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夢雪敲門進來，見到紅姑的表情心里一跳，又有什麼事兒發生了？
不待夏夢雪行禮，紅姑隨手指了指邊上一把椅子，淡淡地說道︰「坐下說話吧」
見夏夢雪乖巧地坐下，一副老實傾听的模樣，紅姑斟酌了一下，咳嗽一聲，方才緩緩開口，「你認識禧王？」
禧王？夏夢雪一愣，腦中浮現出那個瘦弱蒼白卻俊俏勝女子的王爺，她總共就見過兩次，一次是在錦繡宮，一次就是上次避雨時偶遇。
這算不算認識？听說外界有過她與禧王的傳言，但很快就湮滅了，她也沒有怎麼在意，難道紅姑是問這事兒？
夏夢雪遲疑著說道︰「只是見過」
紅姑點點頭，表示明了，接著問︰「听說你亦認識太子？」
「听雪曾經在太學做過侍讀。」
「你還認識岱王？」
「是的，姑姑。」
一陣長時間的沉默……
夏夢雪心里忐忑，不知道紅姑問這些是什麼意思，怕言多語失，低下頭反復思量著紅姑的話，想從中找出些什麼脈絡來。
反觀紅姑，她卻自顧自地陷入深思，沒有再看她一眼。
不知過了多久，紅姑才又盯視著夏夢雪，眼神銳利，「听雪，你看著我」
夏夢雪訝異，抬頭望向紅姑，紅姑卻是從所未有的嚴肅，那銳利的眼楮直刺人心，像是要把人看透似的，她口氣凝重，「我今日在這里問你話，希望你能坦誠相告。」
夏夢雪凜然，坐正直視紅姑，「姑姑但問無妨，听雪亦無可背人之處。」
紅姑點點頭，「半月來，我觀你身體素質，外形條件均不錯，平日里也肯謙虛求教，練功又極為刻苦，還願意用心思去揣模，有心想栽培你。只是，你認識如許多貴人，將來前途不可預測。所以想問問你，到底對將來作何打算？」
夏夢雪眼里茫然，打算？她倒是想打算，但在這皇宮里，她的打算有用嗎？苦笑一下，「姑姑，你高看听雪了，听雪根本掌握不了自己的命運，哪能有什麼打算？」
「不你可以的」
「我？」
「對，就是你」
「怎麼可能？」
「你初到尚樂局，不了解這尚樂局的歷史，倒也不奇怪，不知你听說過呈情書沒有？」
「呈情書？」夏夢雪心里一動，昨晚那個小玉似乎提到過呈情書，不知道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呈情書，說穿了就是呈稟上情的告白書。一般宮女在宮內呆了三年以上，均可以遞交呈情書呈情。比如已有婚約，想要完婚的，需要呈上男方家世情況，經內庭查明屬實，可以酌情提前放其出宮與心上人完婚。條件是男方必須有官職在身，且是娶她為正室，否則不準。」
夏夢雪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呈情書啊難怪小玉昨晚急著催那侍衛上她家提親，她那是思嫁了啊可，這與自己有什麼關系呢？
紅姑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瞄了她一眼，嘴角微勾，「其實呈情書還有另一用途，先皇在位時，曾經有位宮女司茶，精于茶道，人也長得玲瓏剔透，被當時的皇叔看中，欲納為侍妾。她堅決不服，遞上呈情書，呈明她只愛茶道，願終身與茶相伴，不嫁他人。帝準」
夏夢雪瞪大眼楮，還有這事兒？
紅姑滿意地看著夏夢雪的表情，接著說道︰「我這一身舞藝，說不得多好，但也不算太差，有些技藝，一直想找個合適兒的人兒傳下去。原本我看中雪芹，她的條件勉強合格，基本功也扎實，但她心氣太高，有些不踏實，終也不是個安分的主兒。自打你到舞伎班，我仔細觀察過，你倒是得我衣缽的上好人選，所以，我想問听雪你，是否願意跟我學舞？」
夏夢雪忙不迭地點頭，趕緊叫道︰「願意願意我願意」
紅姑的舞蹈她看過了，哪怕是一個簡單的動作，由她跳出來，就是跟別人不一樣，都帶著股特別的韻味兒，就好似活絡得有了感情一樣，不再是簡單的揮舞著手臂，踩動著鼓點，而是在用身體訴說著一個個故事。
她早就想請教紅姑了，只是一直沒抽出機會，現在紅姑主動說要教她，她哪有不答應的道理？
紅姑笑著點點頭，「要想我教你真正的舞蹈，你就得遞上呈情書。」
夏夢雪一呆，她是喜歡舞蹈，听到那動人的鼓點就恨不得舞動起來，但要她終身與舞為伴，不嫁他人——有些太為難了。
看到夏夢雪一臉難色，紅姑絲毫不意外，接著說道︰「听雪，你還年幼，要你現在就決定終身不嫁，別說你不答應，就是姑姑我也不忍心啊我要你遞上呈情書，並不是要你終身不嫁。」
夏夢雪疑惑，「那是——？」
「要你呈上獻身舞藝七年的呈情書，這七年內，你要一心學舞，絕不談婚論嫁。我知道你與這些皇子都有些糾葛，甚至有嫁給皇子的可能。但以你的出身地位，頂多是名侍妾，連做個側妃都比較艱難。既如此，何不先學些東西在手上？」
夏夢雪沉吟不語，說實話，紅姑的話，她有些心動，七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她還答應皇上要學會鳳凰于飛，好到時候表演給他看，這本就不是一朝一夕之功。看過紅姑的舞蹈，她才知道她的舞藝距離目標還有多遙遠。
紅姑見她沉默，以為她不願意，又勸道︰「只有七年，七年後，你也才二十歲，雙十年華，還是綺貌如花的時候。」
夏夢雪一時拿不定主意，只好跟紅姑推說道︰「姑姑，听雪一時沒有準備，讓我好些想想再回復姑姑如何？」
紅姑知道這事逼急了也沒用，只得再點點頭，「好，你們先好好過女兒節，七夕之後，我等你答復。」
「謝謝姑姑，那——听雪告辭」
紅姑跟著夏夢雪走到門外，望著漸行漸遠的裊羅背影，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轉身回到屋內，卻見龍亦飛不知何時進到房里，正坐在夏夢雪剛剛坐過的位子上，手指敲擊著桌面，問道︰「她怎麼說？」
紅姑見了龍亦飛似乎一點兒也不奇怪，只簡單地行了個禮，然後搖搖頭，「她說還要考慮一下。」看到龍亦飛皺上眉，趕緊接著說︰「我看她有些意動了。」
龍亦飛嗯了一聲，「給她點兒時間吧，父皇沒這麼早做決定。這尚樂局的事兒有勞姑姑了，還請姑姑幫忙盯著些，別再讓人鑽了空子，這藥材的事兒就是前車之鑒。」
這一番對話要是讓夏夢雪听到，絕對大吃一驚，只怕她怎麼也想不到，發生在她身上的事兒，龍亦飛知道得這麼清楚。
夏夢雪回到雜物房，從包袱里翻出那個繡好的荷包，盯著這荷包一陣好瞧，這每一針每一線，花去了她多少心血？如果七年不得談婚論嫁，那這個荷包還有送出去的必要嗎？想起龍亦書在杏樹下風光霽月般清俊挺拔的身影，像那樣優秀出色的男子，天下又能有幾個？心里矛盾不已。這呈情書，寫是不寫？她撫模著跳到懷里的烏爪，坐在那里左右為難……
正當夏夢雪為呈情書左右為難之際，還有一個人也是心里念念不忘呈情書——那就是小玉。
小玉今天下午也沒去做功課。她昨晚睡得晚，今日又忙著做早課，精神疲憊得很，想起那個死人，總是在她提起親事時顧左右而言其他，也不知對她的心到底有幾分，真悔不該輕率的把好好的女兒家的身子交給他，到頭來連個承諾也沒得到。
本來她在舞伎班里，水平也只是中上，現在連采蓮舞的名額也沒有得到，她不由得一陣心灰意冷，對這個奪去她名額的听雪，也揣著一股子的恨。
正煩燥地歪在床上想著心事，門被輕輕地推開，跟她同一個房間的正是雪芹。
雪芹今日午時自己呆在小練功房里練習了很久，覺得七夕節表演很有把握了，才回到房里準備休息。
看到小玉歪在床上，滿臉的沮喪，她心里一動，湊上前去笑道︰「小玉，你這歪在床上皺眉的樣子，可真是我見猶憐啊有什麼不開心的，跟我說說。」
這雪芹，一直就是舞伎班里舞藝第一人，自打小玉進了舞伎班以後，就從來沒見人超越她，真正有差距了，小玉反倒不嫉妒，她倏地一下從床上坐起，憤憤地說︰「還能有什麼事？你說，紅姑是不是偏心?那丫頭才來半個月，怎麼有資格去跳采蓮舞，難道，她跳得真比咱們姐妹好？」
雪芹心下了然，抿嘴一笑，笑得嫵媚，「是不是比咱姐妹跳得好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打她來後，紅姑待她可跟我們都不一樣，你什麼時候見到紅姑教過全天了？她來後，這每日午後紅姑都是親自指點。」
小玉恍然，一拍大腿，「是了紅姑最煩教也教不會的姐妹了，下午的功課從來都是讓大家自己練習的，她這突然間變勤了，中間定有些什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