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休妻 卷二 第一百七十九 琴魂

作者 ︰ 離落城

此刻琴音停了,震耳的戰鼓聲也停了,靜靜的氣氛變得有點微妙。夏末如站在原地,目光很復雜,到底寄存了多少的情愫在里面,那時的她不懂。她沒有伸手接伊晨風的香囊,就那樣看著他,久久的看著他。

伊晨風的目光,同樣注視著夏末如的眼瞳,四目交織,仿佛那一眼就是永恆。

先動的是伊晨風,他把香囊硬塞進了夏末如的手中,一個轉身不再看她,離開了。若有來生,你還願意遇到我嗎?那時我,一定會牽著你的手,伴你到永遠……

「你也,早點歇著……」許久,夏末如對著前方說道,可惜那里已經沒有了任何人。她沒有打開香囊,而是輕輕的把它放進了衣袖中,也轉身離開了。

來回魔音陣一趟,大約一個時辰,夏末如回到房中,冷冷清清的,韓顯廷不在里面。她再次回到椅子上坐下,眼眸盯著灼燒的蠟燭發呆,跳動的火星在她的眼瞳中閃爍,似乎在勾勒著一幅又一幅的畫面。

直到房門被輕輕的推開,發出吱吱吱的聲音,然後一陣清涼的風把夏末如從沉思中驚醒。她轉頭,滿臉風塵的韓顯廷已經站在跟前。

「你先泡個澡再睡……」

夏末如疑惑的看著韓顯廷來回忙碌,荒漠之中,最缺乏的就是水資源,她不知道他去哪里弄的水。木制的盆中,隨著熱水的加入,在空氣中凝結出一層厚厚的水汽,很是朦朧。

「別傻愣在那里,不然水就涼了……」韓顯廷把木盆蓄滿熱水,見夏末如還是一動不動坐在椅子上,催促的說道。

「哦……」夏末如什麼也沒有問,輕輕的點點頭,然後月兌掉身上的衣裳,整個人泡進了溫熱的水中。溫柔的水包裹著她的身子,很溫暖,也很舒適。她把後頸抵靠在盆沿,用絲巾敷在臉上,或許是沐浴有釋壓的所用,她輕輕的閉上眼,竟然淺淺的睡了過去。

依稀之中,夏末如只听到有水流的聲音,隨著時間的流淌,也未覺得水溫變得冰涼。

睡著了吧,即使在那樣的環境下,夏末如也安穩的睡了過去。直至她感覺手被人緊緊的握住,指骨挨得太近,一陣生痛讓她驚醒了過來。

夏末如躺在床上,身上穿了套不厚的底衣,身邊偎依著韓顯廷。夜已深,鼓聲與琴聲依舊縈繞在耳側,她透過窗外微弱的光線,手撫上他的臉龐,手心立時被一層冰涼的液體浸濕。

「顯廷……顯廷……醒醒,快醒醒……」夏末如整個人坐起身來,手托著韓顯廷的下顎,用力的呼喚。

被喚醒的韓顯廷,氣息急喘,睜開雙眼的他什麼也顧不上,緊緊的把夏末如擁進懷中。他害怕一松手,她就會如同泡沫般消失的無影無蹤,再也不會出現。

做惡夢了吧?通過身體的接觸,夏末如深深的察覺到韓顯廷靈魂深處的戰粟與驚恐。她把他的頭抵在她的胸口,讓她清楚的听見她的心跳聲,然後雙手環住他的頸脖,就像在安撫一個受驚的孩子。

「顯廷,記住了……我們是夫妻,不離不棄,生死相隨。放開心中所有的陰霾,只要去相信我們期冀的明天一定會到來。到那時候,春暖花開,綠草茵茵……」夏末如的聲音很輕柔,听起來很舒服。她知道韓顯廷會一直守在她的身邊,她什麼都不怕。

那些過去的黑暗嗎?驚恐嗎?她也要統統放下,決不讓它們在成為束縛她的枷鎖。混沌之間,夏末如感覺精神升到了另一個境界,具體是什麼感覺,她說不清楚,只是眼前一片豁然開朗。人釋然了,心也跟著輕松了起來。

而韓顯廷到底夢到了什麼?讓他那麼的驚恐。不僅僅是個噩夢那麼簡單,夢沒有那麼真實,痛也不會那麼清晰,即使夢醒之後,那陣心絞痛亦縈繞在他的心頭久久不能散去。仿佛他走進的不是夢中,而是看到了他和她的未來。

夢里有片花海,粉紅的花瓣點綴在空中,微風一吹,四處飄散。很美,真的很美……而幽幽的草地上,躺著一個人,雙眸輕閉,面容平靜似淺淺的睡了過去,可任由他怎麼呼喚也喚不醒。隨著一顆不知是誰的眼淚滑落,他被驚醒……不會的,只是個夢而已。韓顯廷硬生生的把那片記憶刮除,此生他不要再想起。

听著夏末如平緩的心跳聲,韓顯廷漸漸的平靜了下來。生死相隨,既是如此,他還有什麼好怕的。

突然,夏末如似想到了些什麼,伸手向著枕頭底下模去,接著掏出一張紙,難怪她感覺魔音陣有幾分熟悉。是曲譜,從魔音陣中傳出的琴音中有一小段,就是她在密林中無意拾到的那片紙上記載的旋律。

「顯廷,把燈點燃……」

夏末如接過韓顯廷遞給她的衣裳披上,然後一邊听著外面傳來的琴音,一邊透過燭光認真的看著手中的殘破曲譜。果然,旋律、色調、起伏都如出一轍。

「是不是發現了什麼?」韓顯廷手中掌著燈,見夏末如一臉的嚴肅,似乎發現到了什麼。

「如果我推測不錯的話,在密林中撿到的那半張琴譜,與魔音陣傳出的琴音應該是同一首曲子……」夏末如兀自的說著,話到一半又停頓下來,認真的听外面傳來的悠悠琴聲。從一開始,她似乎就忽略了很關鍵的一個環節。

由于琴音有擾人心神的危害,她一直都在極力的抵抗,以至于忽略了其中蘊含的情愫。琴,情也,凡是琴曲,都是由心而作,更是寄托著深厚的感情在其中。是……憎恨,恨不得毀掉世間的一切,又充滿了無比的淒涼,苦楚……夏末如能听懂,琴中堅決而又矛盾的情緒,定是飽經了常人無法承受的痛苦,才能做出這樣的曲調。

聯想到密林中的兩尊石像,尤其是那個男人眼中流露出的懊悔、而又無可奈何的隱痛,配合著耳邊的琴音,夏末如的心蒙蒙中被什麼刺一了下,卻又抓不住。

而更令夏末如不解的是,琴本應該是一個人彈奏,她卻從中感覺到兩種不同的心境。一個是充滿了仇恨,每個音調都滲透著邪惡。而另一個,則要復雜得多,恨有,但更多的是牽掛,對自己喜歡人又愛又恨的復雜情緒。

一個人,絕不可能用兩種截然不同的心境去撫琴,為什麼會這樣?冥想之中,夏末如想起一個民間的古老傳說,說是有些人死去後,因為種種原因不願離開人間,就會把自己的靈魂寄存在身前最喜歡的東西上。

魂……很荒誕的傳說,就像普通人拜天拜神一樣,夏末如以前是不相信這種事情的……

‘為什麼不相信我……’透過琴律,夏末如似听到一個刺破空蒙,從遙遠的時空中傳遞而來的聲音。是個女人的聲音,語調輕柔,卻是悲天憫人,單單半句話就讓她覺得心在撕碎般的痛。

可就在夏末如聚精會神,想再一次听清楚那個聲音的時候,或許是撫琴的人困乏,琴音斷了。很久,都沒有響起。

听錯了?應該不會錯。夏末如自知道她很清醒,絕對不會出現幻听。鬼神?……不管是不是真的有,她都必須做點什麼。提到那幾個敏感的字眼,普通人自然而然就會想到闢邪之類,她亦是不例外。

「顯廷,你的水是從哪里打的,那里有樹嗎?我想做一架木琴,馬上就去……」時間緊迫,夏末如沒和韓顯廷多作解釋,而且連她自己也不清楚,更是不敢確定。正值初春時節,或許還能找到桃木之類的,那就更好了。

「那個……有是有……你需要什麼木頭,我一個人去就可以了……」韓顯廷頓時吞吞吐吐,言語之間多有避閃之意,怕是心里藏著點什麼事。

夏末如仿若沒有听到韓顯廷的話,用最快的速度穿戴好衣裳。就算沒有什麼靈魂,她只要把內力加注在琴弦之上,彈奏安神之類的曲子,或多或少能克制魔音陣傳出的琴音,怎麼都會比用戰鼓好。若是將士長此以往得不到好好的休息,意志再堅定的人也受不了。

「晚上冷,再穿件衣裳……」韓顯廷無可奈何,拿起他的外袍披在夏末如的肩上,兩人一同出了居所。

一匹馬上騎著兩個人,在夜間奔跑著,速度很快,夏末如能听到耳邊呼嘯的風聲,在空氣外的皮膚更是被風刮得生痛。四周一片漆黑,前方是,後面也是。慢慢的,她開始狐疑,她記得韓顯廷來回不過一個時辰,此刻他們應該行使了一個多時辰,他卻依舊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夏末如抱緊韓顯廷的腰,知道為何他不想讓她去,看來他之前去的時候,用的是輕功而非是馬,不然時差不會那麼久。

「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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