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毀了她，你如何跟于大人交代？」退一萬步說︰「現在宮廷里互相傾軋人人自危，大家都很不得能跟這案子撇的越清越好。你命大這一次病得半死不活，別人沒理由拿這件事來為難你，你卻偏偏要往里面送！」
突然捏住了汪敏的下巴，劉瑾毫不掩飾自己眼里的輕視︰「你以為你是誰？這天底下從古到今被冤死的人，比你吃的米還多，你救的過來嗎？」。
更何況，這個女人，明明早就自身難保……
「就因為人人都畏縮不前，這天底下才會有這麼多的不平之事！就因為人人都只想自保，這才造成了人人都難自保！」她狠狠的揮開劉瑾的手，因為用力過猛，差點栽倒在地上︰「蔣雪柔現在是戴罪之身，我就算傷了她，也不算是什麼大罪，她正好可以借此機會跟我們洗清關系。」
汪敏說完，披上斗篷，跳上早就準備好馬車。劉瑾乘機將車夫拉下車，握住馬車的韁繩︰「汪敏，算我看錯了你，你這樣的人，注定成不了大事。跟你綁在一條繩上，無疑是在自尋死路。」
她是在自尋死路，而她還真是有意拉上他給她墊背的。也許，他是一個很不厚道的合作者，隨時隨地準備出賣她——而她，也同樣是個很不厚道的合伙人，一個早已打算再最後時刻拉上他一起去死的「惡人」！
「放手！」不理會地上摔得鼻青臉腫的車夫，汪敏走上前來親自拉住韁繩，喝到︰「劉瑾，別忘了這里還是宮門口，只要我一聲令下，你依然得重復那日的光景！」
不敢置信的搖了一下頭，劉瑾咬牙道︰「汪敏，你不要後悔，這條路是你自己選的！」這個總是忙著替別人擦的女人，卻總是對他恩將仇報！
「我已經後悔了。」是她太天真，以為把他放在她身邊就能改變他的一切，卻沒想到，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這樣的人，永遠只會走極端！「駕！」響鞭處，馬兒一沖而起，將劉瑾狠狠的帶倒在地上。
……
今天的天氣挺好，汪直睡了一個午覺，精神好了許多。才一會兒工夫，他就從蔣雪柔失敗的打擊中振作了起來。更確切說，他根本就不覺得這有什麼好值得傷心的——不過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卒而已，秀女多得是，想投靠他們的人更是多的是，這個死了再找就是。
就在這個美好的下午，劉公公突然沖了出來︰「不好了，廠公，不好了！」天太熱，劉公公肥胖的身子，因為劇烈運動而漲得通紅，滿頭滿腦的汗水都顧不得擦一下︰「小姐，小姐她出宮了！」
汪直瞪了劉公公一眼，「我當時什麼事呢！雜家的女兒，要出宮就出宮，誰人敢說閑話？」他翹著二郎腿，姿勢似男非女說不出來的怪異︰「她病了那麼久，想出去走走玩玩，有什麼大不了的？」
「不——不是！」劉公公一口氣接不上來，撐住椅子直喘氣︰「小姐她不是去散心，小姐她直奔大牢方向而去，奴才害怕——」
「蠢貨！」汪直大拍一下桌子，不是因為汪敏的愚蠢——他教出來的女兒又怎麼可能是草包！而是——這個不識好歹的丫頭，明知道此去有詐，卻還是我行我素！「她就不怕太傅大人早就在那里等著她去闖？上一次，要不是雜家趕得早，她早就被人家給腰斬在宮前了！」
「廠公，奴才已經點齊了人手，只等廠公您一聲令下，咱們這趕緊去救小姐去！」劉公公總算不喘了，因為他還有比喘氣更重要的事情——救汪敏。他可不是汪直，他雖說殘缺可是為人依然忠厚，自己從小看到大的孩子，他絕不舍得她就這麼枉死！
「那趕緊，走！」汪直前腳才踏出一步，後腳卻懸在半空，臨了，又退了回來︰「慢著，等等。」
「等不及了！」劉公公狠拍一下大腿︰「小姐身子經不起折騰，太傅大人素來厭惡咱們西廠，怕就怕在他二話不問，就先辦了小姐！」
抬起一只手，汪直意味深長的看向劉公公，問道︰「敏兒自幼長在西廠，對我們的眼線布置了如指掌，要避開我們單獨行動不難。可奇就奇在，連雜家都不知道的事情，你是如何知道的？」要說這劉公公套取情報的本事比他還大，打死他都不信。
「說，你是從哪里得到的消息！」汪直的臉一瞬間沉了下來，前一刻還陽光燦爛，現如今早已烏雲密布︰「要一字不漏的告訴雜家，否則——」他的手段，就算是給他看一遍，也足夠嚇得他永世不敢投胎！
「這，這——」劉公公一坐在地上︰「主子饒命啊，奴才絕不敢背著主子您暗地行事！這真的是，是有人送信到奴才房里，奴才真的不知道這消息是誰傳出來的……」
「胡說！」汪直一腳踢開他︰「隨隨便便的一封信，你敢相信？」
「不，不是的！」抱住汪直的大腿，劉公公哭得眼淚鼻泣一起流︰「奴才想著事關小姐，親自去宮門那邊守衛問過了，這才敢回報廠公您啊！」
汪直一把拽開他的手，低吟了一下︰「信，莫名其妙居然能避開守衛送到你房里來。所說的居然是真的。」來人到底是何意思？他是想做好人救他義女賣他一個人情，還是——
挖了一個陷阱等著他們全部去跳？
「劉公公，咱們還是等等吧！」培養汪敏確實不容易，可為了一個汪敏要他冒著損兵折將的危險又太不劃來。「那丫頭命大，形勢不明咱們還是靜觀其變的好……」
天牢•永康二年
剛跨進來，汪敏的胃里就一陣翻江倒海。她又想到了楊同知一家子，想到了那些死于她命令之下的老老少少，想到那些她怎麼努力也洗不淨的罪孽。
高舉令牌，她大聲命令道︰「陛下有命，有話帶給蔣雪柔！」
昏暗中，有人突然點起了所有的火把，刺眼的光亮逼得汪敏不得不閉起眼楮。「誰？見到令牌還不下跪，是想欺君嗎？」。受過傷的眼楮一時間刺痛不已，汪敏忙用袖子擦了擦眼中的淚花︰「我要見蔣雪柔，帶路！」
「大姑姑好大的氣派！」燈火圍在一張椅子的周圍，當中做著一個老者，花白的頭發胡須，不怒自威的神色︰「只可惜，蔣雪柔她听不到大姑姑您給她帶的話了……」
「死了？」手一抖，汪敏的臉刷白刷白︰「案子還未審完，怎麼會？」她急著康復，急著趕來，還是晚了嗎？
抬起頭，汪敏的眼楮寫滿了憤恨︰「我以為，于大人您為人剛正，就算是不喜歡像我們這樣的宵小之輩，也絕不屑于使什麼陰謀詭計……」是她太天真了，剛正又如何，清廉又算什麼，這都只不過是當官的的一張臉——是他們刻意為自己樹立起的形象，一張臉壞了，還有很多張備用的臉——
他們自己都沒把那玩意當真，她居然信了！
「哼，怎麼會？怎麼不會？」捋了一下胡須，于謙的眼楮盯住汪敏的臉︰「她或許是畏罪自殺，或許是突然暴斃，更或許——」
「 當」一聲，汪敏身後的牢門已經被鐵鏈牢牢鎖住，後面的路已經被堵死，逼得汪敏不得不向前走到于謙面前。
「更或許，有人做了見不得人的事，所以前來殺人滅口，正好被我們逮個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