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毋相忘 正文 第一百章淺情未有

作者 ︰ 尤四姐

臨近年尾,又趕上要大辦喜事,府里各處都加緊著置辦,毋望大事小情一一過問了,這日得了一時清閑,和微雲淡月兩個坐在炕頭剪窗花。

算算日子德沛也該到了,她早幾天就派了人在城門口候著,此時的北平已經有些風聲鶴唳,朝廷那里派來的官員加嚴了城防,老百姓輕易不敢出門了,蕭乾來時為進城還喬裝打扮了一番,裴臻一向悠閑的人,這幾天也忙起來,又是燕王府又是軍中的兩頭跑,只叫她安心在府里別出門,她乖巧的應了,不知為什麼心里總隱約覺得不安,要出什麼事似的,果然,吃過晌午飯後才歇下,門上的小丫頭來報,說張管事求見,她攏了頭發坐起來,暗道這張家兄弟平時再不隨意進出園子了,有事求見她倒也稀奇,便讓外頭傳他進來。

那張孝神色慌張,從門外跌跌撞撞闖進來,見了她也未及施禮,一手指比劃著,啞著嗓子道,「了不得了,大爺才剛去校場的路上驚了馬,從馬背上跌了下來,磕著了後腦勺,這會子人都昏了,送到軍醫那里去了,怕是不大好,姑娘快瞧瞧去罷。」

毋望大驚失色,腿上一軟險些栽倒下來,隔開了微雲的攙扶,艱難道,「快些備車,快些」

那張孝道,「馬車已經在門外了,姑娘只管走罷,見上一面要緊。」

毋望一听這話當即便哭出來,見上一面?怎麼摔得這麼重?早上出去還好好的,誰知這會子能出這種事也顧不得抹淚,急忙跟著張孝往外去,張光在二門上候著,看見毋望便哭道,「姑娘快上車,遲了就來不及了。」

廊下一隊暗衛過來,不知出了什麼事,出手阻攔道,「夫人上哪里去?主上吩咐過不叫夫人出門的。」

張孝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說了一遍,張光催促道,「管他們做什麼,晚了大爺怕是不中用了」

毋望被抽干了氣力,踉蹌上了車,暗衛也焦急不已,道,「夫人且等一等,屬下等陪同夫人一道去。」

毋望這時已經亂成了一團麻,只想快些到他身邊,哪里還等得,遂道,「不必了,沒的耽誤功夫。」又對張孝道,「勞管事帶路。」

張孝坐到車頭,不由分說奪過馬鞭策馬就走,一路風馳電掣,毋望靠著車壁哭了一陣,腦子暈沉沉的,心里糾結得幾乎喘不上氣來,什麼念頭都過了一遍,漸漸覺得神思昏聵,最後就剩下母親模糊的臉,長嘆一聲,看來她們母女當真是殊途同歸,若他死了自己也生無可戀了,一起死了倒干淨。

跑了一炷香時候馬車突然停下了,外頭傳來打斗之聲,她掀了簾子探頭出去看,兩個暗衛正和五六個軍士打扮的纏斗得厲害,她一怔,想來這兩個暗衛是跟在後頭保護她的,可是這些軍士是怎麼回事?捋了捋思路大感不對,正要下車,張孝打了簾子拿一塊帕子捂上她的口鼻,一股麻沸散的氣味直沖天靈,神志渙散前只听張孝道,「姑娘可別怪我,人為財死,奴才送姑娘過好日子去。」之後便再沒知覺了。

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听見有人說話,「怎麼還不醒?」

她只覺這聲音有幾分耳熟,卻又想不出來是誰,睜開眼,眼前霧蒙蒙一片看不清楚,費了好大的勁才看清榻前人的臉,她「喝」地倒抽一口冷氣,竟是朱高煦,他也正低頭看她,見她醒了,眼里涌起笑意來,半帶戲謔道,「姑娘別來無恙,咱們真真有緣,只這幾日又見面了。」

她掙扎著坐起來,環顧了四周強作鎮定道,「郡王這是什麼意思?派人擄了我來,是大丈夫所為麼?」

朱高煦轉到桌旁坐下,不痛不癢道,「我在你眼里何嘗是大丈夫來著?大道理只管和裴臻說,本王沒空听,也不屑听,我只看成效,從來不問過程,若不是明月君將你藏得太好,我也不必想這個法子。」

毋望剎時懊惱得捶胸頓足,是自己慌了手腳,一時不查著了張家兄弟的道,現在想想,裴臻又不是什麼文弱書生,以他的身手怎麼可能被甩下馬背,這只是他們將她騙出府去的伎倆罷了,自己傻傻的竟然上了套,如今落在朱高煦手里只怕凶多吉少,好在裴臻安然無恙她便放心了。

朱高煦見她面色如常,心下頗不悅,看她的眼神也復雜難難辨,略皺了眉道,「你可是還想著裴臻來救你?告訴你,趁早別做夢的好,這個地方他找不到的,你便給我乖乖留在這里,等日子久了我自然讓你出去。」

毋望冷冷道,「郡王要是怕我把那件事說出去,那殺我滅口豈不痛快,何必大費周折走這些彎路,倒叫我不明白。」

朱高煦起身走到她暖榻旁坐下,和她離得又近些,半勾著唇角道,「姑娘這等聰明猜不透我的意思?那日轎子里我就和你提過,本王瞧上你了,有意收你進房里,如今既已到了這里……」說著來握她的手,囈道,「你是嫁不得裴臻了,往後還是跟著本王罷,本王定會真心待你。」

毋望猛往後縮了縮,他的手伸出一半尷尬停在那里,訕訕收回了道,「別給臉不要臉,本王今兒心情好,暫且不逼你,來日方長,等你想通了心甘情願的服侍我,只是時候也不會給得太長,若惹怒了我,到時用強,只怕傷了你。」

毋望恨得發抖,咬著嘴唇瞪他,他倒不以為意,視線落在她手腕子上,自己那天下手狠了點,姑娘家皮薄肉女敕的,一掐就留了瘀青,可都過去十來天了,怎麼還沒退下去呢?便道,「明月君不是通醫理麼?怎麼沒給你擦些什麼活血化瘀的藥?」那表情像是別人的錯,不由生起氣來,揚聲道,「來人,把生肌膏取來。」

這人陰晴不定,行事也古怪,這種恩惠她可承受不起,忙道,「多謝郡王了,蘭杜日日給我擦藥的,是我天生的體質特殊,磕著踫著沒有半個月是好不了的,郡王不必操心。」

他沒好氣的哼了聲道,「蘭杜?叫得倒親熱往後把這個人從你腦子里擠出去,只許裝著本王,听見沒有?」

毋望斜他一眼,裝著你有多可恨麼?她跪坐起來,放低了姿態好言對他道,「郡王的美意春君萬不敢當,求郡王放我回去,我和蘭杜一路走來甚是艱辛,郡王慈悲,讓我們有情人成眷屬,我和他定感激郡王,春君心里只有他,你將我硬留下又有什麼意思,徒增煩惱罷了,還是讓我回去罷。」

他拉著臉,竟像全然沒听見,只道,「手讓我瞧瞧。」

這種皇室宗親個個心思深沉,她頓覺挫敗,怎樣都看不透他。

他不吭氣兒,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面上似有不耐,努了努嘴道,「要叫本王發火?」語畢一把拖過她的手,不甚溫柔的卷她的袖子,動作生疏又粗魯,她掙了掙,他拽得更緊,語氣不佳道,「你再動我就不客氣了,到時候把胳膊擰下來你可別哭,真是考驗本王耐心,過會子袖子又掉下來我就剝光你,不信且試試。」

她嚇得頓住,一手忙去擼住袖口,抱怨這人怎麼這樣囁嚅道,「我自己來就可以。」

他嘖的咂了咂嘴,低聲道,「嗦」低頭打開琺瑯盒的蓋子,舀了一勺膏藥出來,盯著那只手腕愣愣出神,大嘆手如柔荑,膚如凝脂,心頭驀地怦怦跳起來,這輩子模過的手也不算少吧,好像沒有人能同她相比了,搶來的東西果然好,看這皮肉,這經絡,這骨骼,沒有一處不透出個妙來,竟叫他有些無從下手,荒謬的擔心起自己手上的繭子可會刮傷她。抬頭發現她活見了鬼似的看著他,不禁有些心浮氣躁,一下把膏藥涂上去,胡亂抹了兩把,指著另一只手道,「換那只。」

毋望唬得不輕,搖頭道,「另一只好得差不多了,不必擦了。」

他眄著眼看她,冷笑道,「本王還沒伺候過人,今兒上趕著給姑娘做奴才,姑娘嫌我不成?」

毋望惶恐道,「不敢不敢,春君萬死,怎麼好叫郡王伺候」忙接過他手里的藥罐子穿鞋下榻,遠遠避到牆角的案旁,一面偷著左右打量,這是間什麼屋子,怎麼連扇窗戶都沒有?四周點著蠟燭,莫非天已經黑了麼?這會子裴臻應該到家了罷,可會滿世界的找她?得想個法子逃出去才好,可這里像籠子一般,沒有窗戶,連門都沒有,大概是個密室之類,怎麼才能出去?

朱高煦眉宇間籠上了陰霾,語氣狠戾道,「你在瞧什麼?進了我的府第你還想出去?別以為本王對你有意便恃寵而驕,我早說過,我脾氣不好,你若打什麼鬼主意,莫怪本王不懂憐香惜玉。」

毋望心頭大震,眼看他一步步逼近,只得一面退一面警告,「你敢唐突,他定不饒你」

他將她逼到牆角,盯著她取笑道,「還真是嘴硬你猜猜,我現在要了你,回頭把你還給他,他還能要你麼?」

她愕然,定了定神緩緩吁了口氣,黯然道,「春君是一介女流,不能將郡王如何,左不過一頭踫死,以報他對我的一片情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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