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不斷向前行進,阮鈺在車架一側,時不時的看向那掩蓋著的簾子,車廂之內一片寂靜,不知淑奈對這樁婚事的看法,因為他與淳于昊之間的糾葛,對淑奈總有些愧疚,只希望婚後淳于昊能夠給她幸福和安定。
正思索間,那簾子忽然掀開了一角,一只潔白素手搭在了車窗上。
「楹舞?」
「六皇子。」
未想探出頭的少女正是從小服侍他的貼身婢女楹舞,阮鈺滿臉震驚,「你怎麼……」阮鈺怕旁人起疑,生生將話停在了半路。
「奴婢自六皇子去大逕後就被派到了淑奈公主那處,此次是隨淑奈公主出嫁。」楹舞明白阮鈺此時的詫異,緩緩解釋道。
「是這樣……」阮鈺恍如道,心中卻又起漣漪。許多問題想問卻礙于周圍耳目不得出口。欲言又止。
倒是楹舞眼中泛起了潮濕,喃喃道︰「六皇子長大了。」
「你也是啊。」阮鈺看著眼前面容清秀的少女,她比自己大兩歲,從小就同自己玩耍,服侍他起居,離開黎國時也還是個女孩的樣子,現在卻已出落的亭亭玉立,面容嬌好的少女。
「淑奈……她還好吧。」阮鈺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聲。
楹舞的笑容一僵,又轉頭看了看車廂的另一邊,只見昏暗的車廂深處,一個身著華麗嫁衣,頭頂鳳冠流蘇的女子正沉著臉,如木偶一般呆滯的坐在里頭。忽然她抬眼冷冷的看了楹舞一眼。楹舞心下一驚,急忙將掀起一角的簾子給放了下去。
阮鈺滿心疑惑卻未等到答復,只見楹舞臉色微變就又將簾子掩上了。心中更起不安。
淑奈對這門婚事怕是心有不悅的。他輕嘆了一聲,是啊,哪個女孩願意遠嫁異鄉,而且又是上國,這如山石般不可撼動的地位差異,就已經使這場聯姻染上了一抹難以掩蓋的辱意。何況……淳于昊……
阮鈺心一下子沉重了起來。轉過頭不再看車架。
迎親的隊伍在山道間中勻速前進,車架顛簸的很是厲害,阮鈺忍不住囑咐駕車者緩行,卻反被責問︰「特使說的容易,這山路崎嶇,如何能不顛簸,況且此番回逕國時間緊迫,若是我們耽誤了時間,延誤了魏王大婚吉時,這責任誰人承擔?」
這一句話便將阮鈺堵的有口難張,胸中憋悶。
「啪——」一聲鞭響,只見那駕馬人的臉上就起了一道血痕。
「特使不過是叫你駕的平穩些,哪來的這許多混賬話,不要命了嗎?」。
「李將軍恕罪,小的一時嘴賤,小的再也不敢了。」那馬夫立即跪在了車上,磕了幾個響頭。
「還不好好駕車。」
「是,是……」馬夫連連點頭。
「衍少不要理會這些蠢材,都是些欺軟怕硬的,再遇到,只見命人責罰便是。」李將軍寬慰道。
阮鈺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一個馬夫如此責難,一時面色難堪,只緊抿著唇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李將軍見此心中亦是不快,吩咐道︰「原地休息一刻。」
那綿長的隊伍便緩緩的停了下來。
而此時,車架之內,淑奈公主緊握著拳頭,死死的咬著下唇,面色極其憤怒。
楹舞知道公主素來性格剛烈,見自己的哥哥被一個奴才這般侮辱,怎會不氣。忙小聲規勸道︰「公主莫要動怒,為這樣一個莽漢氣壞了身子不值得。」
淑奈冷冷一哼,「你當我是為他?」她瞟了楹舞一眼繼續說道,「這樣一個低賤的奴才都敢對哥哥這般,可見哥哥在宮中地位,可見逕國對黎國的藐視。可惜我不是男兒身,不然定要舉劍與他們在戰場上殺個你死我活,哪怕是血濺三尺也好過受這等屈辱。」
楹舞見淑奈怒氣難消,又勸道,「公主已是要出嫁之人,切不能再有這等想法,況且听聞逕國三皇子文武雙全,儀表堂堂,又是以正妃之命迎娶公主,卻也並不辱沒……」話還未說完,眼見淑奈眼中火焰,楹舞趕緊閉上了嘴,心中暗道該死。
偏偏此時听見阮鈺在外輕喚道,「淑奈,車馬顛簸,乘此時沿途休息,下來活絡活絡,松松脛骨吧。」
楹舞正打算回話,卻听淑奈已開口淡說道︰「多謝特使關系,不必了。」
阮鈺听淑奈竟如此冷漠,竟喚他特使,心中又是一怔。楞在了外頭。
不多時,楹舞走出車架換取茶水,卻被阮鈺拉住拖到了一邊,低聲尋問道︰「楹舞,你實話于我說,淑奈此次出嫁是不是被逼的?」
楹舞不忍對視,側過了頭輕嘆了一聲︰「雖不是被逼,卻也差不多了……」
「到底怎麼回事?」
「六皇子,這還都是為了你嗎?」。楹舞慘然說道。
阮鈺身體一震,放開了抓著楹舞胳膊的手,倒退了一步。
楹舞仿佛下定決心一般,繼續說道︰「自從四年前您被送去逕國,皇後整日以淚洗臉,郁郁寡歡,每到節日或是您的生辰更是悲戚的連飯都吃不下,幾次大病險些……這母子分離相思之苦,早就折磨得皇後神志恍惚……」
阮鈺听到此處,眼中亦是泛起了淚花,「母後現在怎麼樣了,她身體還好嗎?」。
「六皇子且听奴婢慢慢道來。
「後來也不知是听了誰的提議,便想到了和親這事,以公主換您早日回國,但你知道,三位適婚的公主皆以出嫁,最大的四公主當時也不過十一歲,但也總算是叫皇後找到了一個期盼,待公主滿十三歲後,便將所有心力都花在了促成逕黎兩國聯姻的舉措上。幾乎是花去了所有的貼幾,動用了許多人脈關系,才買通了逕國的禮部侍郎,原本是想與大逕太子聯姻,卻次次石沉大海,誰知數月之前,忽然傳來消息,逕國的三皇子願意以正妃之名迎娶公主。這才使皇後四年來第一次重展笑顏。而宮中早已被皇後安排穩妥,奴婢亦是其中一枚,時刻關注著淑奈公主……」說到此處,楹舞臉上不禁羞慚。「而大王素來對皇後恩寵有加,又因您的事一直覺得虧欠于皇後,得知此事並為阻攔,反倒是默許了。」楹舞頓了頓,淒然道︰「其實自您走後,公主便已經是待嫁之身,早已沒了往日的自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