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衣繡色 第三卷 天衣之殤 第八十章 殘

作者 ︰ 魚悅

「你說什麼?」葉撫琴面色頹敗,不過一瞬,卻好似老了十年,「你說將軍他……他已再娶……」

「沒錯。」田詩詩脆生生地應道。

不過是再娶,這有什麼?在田詩詩看來,別說她的母親秦月公主已故,就算仍然活著,也無力改變什麼。

兩個世界,何止是千山萬水,父親和母親早已失去再聚的機會,與其苦苦相思,不如倆倆相忘,重要的是他們曾經相愛,這就足夠了。

田詩詩能這麼想,是因為她擁有有兩個世界不同的生活經歷,可土生土長在這塊大陸的人卻不會這麼想,田凌天再娶之事,別說葉撫琴接受不了,就連寒重也覺得難以相信。當然,這不能怪他,誰讓秦月是魅族的公主,身份地位擺在那里,又是寒重心心念念的女子,即便是死了,也是仙子一般的存在,由不得他人舍棄。

「你父親他真的再娶了?」寒重又問了一遍。

「我父親他再婚,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的繼母她人很好,一直將我視為她的親生女兒。」田詩詩點頭,表情認真。

在這一點上,她不得不承認,父親還是很在乎她的,為她找了欣姨這樣一個繼母,疼她愛她,甚至比關心自己的親生兒子還要關心她,如此善良的女子,世間難求。

寒重沉默了,他的靈魂輕輕飄浮在主祭司寶座上方,久久不發一言。

「我不信。」葉撫琴重新站了起來,她身形縴細,被法陣的異光一照,在影影綽綽的光影之中顯得格外孤寂,本是風韻妖嬈的年紀,卻露出了老態龍鐘潦倒模樣。

「即便是真的,也只是意外,待我見到凌天哥哥,他一定會給我一個解釋的……若你那繼母……他真的無法舍棄,我也願做他的平妻……」葉撫琴絮絮叨叨地說著,話里話外,已經帶著太多的不肯定。

田詩詩凝眉看著葉撫琴,突然覺得這個女人很可憐,窮其一生,竟然去追尋一個根本不愛她的男人,甚至還願意與別的女人一起分享這個男子,如此卑微,如此可憐,如此地……可恨

她直起腰板,大聲說道,「葉撫琴,別再傻了在我們那個地方,一個男子只能娶一個女子為妻,你若是不顧廉恥地纏著我父親,只會被世人唾罵,更何況,那個男人還不愛你。」

田詩詩這句話不止是說給葉撫琴听的,她也希望寒城能听到心里去,她田詩詩,是不能接受一夫多妻制的。

一直半倚在石棺邊上的寒城果然不安地動了動身子,直到現在他才明白,為什麼當日在酒樓里跟田詩詩談及正妃與側妃這個話題時她會那麼排斥,當時他還以為她是妒忌心理作怪,其實人家根本就是習慣了這樣的制度,他們真的是不同世界的人。

「我不管,無論是什麼結局,不試一試,我不甘心。」葉撫琴用手掌輕輕護著受傷的部位,緩緩向黑漆漆的空間門走去。

田詩詩無奈地搖了搖頭,「不甘心」三個字,到底是害了她……要知道,這世上死在「不甘心」這三個字下的人,何止多如牛毛。

「別去,撫琴……」寒重的靈魂又輕輕飄蕩起來,那模糊的影子緩緩向葉撫琴飄去,似乎是想阻止她,可惜他不過是一縷孤魂,根本沒有能力。

「撫琴,再听我一次勸,別去……那空間門不是通往田將軍的故鄉,而是通往……」他頓了頓,沒有繼續說下去。

「你怎麼知道?」葉撫琴回過頭,一臉的不可置信,「寒重,我與你相識這二十余年,你騙了我太多次,從我嫁給你那天開始,你便告訴我怎樣是對的,怎樣的錯的,我信了你十年,也錯了十年,如今,我再也不能信你了。」

哀莫大于心死,也許,這就是葉撫琴此時的心情吧……

她一步一頓,繼續向空間門的方向走去,無論寒重的靈魂怎麼在她周圍繞來繞去,她也不理不顧。

「不能再近了,那門能將人吸入,你若再近,便再也逃月兌不得……」寒重顯然非常著急,原本混沌暗濁的身影竟然顯得淡淡的輪廓來,圍繞著他的金色光暈更是一閃一閃的,好似隨時都會炸開。

三番二次的勸說,葉撫琴仍是不為所動,寒重退而求其次,開始哀求寒城,「城兒,撫琴她畢竟是你母親,你不能見死不救,听父親的話,快去阻止她。」

不知是顧忌田詩詩的身份,還是念及她是個女子,寒重竟然沒有求助于離葉撫琴較近的田詩詩,反而去哀求有傷在身,又離得較遠的寒城,那切切焦急的聲音,讓人听得心酸。

寒城苦苦一笑,勉強自己站起身來,這麼一動,胸肺處的傷口又是一陣扯痛,殷紅的鮮血再次滲透出來,將原本已經濡濕的衣襟再次浸透。

「既然父親大人如此說,我便救上一救。」言下之意,是因為父親要求,他才出手相救。

話一出口,田詩詩怔了怔,葉撫琴也怔了怔,寒重雖然是靈魂狀態,看不清身形,也沉默了。

「不必了。」葉撫琴突然回過頭來,帶著冷漠拒絕,「城兒,你不欠我的,若有錯,也是身為母親的我的錯,我對你們兩兄弟從未有過養育之恩,你們也不必回報我,來生,但願我們只是路人,相逢亦不必相識。」

葉撫琴的話實在太無情,身為二個孩子的母親,她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田詩詩她再也看不下了,她轉身連跑二步,扶住蹣跚而至的寒城,冷冷道,「寒重將軍,你可听到了,不是我們不救,是人家不稀罕」

「撫琴」寒重大喝一聲,還想說些什麼,可結界的靈光突然大閃,又有「隆隆」巨響傳來,大家齊齊駐足遠望,只見峽谷入口的濃霧已經散去,顯現出一大隊青皮糜肉的毒尸來。

「毒尸開始轉移了。」寒城輕咳兩聲,低聲說道。

「嗯。」扶著他的田詩詩小聲應了一句。

沿著結界陣法劃出來的路線,或兩兩成雙,或三人成隊的毒尸群慢慢向黑漆漆的空間門靠近,為首的那個眼珠子幾乎掛上鼻梁上的尸王最先到達,眼看離空間門還在丈余的距離,只見一道白光閃過,動作比烏龜快不了多少的尸王竟然就這麼憑空消失了,顯然,它已經被吸入空間門內。

「撫琴,你看了到嗎,我沒有騙你。」寒重的聲音焦急又有些興奮,他沒有騙她,至少這一次沒有。

葉撫琴抬起頭,看著他,目光無比冷漠,「是嗎?」。

她這個姿態,凜凜然立于風中,竟帶著一種赴死的決絕,讓人看得……看得不寒而栗。

「是嗎?」。她又說了一次,這次,她是看著田詩詩說的。

便是這一眼,讓田詩詩從頭到腳打了一個寒顫,葉撫琴看著她的樣子,那眼神,那氣息,似要將她吞噬,她忽然腳下不穩,倚在了寒城身上。

「詩詩……」寒城亦是一驚。

下一秒,只覺得眼前一道綠影閃過。

葉撫琴,胸口受了刀傷的葉撫琴竟然就這麼來到他們兩人面前,田詩詩無法看清她的身法,因為她實在太快了,便是連武藝不谷的寒城,竟然也沒能立即反應過來。

混亂中,葉撫琴與寒城已交手數招,同樣受了刀傷的兩人勢均力敵,直到一息過後,田詩詩被人推得後退了幾步,寒城與葉撫琴也各自退守一方。

直到這時,田詩詩才看清眼前的狀況。寒城的葉撫琴手里各自拿著一把匕首,只不過,寒城手里拿的是馴獸族的骨刃,而葉撫琴手里拿著的是她早前刺傷寒城的短刃,原本刺在他們身上的武器,竟然都被拔了出來。

……

沉默,深深的沉默。

不過短短數秒,兩人身前的地面上都積了不小一灘血漬,這兩人竟是將對方身體的匕首拔了出來,真是不要命了

「寒城」田詩詩急走幾步,一把扶住他。

他的傷勢很重,原本就已經傷到肺葉了,如今強行拔除匕首,傷口再次擴大,汩汩的鮮血竟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外滲透,寒城的一身白衣,已被染紅了大半。

葉撫琴也沒好到哪里去,她臉色青白,顯然是失血過多造成的,田詩詩不能確定,剛才那一刀有沒有傷到她的肺部,骨刃很短,又是在慌亂中刺入的,到底傷到哪里了,田詩詩也不太清楚。

「你們瘋了嗎?」。寒重的聲音再次傳來,「你們是母子,親親的母子啊」後面這一句,幾近癲狂,便是連靈魂狀態的寒重將軍,也不能相信眼前這一幕。

寒城仰天一笑,「瘋了,都瘋了葉撫琴,我本不想傷你,是你,是你逼我的」

剛才那一幕如果重放,大家會發現,葉撫琴沖過來後,率先拔除寒城胸口的匕首,然後刺向田詩詩,是寒城一把推開田詩詩,然後反手一擊,結果正中葉撫琴的傷口,葉撫琴急急一退,寒城一扯,這才扯出她胸口的骨刃。

數個動作,只在一息之間就已完成,等田詩詩好不容易停住腳步,母子二人的交手已經結束。

可結局真不太好,寒城傷重不支,在那仰天一笑後,「咚」的一聲倒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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