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毋相忘 正文 第四十三章 暗涌

作者 ︰ 尤四姐

慎言回來時見慎行坐在椅子里,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便在他旁邊坐下,傾身道,「這是怎麼了?才剛還好好的,誰又惹著我們二爺了?」

慎行勉強道,「哪里有什麼事,你別問了。」

慎言斜了眼睨他,端起茶盅喝了口,慢條斯理道,「咱們哥們兒一同長大的,你什麼事我不知道,如今做了官了,和我生份起來了。」

慎行別扭了半晌,說也說不出來,知道自己這心思太不堪,不想偏又不成,橫豎不是,更煎熬得熱鍋上似的,又想慎言是個中好手,同他說說或者有些用,躊躇再四,甕聲甕氣道,「大哥哥可曾听說春妹妹許給誰家了?」

慎言吃驚道,「不曾听說啊,她才來,又在孝里,哪里會許人家呢!」復細打量他道,「你蔫頭搭腦的莫不是為了這個?」

慎行一看慎言來了勁,嚇得忙擺手道,「我問著頑的,你可別混想!」

慎言眯眼道,「不打自招!你若真有這個心思便求老太太去,老太太疼春君,自然會答應的。」

慎行結巴道,「我哪里有什麼……什麼心思,你別混說!」

慎言眯了眼道,「你別打量我不知道,打小你就和她好,她闖禍,你就給她善後,哪回不是這樣?後來她發配到北地去了,你在房里貓了幾日沒出來,又是干什麼去了?可是哭得見不得人了?那時我還笑你不中用,豈知你早就是存了心的。」

慎行目瞪口呆,再想否認也是多余的,便頹然靠在椅背上,心里紛紛亂亂絞作一團,全然沒了主意,只喃喃道,「她只當我是哥哥,半點那種念頭都沒有,我如今可怎麼好,老太太和我媽那里沒什麼說頭,才剛玉華又說老太太心里有了人選,既一絲口風都不漏,想來定是別人,會是誰呢……」

慎言又一陣大搖其頭,這慎行果真是個書呆子,什麼樣的話都信!拍了拍他的肩道,「玉華無非就是替她主子開月兌罷了,她才來,老太太哪里這麼快就有了主意,再說她有孝在身,斷沒有眼下就說親的道理,況且她如今身份尷尬,憑她再好的容貌怕也不好嫁,你尋個時候探探老太太的口風,我想老太太肯定也為她的將來憂心,你若把事兒說破了,老太太必是頭一個答應的,有了老太太點頭,這事就成了一大半。」

慎行直起身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慎言嗤了一聲道,「真不真的,你自己不知道麼,倒來問我,枉你讀了那許多的書。」

慎行細一思量身上又來了氣力,心里一陣勝一陣的高興,暗打定主意,待迎了她父母牌位回來就去回了老太太,若能將事定下,他也好放心上任去,她的孝期橫豎只一年,他怎麼都是等得的。

這時芳齡芳瑕也到了,慎言道,「人都齊全了,慎行你去叫春妹妹罷。」

慎行應了,忙起身往後身房里去,穿過了層層緯幔,只見一大兩小端坐著,毋望正拿著一枝花給他們變戲法,面上笑靨如花,手指靈動,寥寥幾個動作那花竟不見了,孩子們抽氣聲一片,慎行抱胸倚著柱子看,她轉了兩圈叫他們瞧真了,突然一抖手,那花又出來了,兩個小的尖叫起來,慎儒纏著問底細,她只高深一笑,道,「天機不可泄漏也。」

慎儒噘嘴不樂意,抱怨道,「姐姐總說天機,也忒沒趣兒。」

慎行一旁忍不住道,「告訴你門道才有趣?不過看個樂子,緣故都告訴你了,下回還頑什麼?」又對毋望道,「上前頭去罷,她們都來了。」

毋望點點頭,招手叫儒哥兒過來,兩個女乃媽子各抱起一個孩子,才要走,那仁哥兒伸手喊道,「媽媽。」

慎行驚訝不已,回身問道,「誰教的?太不成體統了!這是能混叫的麼!」

毋望看他發火便道,「哪里有人教他,這孩子可憐見的,這麼小知道什麼,你別嚇著他。」說著拍拍手要去抱他,被慎行攔下了,剛要問為什麼,慎行道,「兩個孩子,你抱哪個好?平哥兒可是大嫂子親生的。」

毋望听了忙收回手,心下想,若不是他說,她還真忘了這出,要抱著仁哥兒出去,那大女乃女乃面上真不好交待了,當下沖慎行感激一笑道,「多謝二哥哥提點了,我險些犯了忌諱。」

慎行面上微寒,沖仁哥兒的女乃媽道,「管好哥兒,別讓他亂叫,叫旁人听見大家面上不好看。」

那女乃媽早就嚇得打顫,被慎行一斥,更是一疊聲道是,慎行哼了一聲,負手往前廳去了。

慎儒看著他的背影小聲道,「二哥哥吃槍藥了麼,怎麼好好的又發火。」

毋望一頭霧水的拉了慎儒跟上去,到了前廳大家一通寒暄,席間又拈花名又行酒令,一頓飯吃了一個時辰,毋望因接不上酒令,生生被罰了好幾杯,慎行瞧她不成了替她擋了兩杯,被芳瑕嘲笑道,「二哥哥果然真英雄,回頭我若行錯了你也替我喝罷。」

茗玉道,「這酒豈是混喝的,待你日後配了姑爺,叫姑爺替你喝罷。」

眾人因酒興正酣,也未有人留意她的話,又是一輪下了,毋望分明覺得天旋地轉起來,便擺手道,「不成了,這麼喝下去可了不得,好哥哥好嫂子還有好妹妹們,且饒了我罷。」

茗玉又不依道,「你的孝從後兒才開始服,今兒醉了也不打緊,頭里說好了不醉不歸的,你才喝了五杯便要耍賴麼?」

毋望也沒法,只得撐著又一輪,誰知愈喝腦子愈糊涂,愈糊涂愈連不上,又得再喝,漸漸如玉的面皮上嫣紅一片,人也搖搖欲墜起來,慎行坐在她鄰座,忙扶住了她,眾人看她真醉了便笑,茗玉道,「瞧瞧,醉也醉得那樣好看!慎行快送你妹妹回去罷。」

慎言也醉得不輕,被大丫頭扶進去歇著了,屋子里幾人皆有醉意,獨慎行醒著,玉華從外頭進來扶了毋望,同慎行一道往銀鉤別院去,看她姑娘醉得這樣,抱怨道,「大爺大女乃女乃這是作弄我家姑娘麼,明知她年紀小喝不得酒還偏讓她喝!」

慎行道,「大家高興罷了,今兒大哥哥和春妹妹兩家低了些,可不罰得厲害麼。」

玉華看她醉得渾身癱軟,自己又背她不動,只好攙她在廊子下的圍欄上坐下,央了慎行道,「二爺先替我照看一下,我回去叫人拿竹椅來抬。」說著小跑著去了。

慎行站著不知如何是好,又不能抱她,她靠著柱子眼看就要滑下去,慎行沒法,拉她靠在自己身上,又因一個坐著一個站著,姿勢實在太過曖昧,自己先紅了臉,左右不是,只得也坐下,讓她靠在懷里,一時心跳如雷,悶聲喚道,「妹妹,快醒醒,回院子里再睡罷。」

毋望感覺耳邊震得隆隆作響,抬頭看了他一眼,嘴里道,「二哥哥來了?坐罷!」一側頭,又迷糊睡去,呼出來的氣熱熱噴在慎行脖頸上,慎行頓時僵了半邊身子,往下看去,額頭潔白如雪,兩簾睫毛微顫著,不時調整一下睡姿,睡得倒是自在非常,可苦了慎行,動也不敢動,心里又是緊張又是甜蜜,七上八下竟跟熱油煎似的。

玉華很快帶了兩個婆子來,慎行猶豫一下,一咬牙將她打橫抱了起來,輕輕放進躺椅里,對玉華道,「好生照顧你們姑娘,我就不過去了。」目送了她們往園中去了,自己回身慢慢踱到太華亭,上了高閣爽齋,夜晚的風微有些涼,吹得腦子也靜了下來,他自問是極喜歡她的,那樣聰明靈巧,性情單純的女孩兒有誰能不愛?他好幾次幻想過與她重逢的場景,心里也揣度她不知變成了什麼樣,苦寒之地生活是怎樣一幅光景,必定吃不飽穿不暖,他也暗下決心,若她回來是個含胸駝背的可憐樣,他即刻便去回太爺和老太太把親事擬定下來,誰曾想見著了她全然不是他想得那樣,她舉止得體落落大方,反令他不知所措,憐憫之心剎時無影無蹤,心緒也搖擺不定起來,要定親的話幾次都說不出口,若說別人嫌棄她身世遭遇還猶可,自己是全然沒有這種想頭的,現在去求老太太心里也吃不準,誰知道老太太答不答應呢。復長吁短嘆人生不公,一個人直坐到戌時末方回春風館去。

那廂銀鉤別苑倒也安靜,毋望躺在床上人事不知,幾個大丫頭打水給她擦了身子,玉華和翠屏壓低聲道,「我瞧著二爺對姑娘不大對頭。」

翠屏回頭道,「怎麼了?」

玉華又皺眉思量半晌,也不言語,翠屏急道,「話只說半句倒不如不說的好!」

玉華猶豫道,「我瞧二爺動了心思,不如姑娘察沒察覺。」

翠屏大驚失色,拔高了聲道,「二爺竟是這樣的人?」

玉華忙捂她的嘴,斥道,「你作死麼,也不看看這是哪里!你當我說二爺什麼心思?我是說二爺怕是對姑娘有了意,少不得到老太太那里求去。」

翠屏听了喜滋滋道,「若果真如此,那不是我們姑娘的造化麼!二爺那樣好的人才品性,和我們姑娘正相配呢!」

「好是好,只怕還有一番波折。」玉華嘆道,「老太太固然疼姑娘,二太太怎麼說呢,二爺才放的官,眼下就有大好的前程,討個家里好的二女乃女乃,對二爺多大的幫襯,哪像我們姑娘,孤苦伶仃的……」

正說著,毋望在床上翻了個身,兩人忙噤聲,拉扯著出去了,耳朵奇好的六兒在院里賭氣道,「誰稀罕你家二爺,我們姑娘自有高枝攀去,你們沒見著臻大爺,天上有地下無的人物,你們二太太只管挑好的媳婦去,單看各自的造化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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