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桃花開 第一卷 初見 第一八零章 碧桃花開(大結局下)

作者 ︰ 紫筱戀喜

張方碧回頭看著還吊在半空中的連思桐,又看著俯身貼在眼前的,只要她拼盡全力一掀,就有可能丟了命的兮若,不遠處是一身黑色戰甲,騎在馬上飛奔而來的墨羽,張方碧心中幾番思量,為了挽救思桐一命,終于不敢動兮若,頭如搗蒜似的磕著冷硬的石板,連連告饒︰「只要你放過思桐,哀家什麼都答應你,只要你放過她。」

兮若冷眼旁觀,伸手讓錦槐將自己扶起來,居高臨下的對著張方碧,淡漠道︰「一命換一命,你可肯?」

張方碧回頭看了看里面令人全身發麻的蟲蛇,復又看了看吊在籃子里惶恐無助的連思桐,咬了咬牙,點頭道︰「哀家願意以命換命。」

兮若復又說道︰「我想要的實話呢?」

張方碧咬牙偏過頭去,看著站在另一側,由高興攙扶著的德昭帝,又哭又笑了起來,似瘋癲了般的說道︰「誰家少女不懷春,哀家自幼好強,想要什麼只要肯努力,就一定能得到什麼,曾有游方道人稱哀家命格極好,乃帝後之骨,為了這句帝後,哀家吃了多少苦,張家將所有的希望全放在哀家身上,若哀家不是帝後,張家會將哀家定為大罪之人,哀家活得很累,哀家愛上了庶人連海,本打算卸除這個擔子,與他遠走天涯,可被族長知道了,要浸哀家和連海的竹籠,浸就浸吧,能和連海死在一起也好,他們見哀家不怕,居然要剮了連海,還說就算死了也不要我們在一起,哀家無奈入宮,哀家的心是被張家逼得,哀家從來就沒喜歡過鳳華雄,一心一意喜歡他的只有安思容那個笨女人,鳳華雄也知道只有安思容才一門心思喜歡他,那又如何,他還不是逼死了安思容,你母妃死了,別把責任推到哀家一人身上,沒有鳳華雄的縱容,哀家焉能有翻上天去的本事。」

兮若冷然的回頭望著德昭帝,將他望得身子顫抖,張方碧才冷笑道︰「術士有言,北夷軒轅烊獨寵王後白千蕊,是以得滅國之禍,南嬌北艷乃天降妖女,一個亡北夷,一個滅南國,即便如此,鳳華雄還是不舍得殺安思容,哀家不過是給他了幾個決心罷了,不過那術士說得也對,南國到底毀在安思容手里了,哈哈哈哈」

這樣的結果,實乃意料之外,卻也在情理之中,鳳兮若心勞身倦,靠著錦槐無力道︰「罷了,後面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既然做下了,總須還得,我成全你和連海,至于你的女兒,我不殺她,她的前途如何,端看她的造化了。」

張方碧淚流滿面,最後哽咽道︰「好,成者為王敗者為寇,你確實夠狠,知道打蛇七寸,思桐太小,這些是她父母的罪過,與她無干,若想好生的活下去,就讓她忘今天,忘了仇恨。」

兮若頷首,張方碧復又看了一眼連思桐,輕聲呢喃︰「思桐,母後愛你,忘了自己是誰,平凡的長大,不要入宮,隨便尋個百姓嫁了吧。」

思桐小身子一抖一抖的,已經哭不出聲來,鐵欄桿猛地掀開一個容一人爬入的縫隙,張方碧復又回頭看了一眼鳳華雄,眼底流動著莫辯的情緒,隨即爬入鐵欄,翻下蠆盆。

連思桐喊了聲︰「娘」隨即昏厥。

張方碧淒厲的叫著,不多時便沉寂了。

鳳九看著蠆盆,輕問︰「接下去?」

兮若淡漠道︰「孩子放了,喂無憂水,將蠆盆淋油,投火,火盡後填平,無需立碑。」

鳳九頓了片刻︰「若兒和錦槐都喝了無憂水,到底想起了往昔,斬草不除根,恐生事端?」

兮若靠近鳳九,輕聲道︰「以至陰的手段震懾世人,只得表情服從,以德服人,才最收人心,集南國新臣舊月復來此觀看,禍國殃民者,我北夷軒轅氏子媳絕不心慈手軟,無辜受連者,我會給予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如若腦子清楚的就該明白接下去要如何選擇,腦子不清楚的,休怪我不曾給他機會,至于連氏童女,留她一命,如果心地良善,會明白孰是孰非,如果心腸歹毒,其母便是其將來寫照,服藥後交由清修之地撫養,日日受檀香燻陶,會通情達理的——張方碧也不是生來如此的女人。」

鳳九靜默良久,長嘆一聲︰「你錯生了女兒身。」

兮若有些落寞的說道︰「被逼至此,無甚驕傲。」

錦槐扶兮若從德昭帝面前走過,德昭帝顫抖的伸出了手,被兮若狠狠的掃開,冷淡的瞥了他一眼,輕道︰「我父與我母妃皆死于十七年前。」

德昭帝愣了一下,看著兮若毫不遲疑的轉身離開,嘴唇囁嚅了半晌,顫聲道︰「若兒。」

兮若讓錦槐攙扶著,並非是使派頭,只是她身子不停的打著擺子,若無人攙扶,想來寸步難行。

錦槐回頭看了一眼德昭帝,小聲道︰「公主,聖上他?」

兮若平淡道︰「誰曾言帝王便無情,父皇錯解了這句話,既然做錯了,就該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如果每個罪大惡極的錯誤都被原諒,那麼後來人會依樣學樣,想著反正將來隨便承認個錯誤,一切都可以從來,如此將會樹立一個怎樣的標桿,他雖生了我,卻也害死了我母後,我寧肯擔上不孝之名,也萬不會給世人一個認為我輩可欺的印象。」

錦槐有些難解,兮若寧肯埋下個禍端,還是放過了張方碧的女兒,卻緣何不肯原諒一個垂垂老矣的德昭帝,難道放過連思桐就是仁義,不原諒德昭帝就是不可欺,想了半晌,才弱聲開口︰「連思桐和聖上?」

兮若仰望天空︰「一個未曾犯錯,一個雙手鮮血,父皇殺了多少人,我既要改朝換代,必將與過往割裂。」頓了頓,低頭撫著自己的肚子,復又說道︰「我總須為我和雪歌的孩子清理干淨這些舊阻礙,至于將來,我相信由逐陽和廷昭輔助的孩兒不會是個連小女孩都對付不了的昏君。」

看著兮若慈祥溫和的笑,錦槐驀地生出不安,抓緊了兮若冰冷顫抖的手,緊張道︰「若兒,你……」

兮若回頭看了錦槐一眼,笑道︰「錦槐,忘了我吧,好好去尋個好女人。」

錦槐搖頭,伸手貼上兮若手上戴著的烏金戒指,輕聲道︰「你生我便生,你死我便死,我不求與你生同床,只求常伴左右,死後有我一席之地,哪怕你不愛我,如果你嫌我煩,很簡單,這里是墨羽的烏金戒指,可以頃刻致人死命,若想此生甩開我,就用這個殺了我。」

兮若輕嘆︰「何必呢?」

錦槐也道︰「玉公子已經死了,公主又是何必?」

兮若听了他這話,突然笑了,不再強求,與他並肩與墨羽擦身,在經過墨羽身邊的時候,墨羽突然伸手抓住兮若縴細的手腕,輕聲道︰「若兒,干得漂亮。」

兮若連側目都未曾有過,聲音飄渺︰「下一個就是你。」

墨羽身子抖了一下,緩緩松開。

身後高興突然尖銳的哭喊了起來︰「聖上,聖上醒醒,快來人,快來人」

兮若頭也不回的離開,這一次德昭帝心思全了,不會再有起死回生的可能性,當晚,鳳九去問兮若︰「先帝崩了,四時唯一的希望是與安太妃合葬,若兒,你看可允他?」

兮若伸手拂去眼角的水澤,笑得空洞,「活著我同他計較,而今死了,我還計較些什麼,何況,母妃生前最大的願望便是與父皇一生一世一雙人,如今,他們之間再也不會有別人了,還有什麼比這更兩全其美的?」

鳳九沉默片刻,點頭應道︰「我懂了。」

夜更深,鳳九要回,告辭轉身時,兮若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袖擺,鳳九心頭一動,回過頭來,輕笑道︰「怎的?」

兮若探出手來,在鳳九眼前攤開,輕聲道︰「這個,你拿去,在泉谷,雪歌研究了三年才尋到的方子,可以為你再續至少二十載的性命,只要你開心的活,會和正常人一般無二的。」

鳳九很想說自己不需要兮若手上的錦囊,可遲疑再三,還是笑道︰「我曾一直想娶你,先前是覺得自己的想法齷齪,後來得知我才是宋國師與妃子的私生子,又開始做那樣的幻想,若兒……」

不等鳳九說完,兮若便打斷可他,「我無意阻止任何人做夢,九哥既然想做夢,也要活著才好,活著便有希望,死了什麼也沒有了,反而讓我心生愧疚。」

鳳九定定的看了兮若半晌,隨即燦爛的笑了起來,伸手拿過錦囊,點頭道︰「我會把夢做下去的。」

兮若也笑,不置可否。

六月二十三︰國殤,張氏一生功過詳盡載入史冊,先前德昭帝已以國禮厚葬,後囚于北辰宮,此次‘死而復生’,自不會再勞師動眾,。

七月初一︰改國姓為軒轅,墨羽稱帝,送幼帝入國寺,統一南國北夷。

七月初三︰帝登位三天,散盡府中女眷,後位虛懸,卻無選秀的打算,兮若依舊住在落芳居,錦槐不離左右的照拂著,卻無人敢月復誹半句。

七月初十︰易孤松于兩儀殿內私下詢問可立逐陽為太子,墨羽靜默良久,輕描淡寫道︰「立後與立太子之事,勞請易愛卿多費心了。」

易孤松不解︰「聖上之意?」

墨羽道︰「等若兒生產。」

易孤松了然,退下。

張氏余孽交由藍玉全權處理,為了履行兮若當初和牟刺的約定,非但簽署了互不侵犯條約,且牟刺將自己的胞妹嫁往中原,藍玉受封為御弟,代墨羽娶了牟刺之妹。

兮若月復中的胎兒如逐陽一般遲了好些日子不見動靜,錦槐很緊張,兮若卻只是笑,她說月復中的孩子再等,等什麼卻不肯直說。

十月十八,氣溫就如同她當初下首陽山那樣反常,居然早早的落了雪,且積存住了,許多人都嘖嘖稱奇,那日一早,兮若推開房門,望著院子里的雪,潸然淚下,輕嘆︰「終于等到了。」

當夜,兮若臨產,卻如往日一般緊閉院門,過了子時,誕下麟兒,墨發烏瞳,竟有些像墨羽,錦槐抱著孩子給虛月兌的兮若看,卻不曾想兮若並不看他一眼,閉著眼伸手輕輕的模了模孩子的臉,隨後輕聲道︰「趁著無人發現,錦槐,帶他遠走高飛,三年後再回來繼承帝位。」

錦槐愕然出聲︰「若兒,你要干什麼?」

兮若莞爾︰「替他爹報仇。」

錦槐顫抖了,聲音已經現出哭腔,「墨羽本是無心,你又何必搭上自己的一條性命?」

兮若澀然的笑︰「我說過,與他不共戴天,何況,他那個連自己的兒子都容不下的男人,會將帝位傳給雪歌的兒子麼?」

錦槐遲疑了半晌,輕聲道︰「我會遵從你的意願送他到可靠的地方,可你要等我。」

兮若搖頭︰「只有你看著他我才放心,算我求你。」

錦槐還是遲疑,兮若瞬時從床下模出匕首對著自己的頸子,決然道︰「你若不走,我現在就死給你看,你信不信?」

錦槐終究無奈,帶著兮若給他備下的銀票行囊出發,墨羽如今住在宮中,她不進宮,為的便是月兌離他的視線,行動方便,她在府外為錦槐布置好了一切,她說過一直利用著錦槐,會將錦槐留在身邊也是為了這一天。

錦槐很絕望,卻還是咬牙抱著不及多看母親一眼便被拋棄的孩子出了門。

落雪的冬夜,王府格外寂靜,踩在雪上咯吱咯吱的響,愈發顯得孤寒,錦槐穿得極厚,卻還是不停的顫抖,懷中的孩子嚶嚶的哭著,錦槐低頭道︰「你也不想離開她麼?」

說罷淚潸然而下,復又喃喃︰「情這東西,為什麼這麼傷人?」

懷中的孩子哭聲似乎大了些,錦槐抱緊了他,貼著他喃喃道︰「受她所托,我會傾盡全力,小時候我是姐姐的影子,然後是玉公子的影子,而今,我就是你的影子爹爹。」

出了後角門,兮若說的馬車果然在,車夫瞪著眼等在輜車邊,瞧見錦槐後點頭哈腰的上,繞到車後給錦槐開門,錦槐踩著踏腳登上輜車,還不等坐穩便發現了情況有異,顫聲道︰「什麼人。」

話方落,脖子上便被人架了柄軟劍,錦槐止住聲音,暗夜里看不清對方的模樣,卻能听見那人如鬼魅似的聲音,「錦槐,你打算帶著朕的兒子去哪里?」

錦槐身子一顫,吃驚道︰「玉公子?」

隨即覺得不對,復又補了句︰「聖上?」

墨羽冷笑︰「錦槐,你覺得看過若兒對付張方碧的手段後,朕會毫無防備的縱著她暗自行動麼?」

錦槐將孩子抱的更緊,連連搖頭︰「聖上,孩子是玉公子的,也是聖上的親佷兒,求聖上看在……」

墨羽不耐煩的打斷︰「他是朕的兒子,是軒轅氏的太子,懂了?」

錦槐不可遏制的顫抖,只是抱緊孩子,不敢忤逆墨羽,只得連連點頭。

劍光一閃,墨羽收了軟劍,在錦槐防備的視線中,墨羽伸手摘下了脖子上的龍紋玉佩戴在了雪歌的兒子脖子上,雪歌將自己的玉佩戴在了他兒子脖子上,他而今算是還了雪歌的。

將玉佩戴好後,從來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墨羽竟與錦槐低聲道︰「既是若兒的意思,這個孩子便暫由你看管了,不過不是去若兒指定的地方,而是朕指定的地方,懂麼?」

錦槐只想保住懷中的孩子,遂點頭應允。

翌日,墨羽拜托莫夫人照拂產後的兮若,當然,莫夫人照拂著兮若,意味著他不想讓兮若听見的消息,是絕不會有一點風聲傳入兮若的耳朵里的。

十月二十一︰墨羽下旨昭告天下,兮若產二皇子,天師推演,二皇子乃真命天子,是以不必經考驗,直立為太子。

兮若產後體虛,休養了一個多月,梅花次第開放,兮若站在雪中愣愣的看著王府梅園里的梅花,喃喃道︰「等不到碧桃花開了,看梅花也是一樣的罷。」

當天,兮若穿上雪歌為她特購的嫁衣,尋了吳夫人依著她記憶中的模樣將她妝點好了,望著鏡中的自己,和那時嫁雪歌時似乎是一般無二的好年華,只是那時頭上插了珠花,步搖,而今烏亮的青絲上只別了一根長長的素紋金簪。

逐陽被接入宮中去了,她有些遺憾不能再見逐陽一面,不曾想在她想著逐陽時,骨瘦如柴的小花居然跑了回來,在門外刷刷的撓門,很是急切。

莫夫人去看房門,小花趁隙鑽了進來,快速的跑,一頭撞入兮若懷里,干瘦的小瓜子扒著兮若,眼圈里包著淚,嗚嗚咽咽。

兮若低頭看著小花,輕撫著小花的爪子,輕聲道︰「這些日子我怠慢了你,雪歌最寵你,若有一天被他瞧見我將你餓瘦成了這個模樣,該怪我什麼事都辦不好,連個愛寵也養不好了。」

小花將頭往兮若懷中鑽,兮若將它抱住,貼著它的小腦袋喃喃道︰「小花,逐陽喜歡你,以後要好好吃東西,好好的陪著逐陽,你如果不好好吃東西,將來怎麼有臉去見雪歌呢,他最喜歡你肉呼呼的身子,說抱著舒服,現在你這麼硌手,他一定不喜歡的。」

小花更是惶恐,兮若輕嘆︰「你果真是最有靈性的。」

那時吳夫人已經吩咐幫著服侍兮若的丫頭退下了,不過她卻在,听著兮若的話,總覺得很有些問題,卻又說不出哪里有問題。

當夜,吳夫人受兮若所托,將不願離開的小花裝在籠子里帶走了。

滿院子紅燈籠隨風輕舞時,兮若披上白色的滾毛斗篷,踏出了落芳居。

廊道內燈籠搖曳,將她的身影拖得恍恍惚惚,偌大的王府,今晚竟無人服侍,她看著廊上懸著的紅燈籠,腦子里影影綽綽的飄出那年大殿外的片段,那時她頭上也有個宮燈在搖曳,她的世界傾塌的一瞬,眼中殘存的是那抹純白身影清冷的表情。

後來她壓在他身上恨恨的問他,「其實我這個女人很保守,還是喜歡從一而終,如果當年你這個沒心沒肝沒肺沒肚子的家伙但凡有點仁慈之心,出手攔下墨羽那畜生,我的第一次就是你的了,坦白從寬,你後悔過沒有?」

那時他表情很認真的思考著她的問題,還煞有介事的點過頭,深沉無比道︰「你這個說法還真有可能呢,其實我也想問問你呢,你說當初我說沒地方過夜,要在你院子里借宿一晚,你那個時候明明都那麼喜歡我了,其實你別裝羞澀,扮深沉,放我進門,你說,你的第一次是不是就是我的了?」

結果她將他狠狠的掐了一頓,而他笑眯眯輕而易舉翻轉過身子,將她壓在身下,好听的聲音唱歌般的戲謔道︰「夫人閨中招數愈見新奇,將為夫勾的難以自持,這可怨不得為夫不夠爾雅持重了。」

她喊著︰「你個色胚子。」

他含住她的唇,輕道︰「將逐陽和廷昭吵醒了,咱們兩個可都不好過了。」

她嗚嗚喳喳掙扎著,他的手卻自顧自的在她身上忙碌開來,其實,她也很不希望將逐陽和廷昭吵醒的,只不過她真的不想跟他承認,她也是個胚……

風卷梅瓣落,滿園冷梅香,這樣蕭冷的感覺當真像雪歌,若回不到首陽山,就睡在這里也好,明年,碧桃花開時,她在花下笑

收回仰望著落梅的視線,不等抬步,身子被便擁入一具健碩的胸膛里,他身上不是她熟悉的藥香,而是一股若有似無的清淡龍涎香,瞬間繃緊了身子,卻並不反抗,由著他將她帶往梅花深處。

低低柔柔的聲音,觸動心弦的悲涼,聲聲道︰「若兒,若兒……」

她閉了眼,任由淚滑落,他吻去她的淚痕,卻並不停手,只是含糊的呢喃著︰「至少你的第一次是我的,而我的最後一次是你的,若兒,我欠了你一條命,而今還你,這一晚算給我此生最後一次留念,若兒,我愛你,真的愛你,求你不要恨我」

兮若不應,她怕她應了就再無勇氣繼續下去。

梅花繼續飄落,雪地淨白,冰冷如當初的雪歌,他的身體是熱的,所以以雪掩蓋自己的體溫,他的唇自她唇上滑落,來到頸側,月兌開艷紅的嫁衣,來到精巧的鎖骨,他當年留下的痕跡已被雪歌清除,只在她胸口隱約可見當初她剜心的刀口,他的淚落在了她的刀口上,如當初雪歌的淚一般被那刀口吸入,她瞬間繃緊了身子,鎖著眉頭呢喃著︰「痛。」

墨羽將她的呢喃吞入口中,手不停留,解開了她的腰帶。

他如願將自己深埋入她的身體,擁著她在雪地上抵死糾纏,六年的熱情一夕釋放,純白的雪上鋪陳著艷紅的嫁衣,而他也穿著紅色的禮服,梅花瓣落在她和他絞纏在一起的身體上,遠處大紅燈籠的光柔和的透了過來,將他們勾在一起的肢體點綴的如同一幅最過妖嬈的絕世佳作,盡情燃燒,天亮後激情散去,愛化成灰——湮滅

他望著她頭上的金簪,勾著唇淒涼的笑,從她身上翻下,仰躺于雪地上,慢慢閉了眼,從狹長的眼尾處鑽出一顆比露珠還璀璨的晶瑩,迎著冉冉升起的朝陽緩緩滑落,他道︰「若兒,再見。」

就在他說完那句時,兮若突然睜了眼,伸手拔掉頭上的金簪,攥緊金簪翻身坐起,對準他赤|果的心口狠狠扎下……

除夕夜,兮若是在輜車上度過的,身邊有逐陽和日漸豐潤的小花,逐陽喜歡將小花染成貓熊的樣子,小花也乖乖的讓他染。

她扎傷了墨羽,被關入天牢,不過墨羽遇刺的消息被全面封鎖了,動蕩了這麼多年的南國將將穩定,經不起新的折騰。

她本打算一死了斷,可卻被鳳九攔下了,後來鳳九告訴他墨羽沒死,她很是驚奇,那簪子是瞄準了他心髒去的,她害怕找錯了方向,在之前和他纏綿時,特特听了他的心音,因為有人的心髒是生在右側的,她不想冒半分險,且她在簪子上浸了毒,這樣墨羽都不死,老天對他得多偏愛?

鳳九的解釋只三言兩語,他說跑沒影了一段時間的尋塵剛好回來了,然後就那麼巧合的救了墨羽,起死回生的本事令人嘆為觀止。

兮若听了這話很是激動,她叫嚷著尋塵發哪門子瘋,她賠上清白才刺殺成功的,尋塵救墨羽干什麼,他救了墨羽,那她這些付出不是白費了麼?

鳳九靜默了很久,嘆息道︰「或許,他是怕你擔上弒君的名聲吧。」

兮若是躁動的,後來鳳九只輕輕的說了句︰「若兒,雪歌的兒子被墨羽截住了。」兮若便不再掙扎,乖乖的服從了名為鳳九,實為墨羽的安排,坐輜車回了首陽山,只是沒想到墨羽會讓逐陽同行。

正月末,兮若回到了首陽山,廷昭已好幾天披著小斗篷坐在山前等她,他說今年的碧桃一定還會開花,姑女乃女乃說今年的碧桃骨朵看著比去年還好呢,所以他在這里等娘親回來。

兮若輜車出現在山頭時,廷昭一聲尖叫,分不清是哭還是笑的沖向了輜車,就在廷昭尖叫出聲後,錦槐抱著裹得嚴嚴實實的襁褓出了門來,笑容輕松燦爛,看著兮若下車,輕聲道︰「你回來了,真好。」

兮若捂著唇,瞬間淚流,哽咽道︰「這個,是我和雪歌的?」

錦槐輕笑著點頭︰「是,這是若兒和玉公子的兒子,也是新立的太子,回來看碧桃花開。」

那廂,逐陽跳下輜車,與廷昭抱在一起,兩個小家伙哥哥弟弟的哭叫個不停,其實廷昭也想讓兮若抱抱,可他听錦槐說兮若沒看過那個小dd,所以兮若一定最想看看那個小dd的,廷昭不跟小dd爭。

失了手的靜修也出來了,一年的時間,看了生生死死,哭哭鬧鬧,看著廷昭的懂事,听著山下的百姓安居樂業,贊嘆活得容易了,靜修望著自己的斷手,不再執拗,月兌下了海青,換上了尋常老婦人的衣服,慈眉善目的享受含飴弄孫的樂趣。

廷昭有時想兮若想的落淚,靜修就領著他漫山遍野的跑,首陽山上每一個角落都有兮若的足跡,每一個動物都和能兮若扯上關系,廷昭听得入迷,靜修時常講著講著就把自己講的又哭又笑,還要廷昭反過來哄她。

半年後,靜修發現自己錯過了些什麼,十個月後,靜修已是個尋常老婦人了,她安穩踏實,盡心盡力的照顧著廷昭,她當初以極嚴厲的方法對待兮若,而今卻是用如一個真正修禪人的心態教育廷昭。

錦槐上山後,看著穿民服的靜修,相處久了後,曾試探她,「師父每天照樣做早晚課,且參禪,卻為何不穿海青了?」

靜修平和的笑,她說︰「從前佛只存于我的外表,而今佛在我心中,存于外,自是要百般遮掩,留于心,萬物如浮雲過眼,穿什麼,用什麼,只是給旁人看罷了,這樣,廷昭看著親切些。」

在兮若迫切的看過錦槐懷中的孩子後,靜修才連連點頭,眼圈微紅道︰「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那個孩子還未取名,錦槐不敢隨意稱呼,靜修覺得沒個名也別扭,想了幾天,到底給取了個乳名,說以後等兮若回來了再取大名,靜修給取的乳名叫蠻兒。

錦槐皺著眉頭听著這個名字,最後沒忍住,到底問出聲來︰「師父,您莫不是還記恨他爹吧,事情都過了,就放過小孩子吧」

錦槐說完這番話之後,被靜修拿著桃花庵里最大的木槌好一頓敲,她很是憤憤的教訓錦槐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我是那種人麼?」

被敲打著的錦槐腦子里僅一個想法,那就是原來兮若隨便拎東西敲人的習慣來源于這里,饒是如此,可錦槐還是出聲問了︰「師父是哪種人呢?」

靜修頓了手,低頭嘆息道︰「很多年以前,我初嫁時曾想過的,將來第一個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叫他蠻兒,不知道為什麼,特別喜歡這個名字,總覺得這個名字長大了定會是人瑞,可惜,無論男女,我都沒有。」

錦槐靜默了,從此雪歌的兒子乳名叫蠻兒。

蠻兒也是吃動物女乃,錦槐不似雪歌的本事,只能給蠻兒尋些牛羊女乃,那時雪歌說吃牛羊女乃的孩子好欺負,所以給逐陽吃猛獸的女乃,可對比之後才發現,吃猛獸女乃長大的逐陽性格極其溫吞,而吃牛羊女乃的蠻兒卻很凜冽。

蠻兒生得比逐陽還好看,逐陽那日逗他,伸手在蠻兒眼前晃啊晃,邊晃邊說︰「娘親,這個弟弟怎麼那麼丑,遠不如爹爹好看,就連娘親都比不過,娘親,他會不會是紀叔叔弄丟了真弟弟後,半路隨便撿回來糊弄你的啊?」

兮若狠狠的瞪了逐陽一眼,說出的話卻讓坐在一邊喝茶的錦槐噴了出來,她一本正經的怒斥逐陽道︰「逐陽,你怎麼能這麼說話,娘親哪里不如你爹爹好看了,你倒是說說,娘親哪里不如你爹爹生得好看了」

不等逐陽求饒,那個才三個月大小的蠻兒竟突然張口狠狠的咬住逐陽晃在他嘴邊的手指,幸好他還沒長牙齒,不然瞧著那小臉上使得狠勁,逐陽這小指頭肯定要見紅。

日子安穩平順,只是漫漫長夜幾十難捱,才進了二月,門前便有一株碧桃開了,兮若抱著蠻兒坐在桃花庵前,喃喃的同錦槐說︰「從八歲開始,我就一直坐在這里看碧桃花開,一直看到十七歲,十八歲那年我沒來得及看花開就下山了,然後遇到了一些人,一些事,而今再坐在這里,恍如隔世,我人生最好的那段時光,有雪歌陪著度過,真好。」

說著說著便落了淚,錦槐偏著頭靜默不語的看著他,兮若伸手拂去眼角的淚痕,喃喃道︰「真是丟人,這雙眼總像汛期的水井,流個沒完沒了的。」

听兮若這樣說,錦槐輕嘆,「若兒,想哭就盡情哭,別憋壞了,我不會笑你,我給你肩膀靠。」

兮若笑著說不必,可眼角的淚卻愈發多了。

二月十七一早,兮若起來看著山頭釅釅的碧桃花,蜷曲著嚎啕大哭,她說︰「雪歌,你看見了沒,今年的碧桃花開得比去年還好,大家都不恨了,真的不恨了,你回來看看我,無我大師說如果軒轅氏的異人堅持便會有靈,你回來陪我看碧桃花,這是你答應我的,你答應我了,你從來都不說話不算數的,我等你回來。」

她沒喊出來雪歌,只喊來了鳳九,鳳九氣色紅潤,眼圈是紅的,卻笑著同她說︰「若兒,九哥來陪你看碧桃花,給你過生日了,你不會將九哥趕走吧。」

兮若半天心情都不好,錦槐和鳳九繞在她身邊,廷昭抱著蠻兒,看著錦槐做出的長壽面,跟逐陽絮絮叨叨︰「逐陽,這面是一根呢,你要一口氣吃完,絕對不可能咬斷,然後你就會活得像這根面一樣長久了。」

逐陽甕聲甕氣的說︰「紀叔叔肯定是報復我昨天偷了他的花樣,要長長久久可以啊,干什麼把面 得這麼寬,一定是打算撐死我報仇。」

廷昭默聲分析了許久,最後煞有介事的點頭道︰「很有可能呢,我上次偷了他給娘親煮的蛋喂小花,他居然把小花身上的毛剃了一半,他比爹爹還小肚雞腸呢,肯定是趁機報復你,不過逐陽你放心,如果他把你撐死了,回頭我就投耗子藥毒死他給你報仇。」

再然後,逐陽和廷昭兩只小拳頭握在一起,雙雙點了點頭,頗有江湖義氣的架勢。

听著兩個小家伙的對話,兮若終于破涕為笑,戲謔著錦槐道︰「沒想到你這麼沒人緣。」

錦槐無辜的癟癟嘴︰「哎」

天擦黑,兮若就將自己反鎖在房間里,誰也不見,那間屋子就是一年前雪歌和她最後在一起時的房間,那夜的纏綿仿若昨日,可如今是人去屋空。

天黑了一個時辰後,錦槐突然來拍兮若的房間,口氣中夾雜著急切的興奮,聲聲道︰「若兒快出來,你快出來看。」

兮若很是倦怠,聲音懨懨,毫無興致,敷衍道︰「錦槐,我累了,想歇了,讓我睡一會兒。」

錦槐並不順從,只是更大聲的喊著︰「若兒,快出來,不然會後悔。」

在錦槐的聲音過後不久,鳳九也喊了起來︰「若兒,出來看看,別讓有心人失望。」

兮若推月兌不過,起身打開了房門,錦槐柔柔的笑,讓開了身子,兮若走出門,不經意抬頭,錯愕的瞧見滿天的孔明燈,眼圈瞬間熱了,半晌才斷續出聲︰「是廷昭告訴你們的?」

鳳九點頭︰「是。」

錦槐補充︰「廷昭說雪歌與你成親的那天,他記得滿天都是這樣的燈,今晚也是,不過我問過師父了,她說這里沒有在二月放孔明燈的習慣?」

兮若捂著心口,聲音顫抖︰「你這樣說?是什麼意思?」

鳳九搶話︰「若兒,滿天的燈不是我們放的。」

那夜,孔明燈鋪滿整個首陽山的天空,一直持續到天亮,比之當年整個泉谷的人放得還多還久。

那夜,兮若、錦槐、鳳九在桃花庵前看了一夜的燈,誰也沒退下,誰也沒提一聲要下山確定是誰在放燈,這好像是個不切實際的夢,他們怕接觸的深刻了,一切美好便化為虛無。

天亮後,燈不復見,滿目碧桃花是打兮若出生以後最艷麗的一次綻放。

兮若看著碧桃花,低頭哽咽︰「碧桃花第一次開得這樣好看。」

那二人未曾多言。

去年二月十八,雪歌消失的時辰,雖錦槐和鳳九擔心著,可兮若還是一手牽著逐陽,一手抱著蠻兒向去年的傷心地走去。

那里的景色最好,可自打兮若回來後就沒想過要去,她不知怕什麼,可今天不管誰勸,她就是要去。

穿行于釅釅碧桃林中,錦槐和鳳九遠遠的跟著,一路行來,空氣間竟有一陣藥香遮住了花香,越是靠近那處越是濃郁,沁人心脾。

最高的那株碧桃樹下立著一個白衣男子,望著她溫文淺笑,滿目似水柔情,溺死人般的深刻。

小花先前在兮若腳前腳後的繞著,驚見碧桃樹前的人之後,突地頓住腳步,他的臉它認得,是墨羽,可全身的毛豎起之後,片刻又恢復平順,一雙水汪汪的圓眼楮瞪了一陣,突然發力,不等逐陽出聲,小花已如離線的劍一般沖向那白衣男子。

兮若顫聲喊著︰「小花。」

出乎眾人意料,小花沖到那男子面前,竟繞著他腿邊搖頭擺尾,歡快的打著滾。

男子臉上的笑愈發奪目,輕俯子將小花收入懷中。

他俯身的那刻,一縷發散落下來,外面看著是墨黑的,可落下後才發現里面夾雜著銀白的發絲,風撩起過膝的發,他輕托著小花,將它像最初與兮若見面時候那樣將小花攬在懷中,半俯著身透過額前散下的劉海間歇望著兮若,柔笑道︰「蘊娘,我很想你。」

這個角度完全是雪歌的樣貌,且這個動作也是雪歌時常會有的。兮若心頭怦怦的跳,明明緊張到了極點,可態度卻強裝出隨意散漫,她牽著逐陽,抱著蠻兒,即便遮掩著情緒,可眼底的迷茫已泄露了一切。

兮若緩步來到這個白衣男子面前,白衣男子已直起身子,小花縮在他懷中嗚嗚咽咽,兮若看了一眼小花,慢慢抬眼,對上他較之墨羽淺淡上許多的眸子,喃喃問道︰「你是誰?」

風過,有碧桃花瓣斷續飄過,掠過他的發絲,黏上她光潔的額角,他抬手替她拿開那片花瓣,隨即送到自己紅潤的唇邊,輕輕的沾了沾唇,揚手,花瓣逐風而去。

兮若看著他絲綿長袍襟口和袖擺上繡著的碧桃花,只覺眼圈愈發酸澀,無法言語。

白衣男子深深的望著她,笑道︰「你猜」

(全文完)

          

☉﹏☉b汗這本是一章一萬六千字的大章,結果後台說最多一章一萬二千字,木辦法,硬生生的拆開了桑心哇

《碧桃花開》從去年9月開始設定大綱,12月份開始動筆,昨天熬通宵完本,歷時整整十一個月,是戀喜比照著字數寫得最久的一部小說,也是最用心的,謝謝朋友們一路的支持和包容,戀喜感激不盡,當寫下全文完三個字後,戀喜很想哭,在點點快三年了,有幾位朋友跟了戀喜也很久很久了,真的感謝大家對戀喜的包容和扶持,剛剛開Q看了,situer給戀喜留了很多很多話,對不起,戀喜叫你失望了,實在對不起,多不贅述,後會有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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