱見澈,他這才知道這個世界從來就沒有真正幸福的人,位極人臣一樣可以淒涼一生地位改變不了什麼,甚至並不能讓一個人快樂——

可是,從那一天起,他更想往上爬了——爬得越高,就會離他越近……

「……」汪敏張大嘴,今天的劉瑾很奇怪,也很坦誠,她甚至在他的眼楮里已經找不到那一直讓她討厭至極的野心……

「大姑姑的頭還時常疼嗎?」。轉過身,他躲避她眼中的迷惑︰「在劉瑾的家鄉,有一個偏方,治頭痛很有效的。我這就去告訴太醫,讓他們給你配出來……」

劉瑾的藥,她可不敢吃「不必了」趕緊搖了搖手,汪敏恨不得手腳並用否決他的好意︰「想通了,自然不會在頭疼。」

三分天下,她是該順勢而為,還是逆天賭命?

「劉瑾,你能回答我一個問題嗎?」。頭又疼了,她終于忍不住把心中的疑問說出口︰「有個人很討厭我,而又有一個人我很討厭,可我必須依靠他們中的一個,你說——我是選擇討厭我的人還是選擇我討厭的人?」

她討厭的人,會是皇上嗎?就算當年的事情讓她心灰意冷,可到底為她做了那麼多,就一點點改變不了她的看法嗎?

背過身捂住胸口,汪敏太聰明,他盡量讓他的回答顯得公正︰「汪小姐,你這個問題根本就不是問題。」在汪敏的錯愕下,他肯定的答道︰「你沒有選擇,因為那個討厭你的人會不讓你選,你只有一條路,你根本就沒得選擇」

一條路?

難道,她就必須跟那個殘忍變態的汪直蛇鼠一窩,必須跟他聯手絞殺于謙這個忠良,別無選擇嗎?

「我不相信,我絕不信命」折騰了那麼久,哪怕是在于謙步步死亡的威脅下,她都始終不願意跟汪直同流合污。而現在,她又怎麼可以因為一句天命,違背自己的良心?「我不信,就算是逆天,我也要試一下,我絕不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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