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毋相忘 正文 第七十三章錦被冬寒夜

作者 ︰ 尤四姐

流水鎮出來跑了兩日,到了一個叫六里灣的地方,已屬徽州境內,大地廣袤無垠,一路走來像到了另一個世界,四野毫無人煙。

路知遙預測天氣的精準程度足以叫人咋舌,果然不出兩日,天漸漸暗下來時開始下雪,兩人束手無策,這種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別說驛館,就連個尋常人家都沒有,往前行至少還要一日路程方出這片平原,退回流水鎮也不能夠,只好頂著風雪又走了七八里地,看見一棵有了歲數的側柏樹,枝干粗壯足需兩人合抱,路知遙勒停了馬車道,「今晚只好在這里歇了,再往前也是一樣,雪下得愈發大了,有這棵樹還好擋上一擋。」

幸而車廂後頭備了草料,先把路輕喂抱,又慌忙拾柴想生火,無奈風雪太大,根本沒法子點燃,毋望愁眉苦臉的下車打探地形,幾丈開外有一片小樹林,再遠處一馬平川,看都看不到頭,這雪下得密密匝匝,根本沒有可以躲避的地方,今晚怎麼過?若雪下不停,明兒又怎麼過?

路知遙道,「你上車去,外頭冷,仔細弄濕了衣裳更麻煩。」

毋望點頭扒在窗口往外看,見他幾個起落躍進林子里,揮劍砍倒四棵腕子粗細的小樹,修了枝條拖回來,一頭搭在馬車頂上,一頭連著側柏樹,用樹上的荊條纏繞,極快的搭了個棚子出來。毋望愕然看著,心道,他若能在這雪地里睡一夜,那就肯定是大俠極的人物了,雖然前兩日有了被子睡得還不差,到底天氣不像今夜這麼惡劣,萬一他凍死了,明早豈不要她收尸麼?正惶恐之際,那路六爺將路輕牽進了棚子里,又開了車門拉出他的被褥搭在馬背上,一一細察看過後拍了頭上身上的雪,月兌下外衫爬進車里,和毋望大眼瞪小眼的對看著,停了會子露齒一笑道,「對不住,今晚要和姑娘同床共枕了,我的棉被給馬蓋了,這樣大的雪也不好在外頭睡,姑娘要是真狠得下心,那我就睡馬車底下去。」毋望囁嚅了半晌,憋得臉紅脖子粗的,思來想去也沒有別的辦法,車外寒風呼嘯,總不好真的把他推出去罷,車內空間也有限,他一進來就擠得慌,難免有肢體踫觸,孤男寡女睡在一起?毋望再一想驚得魂飛魄散,顫聲道,「這不太好罷?」

路知遙面上也不自然,支吾了會子,咬牙披上大氅推開車門就要往下跳,毋望皺眉拉了他一把,道,「出去只有凍死的命,還是睡車里罷,我相信六叔是正人君子。」

路知遙點點頭道,「你放心,我……絕不動你。」

毋望羞愧不已,這種情況下也沒法子,心想將就一晚罷,大不了一夜不睡,反正她白天睡得夠夠的了。回身拿了點心出來,好在水是溫的,兩人勉強吃了些,車里也不好點蠟燭,草草收拾了合衣躺下,毋望暗暗嘆口氣,因被子也足夠大,這下真是一床被子人蓋了。耳邊還有他綿長的呼吸,一聲聲的幾乎刺破她的耳膜,急忙翻身背對他,心緊張得突突直跳。

路知遙覺得自己在受酷刑,他這人雖自制力很好,卻也是個正常的男人,旁邊躺著這麼個絕代佳人,他還能規規矩矩的挺尸,要是被他那群豬朋狗知道了不知怎麼笑話他呢他也很沖動啊,就是抱一抱也是好的,心里叫囂著,腦子卻是清醒的,自己也清楚知道,若是起了那種邪念,要收手是做不到的,只有忍著了。為什麼總有似有若無的幽香鑽進他的鼻子里來?攪得他心煩意亂……微微轉過頭看她,她柔軟的秀發凌亂的鋪滿整個枕頭,就像盛放的大麗花,那香味似乎就是從她發梢傳來的,他又深吸一口,手指蠢蠢欲動,踫一下那頭發應該沒事罷……忽然又醒了醒神,撰緊了拳頭,他不能做那種禽獸不如的事轉個身,不看不想就好了,她已經配了人家,還是那個名滿天下的明月先生,如今怎樣都枉然,喜歡她便保全她罷。

掙扎了一陣子,日里太累,後來迷迷糊糊便睡著了,也不知睡了多久,朦朧中听見細微的  聲,被子也一抽一抽的,有冷風直鑽進來,他心下疑惑,支起身子看,旁邊的人整個縮進被褥下蜷成了小小的一團,一面還在不停發抖,大概是冷得厲害,女孩兒家果然極怕冷他推了窗看,雪還在下,大地已是白茫茫的一片,再看路輕,好在有樹和棚子擋著,又給它蓋了被子,倒沒有凍壞,若是馬再有個好歹,那在這冰天雪地里想走出這片平原是絕不能夠的了。伸手掀了被角,就著外頭的雪反射的光,隱隱看見她煞白著臉,牙關凍得直打顫,他唬了一跳,忙探她額頭,還好不曾發燒,不過這樣下去恐也不妙,輕輕推了她一下道,「春君,可還好?」

毋望又冷又困,勉強睜了眼楮喃喃道,「我很冷。」

路知遙將包袱里的所有衣物統統翻了出來,一件件全壓在她被面上,欲言又止道,「你可介意我抱你?」

毋望神志昏沉,只嗯了聲,再無聲息。

路知遙猶豫了一下,到底是答應還是不答應?萬一發起了燒,這樣的環境里走不出去又沒有藥,豈不要出人命麼心一橫,索性月兌了大氅躺下,一把將她拖進了懷里密密摟住——她簡直就是冰做的,一絲兒熱氣都沒有,他也被她凍得哆嗦一下。

她的額抵在他脖頸間,兩人靠得那樣近,幾乎呼吸連著呼吸,路知遙心跳得快要蹦出腔子來,忍不住一陣心猿意馬,她好象有些糊涂,半夢半醒間感覺到熱源很本能的貼上來,冰冷的手放在他的胸口,兩條腿慢慢糾纏上他的,路知遙叫苦不迭,腦中轟然一片,只覺身體某一處急劇變化,連喘氣都牽扯得生疼。他心里哀嚎,這是造的什麼孽,莫非是禁欲太久了?轉念又想,不論哪個男人遇到這種情況都會有反應罷?他雖放浪,到底不下流,她渾渾噩噩,自己是清明的,若趁人之危做出了渾賬事來便不是人了。又使了力將她翻轉過去,如此她的背貼緊他的胸膛,暖和得更快一些……很快他發現這不是個好決定,或許她是晤暖了,這可苦了自己,不得不將腰以下的部位盡力挪開些,若被她覺察了可要臊死,他的一世英名就全毀了。

毋望這一覺睡得酣暢,既溫暖又安心,全然忘了已經不在謝府,半閉著眼楮叫了聲翠屏,突覺脖子下有東西動了動,忙睜開眼,赫然發現自己竟在路知遙懷里,還狀似親昵的枕著他的胳膊,嚇得她尖叫一聲,一骨碌兒坐起來,瞠目結舌的瞪著他,顫手指著他道,「你、你、你……」

路知遙睡眼惺忪,呲牙咧嘴的收回了發麻的手臂,淡淡道,「喊什麼,你昨兒晚上直往我懷里鑽,我攔也攔不住。」

毋望頗懊惱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腦袋,真是個沒骨氣的好好的怎麼湊到人家身邊去了別扭的笑了笑道,「對不住,想是睡懵了。」

路知遙無所謂地揮了揮手,心里暗笑兩聲,這會子盡情裝大度罷,昨兒晚上日子真是不好過。

毋望對路知遙的人品贊嘆不已,心道果然君子,沒有趁機佔她便宜,如此高風亮節值得稱道背身拿篦子篦順了頭發,在頭頂挽個髻,重又戴上皂條軟巾,推了邊窗向外看,風雪停了,滿世界的銀裝素裹,真想在雪地里跑上一跑,便推了車門,一撩袍子打算下車,那廂路知遙道,「鞋若濕了沒替換,回頭身上穿著生員衫,腳上穿繡花鞋麼?」

毋望嘟了嘟嘴,看他躍下馬車,神清氣爽的蹦噠兩下,又朝路輕走去,拍拍馬頭,復喂了些草料,僻出一片地面來,從車底抽出柴火架好,沖毋望道,「你在車里等著,雪不深,正適合抓野兔子,柴省著些用也夠了,等我回來再生火不遲。」

毋望應了,見他在林子里兜兜轉轉,一會兒像是發現了腳印,提著劍直往前追去,寶藍色的大氅飛揚起來,極快的掠過雪面,竟似在飛一般,愈行愈遠,最後完全消失在視野里了。

她一人待著著實沒趣兒,于是換了繡花鞋跳下車,看了看路輕,在它不遠處將雪推成一堆,原想照著它的樣子堆匹站立的馬,後來想想有技術性難題就放棄了,改堆一匹臥馬,和路輕商量了半天想叫它坐下,不知是她缺乏和馬溝通的經驗還是這馬怕生,反正根本就不理她,沒法子只好胡亂堆個底座,手腳凍得發僵也顧不上,趁著玩興正濃堆出個大大的馬頭來,細細雕琢了,猛看去有七八分相似,捂嘴笑了一陣,又在邊上堆了個人形,對路輕道,「你瞧瞧,一個是你,一個是我,可還像麼?」

「怎麼下來了?」路知遙悄無聲息突然出現,手里拎了只剝皮洗淨的兔子,看了看她腳上道,「鞋濕了沒?」

毋望退了兩步訕笑道,「我沒穿皂靴。」說著方覺腳趾已然沒了知覺,慌忙爬上車月兌了鞋襪,這時外頭有嗶啵之聲傳來,煙霧升騰飄散,只听得路知遙嘀咕「怎麼點不著」,然後一陣咳嗽便再無聲息,毋望從窗口望去,路六爺竟栽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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