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放任他們四處搶虐？」不可思議的搖了搖頭，李東陽憤恨的看了一眼失去理智的人群︰「這跟土匪又有什麼區別？」
「那也不過是數百戶富人而已，犧牲他們，卻能拯救數萬饑民的性命」她從小到大一直都受著這樣的教育不是嗎？「那些富戶為富不仁，因有此報」
「那也不代表都是死罪」果然，生存環境不同，看法也是完全不同的︰「那些富戶，有些早已經營了數代，甚至數十代，那也是他們先祖們一代代辛苦積累下來的，憑什麼就因為這樣，就判定他們死罪？」
「……」汪敏皺起眉頭——吝嗇不構成死罪，這她也明白。
眯起眼楮，看向遠方的混亂，箭矢如流星般散落，帶來一片片血花跟不甘心的哀嚎。「他們只是想吃口飽飯，就當是顧全大局好了……」
「何為大局，大局是你能判定的，一個人該不該死是你能判定的嗎？」。遙指那一群瘋狂的人們︰「他們心中的仇恨，會蒙蔽他們的良知，現在城里面的人都是他們的敵人。沒有憐憫，沒有無辜，你口口聲聲說那是大局，他們就懂得顧全大局了嗎？」。
癱倒在地上，汪敏忍不住流下淚來︰「是我太天真了嗎？」。也許朱見澈是對的，孟言貴是個貪官沒錯，可他也是心腸最最硬的官。也只有這樣心狠手辣的官員，才會堅守城門寸步不讓，不讓流民流竄到全國各地去。
「江小姐，你知道嗎？這些流民雖說都是普通老百姓，可他們一旦背井離鄉，就極有可能變成流寇。一旦他們走上了這條路，一旦搶劫變成了他們的習慣，一旦他們嘗到了甜頭……」
捂住耳朵，汪敏大吼一聲︰「不要再說了」道不同，不相為謀，果然，他們兩個的人生觀價值觀都很不相同。
她猛地站起來，一步一步向前走去︰「東陽兄，你不是說我沒有權利判斷一個人該不該死嗎？」。她能，她起碼能判定一個人的生死︰「我能的，我起碼可以斷定，我自己就很該死」
她，馬上就會教唆這一盤散沙；她，馬上就要對這所有守城士兵的生死負起責任︰「你看看，這城底下，多少手無寸鐵的老百姓，多少孩子多**女？」將來會如何她不想去想，他們進了城會如何瘋狂那也是以後的事︰「納糧的是他們，服徭役的是他們，一輩子辛辛苦苦的還是他們，憑什麼一句天災，最先被考慮到的，卻不是他們？」
「退後，退後——」汪敏沖了過去，舉起雙手，奮力疾呼︰「退後，退到箭矢射程範圍以外，快——」
「江小姐」李東陽眼看著那些災民沒把汪敏的話放在眼里，又在城樓下倒下一片︰「幫了他們你會後悔的，江小姐」
「也許吧……」她出身富貴，與這些流民們本無什麼共同交集，他們沒有成功的時候或許還會依靠她，一旦他們成功進城，未必能容得下她。只是，眼睜睜的看著他們一批批絕望的死在城樓之下，她到底還是會于心不忍。
「听我說，他們弓箭厲害，我們只能佯攻，耗光他們的耐心，耗光他們所有的箭矢……」
「你一個女人，我們憑什麼要听你的？」
「就是，敲你的打扮，不像是窮人，你有何目的？」
「老子呸，老子殺人的時候，你不知道還在哪里喝女乃呢」
「听我說，你們只听我說一句。」不理會他們的挖苦，汪敏指著高高的城樓上那冷冰冰的弓箭︰「你們難道能刀槍不入有不死之身？死了，還要進城干什麼，城里面再多糧食，你家里人也分不到一分」
「不能硬沖，那要怎的，咱們沒東西吃，耗不過那些將士。」人群中，一名男子突然詢問道。
「東陽」與李東陽對視了一眼，汪敏也感覺到了這名男子的異樣︰「現在不是追究的時候，他們人多勢眾，他要是知道我們的懷疑，隨時可以煽動災民殺了我們」
李東陽狠狠的盯著那個男子一眼，不甘心的偏過臉，手指將汪敏的手腕捏得生疼︰「蠱惑人心，國難當頭卻只會利用百姓，該殺」
「該殺，卻一定要等到我們找到誰在唯恐天下不亂，才能殺」好不甘心，他們只是不想那麼多老百姓白白的送死，卻白白的便宜了這一幫唯恐天下不亂的野心家。不追根究底，他們怎能甘心？
「鄉親們，你們听我說」李東陽平息了一下胸口的怒氣，見汪敏一個女人家無法服眾，只好替她說︰「他們武器厲害，咱們擋不住，可咱們人多……」他看向汪敏，雖說自己心里沒底，但他相信聰明如她，一定早已想到了好辦法
汪敏搶上前，接話道︰「城樓到這底下，射程足足有一百五十步，這麼長的距離，我們就算不要命，也沖不過去」就算沖的過去，那也是拿人命堆積成的，她不是那些野心家，不會去拿這麼多人命去制造動亂。「咱們要想破城，就必須縮短他們射程。一旦我們到了城門下，短兵相接之後，就算我們的鋤頭扁擔沒有他們的刀槍厲害，可我們人多，他們沒有什麼優勢。」
「那如何才能縮短射程呢？」汪敏看向人群中說話的那名男子，他一直低著頭，脖子上包著汗巾讓她很難看到他的全貌。但是那一雙眼楮，猶如草地里正在狩獵的狐狸一般，幽冷而深邃的只一眼，就讓她全身仿佛被一股寒氣所籠罩。
「姑娘這提議，說來容易，真要做起來——」狹長的眼楮眯了眯，就像是發動進攻的前刻狐狸優雅的回眸︰「姑娘未免有點太天真」
「那閣下有什麼更好的提議？」那眼神，激起了汪敏心理絕不服輸的硬氣，她抬高頭︰「如果沒有，閣下那句話，我可不可以當做是自嘲？」
那眼神一個寒光，旋即笑了開來，悠悠的寒光中，竟然泛出一股子戲謔的神色︰「呵呵，姑娘果然是神思敏捷，請教姑娘有何良策？」
「挖坑。」汪敏的干脆讓他瞪大了自己那雙狐狸眼，精心的偽裝差點就要破功。
「姑娘您在說一遍。」
「挖坑，一人深的坑，一直挖到城門口……」其實這不是她想得辦法啦，想當年八年抗戰，敵我力量懸殊，不也是靠挖戰壕贏得嗎？既然挖戰壕可以避過敵人的機槍，甚至可以跟敵人拼刺刀，那麼深挖之後，要躲過弓箭手那也容易很多吧？
李東陽本來自信滿滿的臉上像是吞了一只蒼蠅一樣難看，倒是那個「陰險」的人物，眼楮只是眨了眨，旋即理解了汪敏的意思︰「好主意，挖深一點，要避過弓箭果然容易。」他意味深長的看了汪敏一眼︰「姑娘驚世之才，是在下剛才小看姑娘了。」
能屈能伸，不驕不縱，這個人真的很可怕。
汪敏看了李東陽一眼，兩個人多默默的退後，盡量與那個人保持一定距離。只見那個人突然登高一呼︰「父老鄉親們，拿起你們的鋤頭，給我挖，破成之日指日可待」
居然在短短那麼幾天的時間，就可以收買這麼多人心，讓這麼多出生各地一盤散沙的流民都听他的話。手腕不必說，心機也不必說，單單就是這出自他自身無法掩飾的威信，也足夠讓人膽寒。
「東陽，你跟著他們，破城的時候記住我所說的話。」見李東陽點頭，汪敏再一次替他藏好他胸前的香囊︰「記住，一定要找到藥救方大哥」
「你要干什麼？」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讓他下意識地握緊她的手︰「你哪里都不要去，就在這城外面等我，等我，等我一定會……」
「不，我一定要探了探那個人的來歷」掙月兌李東陽的手，汪敏有一瞬間的失神︰「此人太奸詐，失去這一次機會，只怕他又會石沉大海，再無機會接觸他的真面目」她的手上，還殘留著他的溫度，而她也到了現在才反應過來——剛剛那一刻，就在她就快被那個神秘人從氣勢上壓倒的時候，他一直都握著她的手，那麼的自然，自然到她居然都沒有發現……
什麼時候，她那麼接受一個男人的踫觸了？就連朱見澈，除非是她做戲，否則她也總是似有似無的跟他保持著一段距離的
搖了搖頭，她將心里的一樣感覺全部都驅走——她需要做的事情實在是太多，有汪直這樣的強敵在側，她有什麼資格想別的？更何況，現在出現的神秘人，極有可能是她以前察覺的第四方勢力的重要人物
看來，他們早已不甘心隱藏在台下，正準備爬上台面，打破朝廷黨派之間現有的平衡。未來更加不可測，她怎麼能不乘此機會一查虛實？
「危險，不要去」他有一種預感，今次一別，他們之間所有美好的感覺都會終止于這一刻。在一次見面，他們便再也回不到今天
「危險的是你啊」嘆了一口氣，汪敏背過身子——他是個死心眼，她再勸，他都不願意做出以下犯上謀害朝廷命官的事情。她也有預感，他絕對會栽在孟言貴的手里，因為他的正直︰「對敵人手軟就是對自己殘忍，你總要吃了虧才會明白」而她，吃了多少吃虧都不會明白
「記住，你如果勸不了孟大人，我一定會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