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公主 正文 二百三十二為君折羽苦亦甜

作者 ︰ 十四娘

日光斑駁,樹影叢叢,宮外的樹上葉子紛紛枯黃,深秋漸至。宮人們將大殿各處的窗戶關上,只留了兩扇窗戶做通氣用。大殿內的香爐放上熱碳,空曠的大殿各處都被燻得暖暖的。

「最近主子一改常態,氣色越發好起來了。」一旁正在燻香的朱紅突然說道。

綠苑正在繡花,听見她這麼一說,臉上也帶了笑道︰「主子的心思,就你這丫頭模得透。」

我就在不遠處看書,听見她們這麼一說,也不由興致起來了道︰「你們這群小蹄子就知道在哪里翻嘴皮子。讓我逮住你們的錯處,就將你們給送出去配人。看你們還一個個這麼悠閑。」

綠苑當下就紅了臉,一旁的幾個低品宮女也咯咯笑個不停。

只有性子開朗的朱紅臉不紅心不跳道︰「那也好。省的我們這些人在這里礙了太子殿下的眼。太子妃殿下的醋吃得可是好生大啊。」

我被她一說,反倒莫不著頭腦道︰「關太子殿下什麼事情?」

朱紅捂嘴道︰「這里宮里的人誰不知道,太子妃殿下和太子殿下感情最好了。前一陣子,娘娘還病懨懨的,太子一回來就什麼都好。虧得綠苑姐姐還為娘娘擔心好一陣子。要我說啊,娘娘就是得了相思病,太子殿下一來,立馬就藥到病除了。」

我哭笑不得。這群丫頭竟想到這方面去了。我喜的是因為,藤遠的到來,讓我在這宮中能不處于被動的狀態。有了勢力,在能洞悉先機,才能防患于未然。

蕭鈺留給我的是一筆巨大的財富。鐵騎營里的士兵都是百里挑一的,堪比死士只受命效忠。論功夫,論計謀,他們都是難得一見的好兵。他們的入侵,讓原本安陝祿管轄下的烏合之眾,便得井然有序。現在,御林軍已經慢慢掌控在我手中。

過了這個月底,梅姨的胎兒就滿三月了。雖然還是不斷的發生謀害皇嗣的事件,但是在我的精心照料下,總算是有驚無險。

十一月底,白肖為自己的五十大壽開始籌辦。他有意召回遠在邊關的十大將軍。畢竟,江山易主,他們也應該回來拜見新主。

壽宴本應該有執掌六宮的皇後來操辦,可是過了三個月梅姨身子日漸臃腫,太醫院又囑咐不能太過勞累。于是,梅姨便下了懿旨讓我暫時來接管。

收復恭國後,在恭親王的王宮找到了許多金銀財寶。這個政績不突出的王爺唯獨在斂財這一點上是十分有心得的。但是恭國國庫就能讓朝廷國庫較為富裕的過一兩年了。

白肖為了給天下人一個勤政愛民,棄奢從簡的新帝形象,勒令我這次壽誕決不能支出超過三萬兩銀子,卻又要求無論是煙火還是龍袍都需做得更加精致。這明顯就是苛求。我知道,他妄圖讓我的失敗來改變我在民眾中的宛如神明的形象。

想當年,所有京城中關于我不脛而走的消息通通都是白肖放出來的。當時,他只不過想制造一個可以控制的傀儡便于操縱朝廷。八王之亂之後,他就已經預示到了皇族的衰敗。太子年幼,外戚勢大。各地又是諸侯盤踞。這對他而言是個千載難逢的亂世。

本來,他想著通過蕭君如來控制朝廷,可惜蕭君如不是他能掌控得了的棋子。她的勢力太過強大,幾乎能和他兩相抗衡。最後,他這能暫時隱退,韜光養晦。

等到時機成熟之時,白玉堂歸來,一舉拿下皇城。他本來是想推薦我為王,沒想到,我和齊王蕭鈺有莫大的關聯。迫不得以,他只好先按照我的方式來選新帝。等到蕭鈺防備最松懈之時,他便將蕭鈺殺死。繼而,用早已布置好的梅姨這顆棋子來威脅我。誠然,我是受了他的威脅,讓他登上皇位。可是,他萬分沒想到的是,我作為公主的呼聲在民間經過了和蕭君如的對抗還有選帝這兩件事,已然被民眾信奉為神明。

所謂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講得就是這個吧。

我正為了皇上壽誕而憂心忡忡,沒想到那廂卻是驚天動地。

夜里子時,我被綠苑搖醒,宮中棲鳳宮發生了大事。梅姨小產了

這讓我顧不得還只穿了一件中衣,坐上御輦匆匆趕到棲鳳宮。推開宮殿就聞到一股濃濃的血腥味。老嬤嬤含著淚坐在床頭勸慰道︰「娘娘,您就想開點吧。這個沒了,還有下一個。」

梅姨仿佛失去了生氣,雙眼空洞的看著帳頂。因為失血過多,臉色蒼白得不似人形。我看著,只覺得心如刀絞。

「梅姨。」我輕聲喚她。

半響,她的眼珠子動了一下,慢慢恢復了一下光澤,轉過頭來,拉住我的手道︰「十四,我的孩子沒了。」那聲音單薄,像是從遠方傳來的,悲戚得讓人忍不住渾身顫抖。

我握住她沾滿鮮血的雙手,盡可能的想給予她一些力量。

「皇上呢?皇上在哪里?」我環視一周,沒有發現白肖的身影,不由怒吼。

一旁的內侍官顫巍巍道︰「皇上正在御書房批閱奏折。」

「你難道沒有稟報?」我站起來,對著內侍官步步緊逼。

內侍官被我逼得退無可退,嚇得撲通一聲跪下道︰「娘娘饒命,娘娘饒命。奴才不敢。奴才和皇上說了,皇上說天下為重,叫皇後娘娘先忍一忍。他處理完國事就過來。」

「混賬」我氣得渾身發抖。

輦車快行,我坐在朱紗帳內,眼中幾乎要迸出血淚。白肖我將她交給你,你卻將她毀了

不能內侍官通報,我直徑推開宮殿大門。

殿內,坐著幾個朝廷中的官員,听到聲音,都不由轉過頭來看著我。我大步踏進殿內,那些官員一時間未能反應過來,怔在當場。唯有白肖似乎早已料到我會來,微笑著擺擺手道︰「眾位卿家,看來太子妃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向朕稟報呢。還請眾位卿家先回。討伐前朝余孽一事,我們明日再議。」

各位大臣雖面帶疑惑卻也不得不退下。

屏退眾人之後,他並沒有說話,只是一個人在看奏折。

壓抑的沉默在我和他之間蔓延開來。我站著不曾跪禮,他坐著仿佛沒有我這個人存在一般。詭異的安靜,大殿內只有他翻閱奏折時的聲音。我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道︰「皇上,皇後娘娘身子虛弱,請您過去。」

手中的奏折啪一聲合上。他龍椅上走下來,那目光好似一匹豹子,能看透你所有的心思。

「太子妃這麼大動干戈跑到我這里來,就是為了這個麼?」他說著,臉上帶著讓人疑惑的笑容。

「皇上,皇後娘娘小產。您就不去看看麼?」我捏緊拳頭,使勁控制才不讓自己破口大罵他。

「我知道。」他輕描淡寫的一句讓我心中卻突然升起一股寒意。他似乎感覺到我的恐懼,慢慢轉過頭來笑道,「我早就知道。」

這麼多日的猜測,這麼多日的不安,這麼多是的迷茫,這一個就像是未知的袋子被突然打開。里面存在的不是所謂的寶物,而是不能直視的丑惡。

我無法阻止我撲向他的沖動,我卡住他的脖頸,以一種置他于死地的力氣,將他撞得往後退了好幾步。

「我殺了你」

他輕聲咳嗽,明明被我已經壓制卻以一種勝利者的口吻道︰「太子妃殿下,終于露出本性了麼?你從來不是那個溫順的睿智的公主,你就是一個鄉野丫頭,和你母親一個樣都是賤得不能再賤的東西。」

「說,你到底知道什麼?你到底做了什麼」我幾乎整個身子都壓在他身上,鉗制住他的行動。白肖從前曾和父皇一起行軍作戰,久經沙場,比起我這種三腳貓的功夫更加的出色。他學的都是真刀真槍殺人的功夫。在實戰這一點上,我是遠不及他的。

他抬起手模上我的眉心,突然笑了︰「你和你母親長得一點都不像,和昭和帝也沒有半分相似。我幾乎以為你是我的孩子了呢。只可惜,你和她一模一樣,就是一個jian貨」他的手突然加重,抓住我的前額骨,力道之大幾乎要將我捏碎。

我被他輕易的推翻在地,一腳壓上胸膛。胸口的重力讓我呼吸困難,眼前白茫一片。我伸著手胡亂抓著。他對著我這般無依無靠的姿態十分滿意,愉悅的笑了近乎瘋狂的喊道︰「對,就是這樣,匍匐在我的腳下,臣服我,歸順我。」

胸膛格格作響,肋骨被踏斷,我痛苦的想要將那只腳從我的胸口拿開。混亂中,我拔下頭上的簪子,一個用力刺進那靴子里。

「啊」他捂住腳,怒吼,下意識一腳將我踢開。

我被他踢得足有兩丈遠,撞到旁邊的紅漆柱子, 嚓一聲,後背又斷了一條肋骨。

鮮血涂在朱漆上,我借著柱子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我不能倒下,現在決不能。直覺告訴我,我娘親的死還別有隱情。

趁著他還疼痛難耐的時候,我拼力一搏,沖著他的方向而去。

他大約是未曾料到我會突然發難,被我撞得倒在處理奏折的案台上,我立刻逼近,用簪子抵住他的脖子。

他和我同時喘著大氣,我知道自己的現在每呼吸一口,就會拉扯到胸腔的傷口。所以,盡可能的讓自己減少呼氣吸氣的次數,以免腔內出血過多。

「皇上,現在似乎是您落在我手上了呢。」我手中的簪子像是惡作劇一般,對著他的頸部刺進了一分,立刻便有血流出來。

「看來我真是失算了呢?沒想到你隱藏得那麼好,我一直以為你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任性公主,沒想到還有這樣的爆發力。」他說著,眼中對我的輕蔑少了幾分。

「狗急了還會跳牆。更何況,我不是狗。」我無暇抹去臉上的血漬,只是用手肘壓住他的胸口道,「不能亂動啊,皇上。」

他見我看穿了他的行動,便放棄了掙扎。

我見他不再掙扎,我松一口氣。其實,我也沒有什麼力氣了,現在壓著他,只不過是裝個樣子而已。他要是真的和我打起來,我必輸無疑。我根本沒學過劍法,也沒有內力,有的只不過是保命用的輕功。可是,現在胸腔內的肋骨斷了而且刺穿了肺,要逃跑根本沒有可能。

明知道沒有逃跑的機會,我也不再在意。我心中現在只想著解開這個疑問。我的娘親和他到底有過什麼關系?

「皇上,您還沒回答我呢?」我巧笑著曼聲道。

他做出一臉告訴你也無所謂的表情道︰「不要將我想得那麼壞。我什麼都沒做,只是單純的告訴她,她的情人是被朝化帝殺的。沒想到,這個女人就來和我做交易了。她說她會親自把他的天下交給我,只要我送她進宮。」

我似乎明白了,我的娘親那本血跡斑駁的戲本子,還有那件她一直珍藏從未船上的戲袍。她帶著強大的復仇之心進入了皇宮,最後實現了她的諾言。

「不要將你母親想得那麼偉大。她也不過是個喜新厭舊的女人。」他看透了我的心思,毫不留情的嘲諷道,「進宮不到一年,她就對朝化帝日久生情了。還為他懷了你。為了讓你能平安生下來,她故意冒犯先皇後,觸怒皇上,自貶冷宮。她以為她的愛情能夠天長地久。結果,還不是被忘得一干二淨。我一開始已經將她當做了一個棄子,可是發現你的存在之後,我就想也許讓你來代替她也不錯。所以,一次一次想要捉你過來。你母親最後沒辦法,只好答應一定會重新找回朝化帝的心,然後再毀滅他。你看,最後她做到了。你親自將皇位送到了我的手上。「

他指著這浩瀚無邊一般的紫薇殿。

听完他這話,我長久的陷入沉思。我一直以為我的娘親不喜歡我。因為,她從不愛看我,也不喜歡抱我。自從我懂事起,她就一直帶著假笑過活。我曾以為她是因為有了我不能承歡聖駕,才這般厭惡我的。

原來不是我想的那樣。她是為了保護我,她是在心里愛著我的。然而,我誤會了那麼多年。

他趁我分神,立刻推開我,大喊︰「來人,將太子妃拿下。」

不一會兒,立刻從殿外沖入一群士兵,將我團團圍住。

「白肖,」我倒在地上,盡管呼吸困難,可是還是一字一頓接著說道,「去看看梅姨。她的孩子沒了。」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自顧不暇了還想著別人。你真以為自己是神明能救得了天下萬物麼?」

「我不是。但至少,我願意去救我眼前的人。」我看著他堅定飛說道。

「那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救得了她們?」他的眼神閃爍著嗜血的光芒,像是荒原里的野獸,脖頸上止不住的流血。被內侍官捂著脖子不住喊太醫太醫的他,此時此刻鎮定自若的坐著,仿佛這鮮血不是從他身上流出來的。

侍衛用刀對著我的背使勁一壓,我疼得冷汗直流。

一日之內,我又從最高處,來到這個地牢。陰暗潮濕,到處都是餿臭味。這里是老鼠和蟑螂的樂園。

被關進囚室,我一個人獨自坐著。回響當初,我在這宮中的種種,只覺得仿佛如夢一場。想著,想著,不知不覺竟睡過去了。

獄卒的鐵鏈聲將我敲醒。我朦朧的睜開眼,只听見獄卒沖著這個方向吐了口唾沫,隨後道︰「喂,趕緊起來,有人來看你了。」

我以為是梅姨,連忙爬起來,一不小心帶動了傷口,疼得呲牙咧嘴的。

沒一會兒,我就被帶到一個稍微寬敞一點的牢房。獄卒將我的手銬腳銬都解開,讓我在里面老實的呆著。

過不久,遠遠的傳來獄卒討好的聲音道︰「太子殿下,您請,您請。」

牢門被推開,白玉堂走進來,看著我這個模樣,二話不說,直接將我擁住。我被他一踫,傷處似乎又裂開了,疼得我倒吸冷氣怒道︰「白玉堂,你還不給我滾開」

獄卒見我這般不敬,指著我的鼻子罵道︰「你個不識好歹的東西,連太子殿下都敢罵,看我不用鞭子抽死你。」說著,揮舞著鞭子,在空氣中發出響亮的聲音。

白玉堂听見我大罵,立刻放開我道︰「十四,你傷哪里了?」

外面秋意料峭,我卻冷汗直流,捂著胸口道︰「胸腔肋骨斷了,估計刺到肺里了。你別踫我。」順手將白玉堂伸過來的手打掉。

白玉堂看著我這樣,又轉身冷冷的掃視獄卒,殺氣騰騰道︰「是不是你?」

獄卒嚇得差點尿了褲子,連忙道︰「不是小人,不是小人。小人哪有這個膽子敢濫用私刑啊。」說著,還求助似的看著我。

我听著獄卒那殺豬般的求饒聲,更覺傷口疼痛,便沖著白玉堂道︰「別沖著他發火了。這傷是那老匹夫干的。」

白玉堂立刻明了,臉上帶著歉意,心疼道︰「十四,你放心,我會叫太醫過來給你療傷的。」說罷,點了我周身的幾大穴道防止我內髒出血過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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