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一陣搖晃，汪敏的頭歪向一邊——好痛，她的骨頭就快被要顛的散架了，而她的喉嚨，被高燒折磨的火燒火燎的疼！
「水……」低低的申吟了一句，她緩緩的睜開眼，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汗濕的發鬢。
察覺到汪敏微弱的聲音，劉瑾高興的回過頭︰「喂，你醒了啊，我還以為你真的就要不行了呢！」
「你沒走？」稍微清醒了點，汪敏仰頭看了看就快露出魚肚白的天空︰「我不會答應你任何的要求的！」生死有命，她唯一能堅持的，就是不主動去造孽！
劉瑾沒好氣的停了下來，克制自己想把她直接扔到地上的沖動︰「我走了，又回來了，算你命大，我帶你去看大夫！」她要是那會兒死了多好啊，他正好給她收尸沒準還能去敲汪直一比錢。可偏偏，她的意志力真的是太強，撐到了那個時候，還不肯咽下那口氣……
「放下我，我不要你救我，我也不會幫你進宮……」汪敏想推開他，手卻無力的搭在他的肩膀上，頭靠在他汗濕的脖子上，汗水咸咸的味道充斥著她的鼻腔。
「誰想救你？我再回去，不過想從你身上搜幾件值錢的東西！」他算定她活不過清晨的，卻沒想到︰「你的求生意志真的很強很強，你根本就不想死，那為什麼，你要拒絕我？」
那時候，他以為她已經死掉了，他扯下了她脖子上的珍珠項鏈，他想著那麼值錢的東西，沒準他能用那個賄賂一下官員，買個小吏的位置。剛下手，卻發現她仍然還有呼吸，以及她脖子上那道粉女敕粉女敕的傷痕……
「你脖子上的傷，也是那個小子干的吧？」剛剛長好的傷口，應該是不久之前才發生的事情︰「我就不明白，你為什麼那麼能忍他？」那麼能忍他，卻這麼容不下自己——這口氣，他咽不下！
沖動之下，他居然又把這個女人給撿了回來！
「你其實那時候可以呼救的。」其實昨天，就算楊一清不推她，他也會找個機會暗算她。他之所以在那個時候沒有出來，就是因為不遠處押送姚若問的官兵還沒有走遠——那可個個都是西廠的人！「你那時候要是大喊，他們一定會發現你，可你沒有！」她不僅沒有，居然還叫那個推她的凶手快走，她為了不牽連他，居然連呼救都省了！
「你不僅傻，而且傻得無可救藥，生死關頭，兩次可以得救的機會，都被你就這麼輕易的給放棄了！」這種女人，傻得活該死了。
虛弱的趴在劉瑾的身上，起初的排斥之後，寒冷喚醒了汪敏身體的本能。她貪婪的吸取他後背的溫暖，良久，嘆了一句︰「你也傻，你不該救我的，救了我，你也從我身上得不到任何好處。」更甚者，只有壞處，她只會竭盡所能的破壞他的野心——這一點，考慮到現在的情況，汪敏已經不敢再去刺激他。
劉瑾邪魅的一笑，搖了搖頭，答道︰「那也未必。你為什麼要對那個小子那麼容忍，難道是因為你欠他的？」他輕蔑的哼了一聲︰「你，汪敏，心機深沉行事謹慎，早在第一眼看到你我也隱約知道，你不容易被別人左右。」
他突然大笑，極其得意︰「今天我才知道，原來你也有弱點。」還是一個致命的弱點︰「你最怕欠別人的情，欠一分，你會用十分去償還。要想讓你幫我，必須讓你先欠我的情。」
聰明，聰明的可怕，聰明的讓人很想現在就毀掉他！
「劉瑾，別再枉費心機了，就算我欠了你的情，我也不會幫你做任何事。」何況是擺明了放給她的人情債，她不稀罕！
「汪敏，你少自欺欺人了，如果你不是怕會欠下我的情，你大可以欺騙我假意跟我合作好了？」翻了一個白眼，他發現跟一個傻瓜在一起久了，自己也會變傻︰「聰明如你，不會不知道，一旦你獲救，你依然是高高在上的汪直的義女，到時候你依然有能力再將我打個半死扔出宮去！」
為什麼要教她怎麼做人呢？還是，從來就崇信人性本惡，從來就不肯相信任何人的他，現在居然對她抱有信心——他居然堅信她不會，堅信即使面對一個真小人的他，她也絕做不出背信棄義的事情……
「別告訴我你不騙我，是因為你怕我罵你是卑鄙小人，這天底下到底有多少人在每天罵你，我不說相信你也明白。」他看向她的眼楮——這是一雙隱忍的、悲傷的甚至是孤獨的有些可憐的眼楮，卻是他看到的求生最強的一雙眼楮。到了最後，也就是這雙眼楮，讓他做了這筆賠本買賣，救下這個對自己一點好處都沒有的女人！
看向遠處的朝霞，寫滿的眸子出現了一瞬間的平和，他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氣︰「為什麼你不騙我呢？為了求生，怎麼樣都是可以的，為什麼你卻要堅持呢？還是，你真的怕欠了我，以後會真的下不了手？」
也許吧……
汪敏嘆了一口氣——也或許，這是天意，他劉瑾不是她所能阻止的。「劉瑾，你問了我那麼多為什麼，而你又為什麼，要告訴我你全部的意圖？」她好奇地歪著頭︰「我現在已經知道你是在放人情債，我對居心叵測之人向來不會領情——告訴我，你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沒有意義，既然都已經沒了意義，為什麼還不放下我？」
停下腳步，他懊惱的踢了一下腳下的塵土——為什麼呢？明知道這個女人又臭又硬，他早已拿她沒了辦法。「也許，我是在可憐你吧……」咬牙咬牙，他繼續背著她疾走︰「你真可憐！這世上有的人要利，有的人要名；不要名利的人呢，他們更不要臉，他們求的是心安理得！」
他唾了一口唾沫︰「而你呢？你遭萬人唾罵，還被人當槍使——名和利你都沒了，你還要日日夜夜去良心不安！」他一生孤苦，見到的無不都是些見風使舵欺善怕惡落井下石之輩，她是第一個——他不想她死，也許只想等一個結果——
他想知道，像她這樣一個完全憑信念活著的人，到底能堅持多久不自我崩潰……
汪敏的眼楮突然睜大︰「你是想說，你救我，不求回報？」天啦，什麼世界，餓狼也會學雷鋒了？
「你也說了，我這是在向你放人情債。」劉瑾淡淡一笑︰「既然是放債，就要放得漂亮，好的人情債，自然是不圖回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