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毋相忘 正文 第六十九章人在煙浪里

作者 ︰ 尤四姐

北平燕王府後院燈火通明,朱棣才剛送走一批慷慨激昂發誓效忠的武將,眾人皆主張開戰,他心里雖認同,卻沒有萬全的準備,打仗若只是在地圖上運籌帷幄,他夢里都能殺進應天好幾回了,實戰到底不是兒戲,需慎之又慎方有勝算,那群武將獨有匹夫之勇難堪大任,若沒有一個決勝千里的人相助,莫說應天府,怕是連這燕王府都出不去。

他眯起眼,看見那廣袖長衫的人自甬道那頭款款而來,說不盡的玉柳之姿風流婉轉。對于這位明月君,他著實的是又愛又恨,此人是謀斷之才無疑,卻並不讓人放心,或許是為自保,說話做事向來留一手,要抓住這種人不容易,不下狠手是不成的,他早知道他先前的那位大*女乃來路不正,竟能生生憋上五年,這是何等的氣度和隱忍?恨只恨自己被寧王愚弄了一把,安插在他身邊的眼線到頭來只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待裴臻行至玉階下,燕王忙率張玉朱能和長史葛誠起身相迎,抱拳道,「先生可大安了?先生消息藏得好,我才听聞先生家里出了事,這素卿竟是這樣的人是本王的不是,原說她是李側妃的娘家外甥女,便想和先生結門姻親的,誰知弄得如此收場,害先生大病了這幾個月,本王心中實在有愧啊。」

裴臻很配合的紅了眼眶,又做出孱弱之態來,深深一揖道,「家丑不可外揚,叫殿下惦念了此事怎好責怪殿下呢,殿下替蘭杜做媒本是一片好意,不想被他人利用了,蘭杜感念殿下的恩德,從不敢有怨言,請殿下明鑒。」嘴上說著,心下暗哼道,還來裝傻充愣不是你想操控我,會叫旁人有機可乘?如今素姐兒跑了,你只做無辜便想糊弄我,也太小瞧裴某人了,既然你愛演戲,那我也只好奉陪了。

誰都不是傻子,朱棣尤其不是不過看他確實清減了些,眼下浮出烏青色來,倒真像病了一場的樣子,盤算著不論他真病假病,與眼下所謀大業沒什麼相干,就不去細細考量了,拉了裴臻到首座坐定,探身道,「不知先生可听說了,朝廷派了謝貴和張信出任北平都指揮使,又著宋忠率兵三萬鎮守屯平、山海關一帶,擺明了是沖本王而來,依先生之意該當如何?」

裴臻對葛誠道,「不知我軍糧草輜重可準備妥貼了?」

葛誠愧道,「兵器尚在日夜煆造,遠未及大軍所需數量。」

裴臻道,「那便只有再等殿下雄兵十萬,區區三萬何足懼,兵器乃作戰根本,沒有兵器難道赤手空拳上陣殺敵麼?殿下請先沉住氣,我料想小皇帝才逼得湘王自殘而死,要博賢良的名兒,短期之內不會對殿下動手,倒是殿下當想想入朝晉見的事,安著祖治,新帝登基改元,藩王當入朝參拜新君,殿下去是不去?」

朱棣略一思索,哼哼冷笑起來,臉上的肉也跟著微微顫動,挺了挺胸膛道,「怎麼不去?本王還要行皇道入,登陛不拜,朱允炆那小子自小就怵我,如今他能耐見長,看看他能將我怎樣。」

張玉朱能皆笑起來,燕王敢作這樣的挑釁自然有萬全的準備了,他們並不為他的安全擔憂,話鋒一轉又說起裴臻來,朱能笑道,「上回咱們兄弟到北地來尋先生,那時先生還是對大*女乃忠貞不二的,這會子怎麼樣呢?索性再娶個填房罷,憑先生這等天人之姿,什麼樣的不是信手拈來?或叫殿下再做一大媒,先生可合心意?」

裴臻面上淡淡的,撥了兩下杯蓋兒,暗道,我若再由著你把持我的婚姻,那我豈不成了傻子?我有多少個五年耗得起?人吃虧上當一次便罷了,我若再上套兒,那我回頭就能去死了。心里這樣想,嘴上卻道,「我如今當真沒有這心思,只求在殿邊效力,助殿下登上大寶,蘭杜的婚事何足掛齒,白叫殿下操心。」

朱棣扯起半邊嘴角來,半真半假道,「先生只比高熾長了兩歲,若不嫌棄,可認本王為義父,本王听聞有一女和先生極般配,只是路途遠些,先生若有意,本王便準備禮金替先生下聘。」

裴臻抬眼看朱棣,燈火下的那張臉儀表堂堂,雖年近四十卻不顯老,微微笑著看似和藹,可那雙眼楮竟如鷹隼,直叫人通體生寒。裴臻費了極大的力道,才忍住沒把袖袋里的金針插進他的太陽穴去,再三調勻了呼吸,朗朗笑道,「殿下莫拿在下打趣,眼下這時局殿下還為在下的婚事費心,著實叫蘭杜感激莫名,實不相瞞,蘭杜心中有一樁心事,待殿下大業得成後要求殿下成全,只是如今不便說罷了。」

朱棣心下不受用,這裴臻和他打起太極來了年輕輕的,手段果然好,將他父母家人藏到天邊去了,任他怎麼派人打听均無下落,他手里沒了王牌如何牽制他?萬一哪天他往朝廷或是寧王那邊倒戈,那時他當拿什麼來應付?沒有王牌他要創造王牌,他這會子不答應沒關系,再過一柱香的時候,到時他自然上趕著來求他

那邊的葛誠接到主子丟來的眼神,忙從書桌上翻出一張紙,恭恭敬敬呈到裴臻面前道,「這是王爺擬的單子,上頭所列命官皆是殿下心里中意的,開了春進京朝見必定每位都要拜訪的,請先生過目罷。」

裴臻接來細看,各部各司的都有,再往下看,心頭猛然一跳,督察院右僉都御史謝觀的大名赫然在列,不必計較,頓時明白了燕王殿下的良苦用心。真是百密一疏,他只留意他篡位的野心,卻低估了他收集情報的能力,如今被他盯上了,他那心上人要在應天過得自在快活是不能夠了,怎麼辦呢?繼續裝傻?若春君落到他手里只怕要吃苦,這燕王的功夫的確不差,到底是辦大事的,老謀深算

那廂朱棣閑適的拍了拍常服膝頭的褶皺,狀似不經意道,「這些人里恐怕要剔除大半,到最後用上的也只一兩個,先生對這幾位大人可都了解?」

明月君眼線遍天下是不假,有針對性的調查方能知根知底,這洋洋灑灑十幾位,他除了謝觀和少數幾位,別的諸如六七品的小官,他還真是不知。便拱手道,「這些莫非是新上任的官員?在下有七八成是不認得的。」

朱棣眼角一跳,說實話,這些都是葛誠事先胡亂些的,別說裴臻了,連他自己都沒听說過。燕王殿下克服了心虛的感覺,笑道,「不知先生對謝觀此人可有什麼看法?」

裴臻緩緩道「略有耳聞罷了,督察院行糾察之職,殿下不想法子搭上左右御使,倒單單去注意一個四品的僉都御使,在下十分的不解啊。」

朱棣不好說是因你才引出他來的,只得故做沉吟道,「愈是官職低微,愈不招人懷疑,我听聞先生與謝大人似乎還有另一層關系,先生才剛說的有事求本王成全,想來便是與謝大人家眷有關罷?」

裴臻忖道,繞了這麼久,狐狸尾巴終于露出來了不禁又苦笑,小春兒,我想護你周全的,這會子怕是不成了,你注定要與裴某人同生共死,與其讓你落到朱棣手里,不如把你放到我身邊,好歹有我在,他不敢將你如何,便是將來兵敗了,我還好安排你出逃,他只不過拿你挾治我,最不濟,我若死了,他也不會難為你的。

「王爺神斷,什麼都逃不過王爺的眼楮。」裴臻奉承著,現出三分無賴模樣來,「那丫頭差點兒就成了我的小妾,只可惜最後未成事,能討來固然好,不過蘭杜也不是個死心眼的人,一個黃毛丫頭,不過是個玩意兒,不值什麼的。」

朱棣眼光深邃,直看進他心里去,斂盡面上笑容,揚眉道,「是麼?原本本王還想讓先生去趟應天,將那姑娘迎娶回來,順便勸說謝觀為我所用,既然先生這樣說,我看先生如今孤身一人委實心中不忍,這一兩日內應天有人來投奔本王,屆時只有勞他將那姑娘擄來,再留書信逼謝觀就範了。」

裴臻措手不及陷入兩難境地,將她擄來沒名沒份豈不又委屈了她?若去提親,對外不提燕王名號,或者謝家滿門還有保全的機會,權衡再三,只得道,「據我所知謝觀此人剛正,殿下若強逼,恐怕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倘或一本奏折上告朝廷,建文帝現今正苦無討伐殿下的借口,如此一來不是正中了他下懷?」

朱棣也想過這個問題,有的人連親兒子都能舍得,別說是個外甥女了,能用懷柔政策當然再好不過,那也得裴臻配合,反正他的最終目的是要將那丫頭弄到眼皮子底下來,謝觀只是無足輕重的附帶收獲,裴臻現下是六根清靜,不常拉拉他的神經,恐拿捏不住此人。

裴臻支撐不住似的,倚著桌幾連咳了好幾聲,喘著道,「我才好些,稍過兩日便動身往應天去,還是私底下好好面談才是上策。」

听他這樣爽利,朱棣又擔憂起來,他進應天,若一去不返自己豈不偷雞不成反蝕米?不行,不能叫他離開北平,萬萬不能思罷又笑道,「先生身子不好,還是安心靜養罷,我自然著人把新娘子帶來,謝觀那里暫且不動,姑娘的聘禮照留,先生以為多少合適?」

裴臻暗暗苦笑一聲,按著胸口道,「那就黃金千兩罷,婚書別寫裴臻,只管落上明月君,別委屈了人家。」看著燕王滿臉沉痛的表情,他方覺好受了些,既瞻前顧後,那就狠狠宰你一筆罷。

張玉朱能這時才松快喘了口氣,看來事情談成了,不過殿下損失有些大,張玉道,「先生真大手筆,黃金千兩夠在八大胡同買下二十個頭牌姑娘了。」

裴臻鳳眼一挑,不悅道,「裴某瞧上的女孩兒千金難買,張指揮拿她同娼ji比,可是看不起在下麼?」說完也不等旁人解釋,起身拱手道,「告辭。」一振衣袖,揚長而去。

燕王殿下只有認栽,打發了三人,愁眉苦臉找燕王妃支銀子去了。()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幸毋相忘最新章節 | 幸毋相忘全文閱讀 | 幸毋相忘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