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毋相忘 正文 第九十一章重覓幽香

作者 ︰ 尤四姐

他原已隱隱有了些睡意,被她這麼結實一唬,腦子立時清醒過來,思量了一遍自己可曾說錯什麼,又猛然意識到,這可能是小女兒的離愁別緒在作怪,腔子里登時一熱,急吼吼伸手把她撈進懷里,濃聲誘哄道,「我知道你想什麼,放心罷,我且死不了,還沒和你拜堂呢,這麼死了豈不可惜?我佔過卦,你我可有三生三世的姻緣,緣分深得那樣,我若死了留你在這世上干受苦麼?」

毋望回頭,齉著鼻子道,「可是真的?」

「真的真的。」他點頭一迭聲道,從腰上抽了汗巾子給她擦淚,又收了收枕在她脖頸下的那條胳膊,躬了身子與她平視,只見那雙大眼楮又黑又亮,水汪汪的貓兒似的,看得人又愛又憐,情不自禁在她眼皮子上親了一口,忽然一琢磨,發現她的問題太過籠統,自己答得稀里糊涂,到底是問他會不會死,還是問那佔卜的姻緣?遂道,「你才剛問什麼可是真的?」

毋望才哭過,鼻頭還紅紅的,屋子里燃的燻香起了些煙霧,炕上也怪暖和的,思維有些跟不上節拍,便不加思索道,「就是那三生三世的姻緣啊,可是真的?你沒有騙我罷?」

裴臻的眼里涌上笑意,撩人的勾起紅唇,一手鑽進氈下,慢慢攀上她曼妙的腰肢,隔著薄薄的白綾襖在她腰背間摩挲,邊道,「別問是不是真的,我且來問你,倘若是真的,要你下輩子,下下輩子還跟著我,你可願意?」

那耳邊嗓音低沉沙啞,毋望听得墜進了雲霧里一般,昏沉沉的辨不清南北,半眯著瀲灩的雙眸,輕聲應道,「我自然是極願意的。」

裴臻騰出手來將那大紅條氈拉高,直蓋過頭頂,兩人面對面的悶在一個狹小的空間里,呼吸接著呼吸,已然親密得難以言喻,裴臻的鼻尖蹭了蹭她的,呢喃道,「回頭咱們到菩薩面前發願好不好?就說我們兩個要做三世夫妻,永不分離,求菩薩成全。」

毋望雖然這會子傻傻的,也不禁要笑他孩子氣。坊間傳聞明月先生是個沒有人情味的人,瞧瞧眼前這位,貨真價實的明月君,怎麼樣呢?說出來的話像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子,自己比他小了七八歲,這種話也不屑說,他倒說得順嘴得很。

裴臻見她不言語心下不高興,眉眼間似有陰霾,溫熱的手掌重又糾纏上來,順著那襖子的下沿滑進褻衣里,在她腰肉上輕輕捏了一把,促狹道,「還不答應,休怪我無情」

毋望怕癢,笑得縮作一團,邊掙邊嚷,兩人鬧得不可開交,折騰了半晌,各自撩開氈子吁吁的喘,裴臻轉臉看她,伸過一只手與她十指緊扣,嘴里喃喃道,「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只盼下一世叫咱們早些認識,少一些磨難。」

毋望含笑道,「且把今生過好了才是正經。」

裴臻心里一顫,天曉得他用了多大的克制才忍著沒讓眼淚流下來,喉頭哽得難受,他側過身去緩緩深吸了一口氣,心道,可算熬出來了,可算把這塊鐵疙瘩焐熱了,今後只要有命活著,就能同她長相廝守了。

毋望見他背過身,只當他為發願的事不受用,無奈推他兩下,妥協道,「快別惱,回頭就去拜還不成麼,爺們兒家恁地小心眼」

裴臻也覺得剛才太激動了些,訕訕的怪不好意思的,遂平了思緒,正色道,「誰小心眼了,我是乏了,想睡會子。」

毋望不察,想他這陣子辛苦,是該多歇歇才是,伸手摘了他的玉冠,擺進炕頭的屜子里收好,坐起身道,「你好生歇著,我到榻里睡去。」

裴臻一勾手復又將她拉躺下,閉著眼囈道,「誰許你走了?陪我歇覺,哪里也不準去。我瞧你一上午都在算賬,這會子也該乏了,一道睡罷。」

毋望面女敕,顧忌外頭微雲淡月還有幾個丫頭婆子,這一覺下去可不名聲盡毀了麼,扭了兩下道,「別鬧,惹人說嘴,還是各睡各的好。」

裴臻自然知道烈女怕纏郎的道理,哪里由得她逃月兌,手腳並用壓住她四肢,笑道,「臊什麼,又不是頭回一張床上睡,我知道你最清白就是了,管那起子下人做什麼,難道你這輩子還想嫁旁的人麼?」

毋望斜他一眼,調侃道,「這話奇了,我又不曾賣給你,怎麼不好另嫁他人?」

裴臻奸邪的勾起半邊嘴角,一手下移,驀然覆在她胸上,不懷好意的揉捏兩下,哼道,「這樣了還想另嫁他人?誰若敢娶你,我殺他滿門。」說完不等毋望反應即把手挪開,埋臉在她頸窩處,微微哽咽道,「我怕醒了一睜眼找不見你……」

本想賞他個大耳刮子的,不料他說了這一句,像在她肺上割了個口子,滿腔怒火哧溜一下泄了個干淨。算了,他這人做謀士做得七勞八傷,基本也沒有不良嗜好,不過嘴欠點,手腳不老實點,偶爾輕薄她好像是他枯燥生活的唯一樂趣了,倘若喝斥他也于心不忍,再說自己似乎也不排斥他的踫觸,只要他不是太過分,那便勉強接受罷。手從他腋下穿過,別扭的拍了兩下,溫吞道,「你在這里,我能到哪里去呢」

裴臻在她肩頭蹭了蹭,溫聲道,「等過了年,我派人到應天把你那個貼身丫頭接來可好?和你有個伴,我在外頭也放心。」

毋望一喜,急道,「可以麼?」

裴臻道,「怎麼不可以上回倉促,這回打發人下庚帖去,另備了聘禮,媒婆子也隨同前往,帶了我的畫像給你舅舅祖母過目,禮不可廢,既是娶嫡妻,好歹不能委屈你。」

毋望輕淺應了聲,他又與她提起那燕王的三個兒子來,兩人正說著,便听見微雲隔著軟簾在堂屋里回,「姑娘可醒著?有客來訪,說是姑娘的親戚,二門上的小廝帶了在勁松院的抱廈里款待,這會子正等姑娘呢,姑娘可去見一見?還是打發他走?」

毋望心道定是路六叔不放心來瞧她,忙下地穿了鞋道,「就來,叫他先寬坐。」

裴臻支起身不悅道,「可曾說了姓什麼?問清了再去不遲。」

微雲回道,「問了,說姓謝。」

兩人俱一怔,算算日子,定是慎行來北平上任了,毋望穿了八團錦的比甲,急招了梳頭丫鬟來抿頭,收拾停當匆匆往那抱廈而去。

慎行穿著海水江牙的六品團領常服,背手在一幅長條畫前站著,挺拔卻消瘦,側看過去臉頰隱約凹陷,很憔悴的樣子。毋望心里酸楚,吸了幾口氣方喚道,「二哥哥。」

慎行猛然回身,面上涌出狂喜之色,疾走過來扶住她的肩上下打量,哽道,「果然找著了你不知家里急成什麼樣子,老太太哭死過去好幾回,你倒在這里自在得很……」一面責怪,一面又是歡喜,拿袖子在她臉上胡擼兩把,不由分說牽了她的手便要帶她走,恨道,「管他什麼明月君,我定要到衙門告他強搶民女」

丫頭小廝們慌了陣腳,自然不能叫他帶了主母走,又忌憚他是主子的妻舅,不敢上前攔阻,亂哄哄只顧堵在門口不讓他們出去,慎行呲目欲裂,喝道,「讓開誰敢阻攔,休怪我不客氣」

毋望何嘗見過慎行這樣,一時竟嚇呆了,等回過神來掙道,「二哥哥,你先放了我,听我同你說。」

慎行異常激憤,顧不得什麼溫文禮節,沖那些擋路的小廝抬腿便踹,一氣兒踹倒了兩個,正要再接再厲,只見甬道那頭一個錦衣玉冠的公子翩翩而來,氣度雍容,言笑晏晏,對門前那幫小廝道,「怎可對謝公子無禮?還不讓開」

丫頭小廝紛紛退下,那公子拱拱手道,「謝公子有禮了,在下裴臻,不知公子光臨,未曾遠迎,公子勿怪啊。」言談間視線落在二人糾纏的手上,沉了沉眼,旋即又笑道,「二爺有話好說,拉拉扯扯總不好看,請上座罷。

慎行冷冷道,「不必憑你是誰,今兒我要帶舍妹走,請公子開方便之門,讓我們兄妹離去,在下這里先謝過了。」

裴臻咂了一下嘴,為難道,「這恐怕不成,春君是裴某未過門的妻子,怎好隨便讓二爺領走呢」

慎行略一愣,平日也听說過明月君的大號,卻未料到竟是個這樣年輕的後生,反問道,「閣下就是明月先生麼?」

裴臻咧了一排白牙,謙虛道,「不敢不敢,二爺叫我蘭杜便是。」往屋里引了引道,「坐下好說話,二爺先消消氣兒,都是自己人,什麼不能商量的,何必傷了和氣。」

毋望也拉拉他衣袖道,「二哥哥,坐下再說罷。」

慎行心思轉了轉,看毋望淡淡的樣子頓時有些明白了,她的性子自己是知道的,若是不情願的事,任誰也勉強不了,突憶起竹林那回她曾說過心里有人的話,那時他誤認為是路家的六叔,莫非錯了麼?正主兒是眼前這位明月君麼?狐疑之間語氣不善道,「明月先生是天下名士,竟做這等有違常理的事,大大叫謝某人意外,先生不知兒女婚配當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麼?半夜里差人將舍妹擄走究竟是什麼道理?難道打量我們謝家好欺負不成?」

裴臻忙擺手道,「謝二爺言重了,裴某絕無半點不敬之意,我與春君在北地就相識了,那時便已兩情相悅,此次出此下策實在是情非得已,他日必定登門謝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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