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毋相忘 正文 第七十五章日月雙飛箭

作者 ︰ 尤四姐

那人上樓未在他們門前停留,匆匆便拐了彎,進了天井對面的上房。

伙計送了飯菜和煎好的藥來,毋望也不知哪里學來的常識,拔了髻上的銀釵放進湯藥里試了試,然後才放心將路知遙扶起來,讓他靠在肩頭,一點點喂他喝盡,忙又從紅棗蓮子里挑了顆紅棗塞進他嘴里,拿手絹細心擦盡了他唇上殘留的藥漬,輕輕放他躺下,重掖好被子,想同他說話卻怕打擾了他,只得在他床沿坐下,時時給他換額上的冷帕子,一面不由痴痴看他。

路知遙閉著眼,睫毛長長的遮蓋住眼楮,高挺的鼻梁,微顯涼薄的嘴唇,實在是個很好看的男人頭一回見他時覺得他長得和裴臻,現在細看又覺得不像了,裴臻眉眼里透出股子妖媚的味道,醇黑的眼,粉紅的唇,襯著雪白的皮膚,臉上的顏色直撞進人的魂靈里來路知遙不一樣,那張臉溫和正派,看著就像好人,或許是練武的緣故,膚色微黑,隱約透出剛毅的氣魄,有時候嘴上壞,卻也不惹人討厭,不像裴臻,行事為人就像只狐狸,詭計多端的樣子,叫人生氣又無可奈何……毋望愣愣出神,不知他在做什麼,可知道她這里要出事了?人家大老遠的從關外都趕來了,他那里卻紋絲不動,也不知到底可曾派人來接應他們,若是沒有,恐怕他們就是落到蒙古人手里他也不會眨一下眼楮罷,他要成大業就要讓自己沒有弱點,說不定他正盼著蒙古人收拾了她,省得自己動手呢愈想心里愈不是滋味,嘟著嘴生起悶氣來,和自己較了會子勁,肚子也咕咕叫起來,嘗了一口,雞湯也不燙了,便盛出一碗來,推了路知遙道,「六叔,起來吃些東西罷。」

路知遙微擺出擺手,側過頭又昏昏欲睡,毋望也不由他了,抱了另一張床上的被子過來催促他快些支起身子,他沒計奈何,掙扎著撐了起來,她卷好被褥塞到他背後,一面端了碗勺放在床邊的矮幾上,吹了火折子點上蠟燭,又探了探他的額頭,順便一並將他鬢邊的碎發攏到耳後,動作嫻熟自然,毫無半點扭捏。路知遙縮了縮,反倒局促得很,心想他一個爺們竟叫人家姑娘照料,真是臊得沒臉毋望看他那樣抿嘴一笑,端了雞湯來喂他,邊道,「多喝些,這幾日奔波受累了,溫補些總是好的。」

路知遙慚愧道,「病得不是時候,偏挑這會子,難為你了。」

毋望低頭淺笑道,「這是什麼話,我這一路也給六叔添了許多麻煩,如今更大的麻煩也尋上門來了,後面還不知怎麼樣呢我想過了,你帶著我腳程也慢,一個人被抓也好過兩人一齊落到他們手里,那些人就算扣住我也未必殺我,你若能逃月兌就快跑,到了北平再設法搭救我就是了。」

路知遙眼底流露出一抹痛色來,半帶調侃道,「你叫我撇下你自己逃命去?我好歹是個爺們兒,這麼多年的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我就是粉身碎骨也要護你離開,若果真死了,來年清明你給我墳頭上添一土也就是了。」

毋望啐道,「吃的堵不住你的嘴你再胡浸我便不管你了。」

路知遙眸中流光溢彩,暗想她是舍不得我死的,真是好,她對我有一星半點的留戀我也知足了

毋望眼里酸澀,努力把眼淚憋了回去,好容易給他喂下半碗去,他搖頭說不吃了,她就著昏黃的燈光看去,見他鼻尖上出了細密的汗,喜道,「這會子好了,表了汗就好一大半了,你快些晤著,我再叫伙計換盆炭來。」

路知遙拉了她道,「不忙,你先吃飯,我過會兒出去探探,趁這當口你先洗漱罷,姑娘家愛干淨,我知道你將就了好幾天了。」

毋望坐到桌前胡亂扒了幾口飯,路知遙揭了被子穿鞋下地,走到後窗口往外看,馬廄離得不遠,路輕和那些蒙古馬拴在一處,想了想道,「明兒出了鎮子車就不要了,早些到鳳陽府才好。」

毋望嗯了聲,他攏了衣便出門去了,稍過片刻店內伙計撤下飯菜,復打了熱水進來,她插上門閂快速擦洗一遍,約過了一柱香的時候他回來了,穩了穩氣息道,「想逃是逃不掉的,這些蒙古人輪流守衛,咱們需得小心才是,這個鎮子上沒有府衙,若出了事便無依無傍,最近的駐軍在和州,距此也有百余里,明早天一亮就出發,最快也要走上一天一夜。」

毋望皺眉道,「若是他們追上來怎麼辦?我又不會騎馬,否則偷他們一匹馬,跟著路輕悶頭跑上一通,或許還不能叫他們輕易趕上。」

路知遙從袖袋里掏出一個瓷瓶來,得意道,「我頭里問那郎中買了一瓶蒙汗藥,趁著套車的時候加到朵顏三衛那些坐騎的草料里,就算他們醒過神來,沒了馬拿什麼來追?」

毋望大贊他聰明,他扶著桌子虛弱的喘了喘,笑道,「別說奉承話了,快收拾收拾早些安置,明兒可有你受的呢」

兩人密謀了一陣吹了蠟燭各自上床,毋望翻來覆去有些睡不著,黑暗里路知遙又壓低聲咳嗽著,想來還是不大好,毋望探了身問道,「六叔,你的燒退了沒有?」

路知遙模稜兩可的唔了聲,毋望又道,「晚上要是口渴了便叫我。」

路知遙道,「知道了,快睡罷,可是又冷了想鑽我的被窩?」

毋望心里打了個突,暗道你存心硌應我呢便閉嘴不再吭氣兒了。路知遙笑了兩聲,听窗外北風呼嘯,窗欞子上時時有人影晃過,不禁擔心他們會破門而入進來劫人,真要那樣只有博命了,捏了捏手里的劍柄,索性靠牆坐起來,一時起得太猛了頭有些發暈,身上的燒是退了,不過渾身無力,真恨自己不中用他泄憤似的捶了一下牆,還擔心她病倒,自己反不如她,就著廊子下風燈的光看她,背身側著,呼吸輕輕淺淺,已然睡熟了。

他整整坐了一夜,一來怕朵顏三衛偷襲,二來腦子里紛紛擾擾太多東西需要理一理,不知不覺已近四更,對面床鋪上的人一動,迷迷糊糊坐起來,揉著眼楮,聲音里透出慵懶來,嘟噥道,「什麼時辰了,六叔?」

路知遙道,「四更了,收拾細軟準備上路罷。」

毋望一凜,模了衣裳穿戴好,利索跟著他出了門,從樓上下去時冷戰連連,天井里還有殘雪,今兒似乎更冷了些,路知遙解了水貂的圍脖給她戴上,自己系緊了大氅的領圈,悶聲不吭直往櫃台退房去了。

毋望咬了咬唇,那圍脖上還有他的溫度,她本想推辭,終究沒能說出口,只低頭跟在他身後。四更天還未亮,那掌櫃還是睡眼惺忪的,收了牌子吩咐伙計套車,路知遙拉了她的手快步往馬廄去,食槽里的草料都是新添的,他暗道天助我也,乘伙計牽馬的當口手腕一轉,神不知鬼不覺的將指間的蒙汗藥彈進草料中,如此反復幾次藥已投盡,兩人相視一笑,正待要上車,卻見那十幾個蒙古人迎面而來,眨眼間將他們團團圍住,為首那人手里摩挲著鼻煙壺,淡淡笑道,「路兄這就要走麼?要走也不難,將春君姑娘留下」語畢探身直撲過來。

毋望危急中只覺後領一緊,硬生生被人從掌下拖了出去,路知遙橫劍擋在胸前,將她護在身後,沉臉道,「朵顏三衛名不虛傳,這麼快就知道我們的身份了,敢問閣下尊姓大名。」

那人據傲道,「在下大寧都指揮使蕭乾。」

路知遙暗嘆不妙,推了毋望一把道,「騎了路輕快走。」語罷提劍疾步往前,直刺蕭乾面門,蕭乾一躍而起,自袖中遞出一劍,劍氣激蕩,朝路知遙手中長劍直壓而下,兩劍相交一錯即分,路知遙往後退了兩步,劍鋒掃向往毋望跑去的蒙古人,只听噗的一聲,那人手里的彎刀不及揮出,月復下已被刺穿,身子一晃後轟然倒地,毋望猛往後退,心里又急又恨,眼看著一群壯漢朝路知遙襲去,他雖身手極好,無奈雙拳難敵四手,又斬殺了幾個,漸漸體力有些不支,回頭瞠目喝道,「快走快走」

毋望躊躇之際,卻見他左胸被人揮刀砍中,也不知怎麼,他闊袖一翻,單手奪過彎刀,一使力便搡入對方月復中,抽刀而出,濺得臉上身上盡是血,一片詭異的紅。

店小二早已哀嚎著連滾帶爬逃走了,馬廄里的蒙古馬一匹接一匹倒地,毋望只好朝馬車跑去,蕭乾冷漠的臉上現出凶戾之色,喝道,「你若敢跑便回來給他收尸罷」

毋望猶豫下站住腳,尖聲叫道,「放了他,我跟你回去」

話音才落,幾支箭自她身後呼嘯而來,堪堪貼著她雙臂射進人堆之中,她回頭看,馬上之人紫衣金冠,大袖在風中獵獵作響,展臂舒腰拉滿一弓,弓上搭著六支箭,手指一松,那六支箭分朝不同方向咻咻射出,只听慘叫之聲四起,十幾個蒙古人只剩半數,他身後一眾黑衣人自馬上躍起,橫掃進人群之中助路知遙月兌困,須臾之間手起刀落,朵顏三衛死傷慘重。

蕭乾見勢不妙召回殘存的幾人,凝眉冷道,「明月先生,別來無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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