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時分,廣闊無際的草原上,一眼望去皆是鮮草女敕綠青翠的顏色,零星的幾個帷帳散落在其中,炊煙裊裊從帷帳內飄了出來,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女乃香味。遠處的牧民騎著駿馬將羊群領了回來。相互打著招呼。
「胡格爾老爺,你好呀——」
「哦,扎穆旦,你也好啊——」
「您氣色看起來真不錯。」
「你也不賴啊。」
「我今天回來時正好踫見了你的那群馬,養的真不錯啊,各個彪悍體壯。毛色程亮。听說逕軍正在四處買馬,看來您今年會是個大豐收了—」
「哈哈,但願吧。」
「到時候可別忘了請鄰居我喝酒啊——」
「一定一定!」
胡格爾爽快的答應著。扎穆旦于是趕著羊群吆喝著離開了。
胡格爾目送走扎穆旦後,回頭望了望紅霞滿天的暮色。微笑著撫了撫胡須,然後朝身後的帷帳走了進去。
帷帳內,一個四十幾歲的大嬸正包著頭巾,正低頭在煮一鍋女乃湯。長柄湯勺嫻熟的攪拌著濃稠的乳白色湯汁。她喝了一口,點點頭,又放了一勺黃油進去。
「阿媽,我也嘗嘗~」
身邊一個十歲出頭的小女孩撒嬌道。
「小饞鬼。」大嬸笑罵了一句,也舀了點湯遞到了她嘴邊,「小心點,可別燙到了。」
小女孩吸了一口,抿了抿嘴唇,「真香,嘿嘿—」
這時她看見了胡格爾進來,興沖沖的跑過去,一把抱住。「阿爸,你回來了。這次賣的好不好?有沒有給我帶好吃的。」
小女孩邊說著一邊就在男人懷里搜了起來。一把將一個布袋扯了出來。
「哇,糯米糖,阿爸真好。」小女孩一把將糖塞在了自己嘴里。
「別望了給阿木留點。」大嬸邊擦著手邊走出來提醒道。
「知道知道,我什麼時候吃獨食了,阿媽真是的。」小女孩嘟起了嘴抱怨道。
夫妻兩被那模樣逗得不禁一樂,「不過阿木怎麼還沒回來,都快吃飯了,這孩子也真是,成天和馬呆著都不嫌膩,我看他上輩子八成就是馬投胎的。」
胡格爾笑而不語,倒是小女孩像是想起了什麼似地,興沖沖的跑了出去,「我去叫他回來。」
「小心點——」大嬸追了幾步,在她身後喊道。
「知道啦——」小女孩利落的騎上了一匹馬邊跑邊回道。
「這孩子……」大嬸笑著搖了搖頭。
「這孩子……跟你年輕時一個德行……」
「你這個糟老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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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群自由的馳騁在草原上,跑跑停停,幾匹年紀尚輕的駿馬玩鬧著相互追逐,摩擦著彼此的脖子。
其中一個少年正騎在領馬的背之上,長發隨意的束在腦後,在風中不斷波動著。暗色的騎裝緊緊包裹著身體,使得他看起來十分矯健。他熟練的控制著馬群的走勢。得心應手。像一個土生土長的游牧人一般。
少年圍著馬群跑了一圈後,漸漸放滿了速度,停了下來。他抬頭看著天色,已經傍晚了。
今天是火燒雲,滿天的紅霞依附著廣闊無邊的天空,擁有著磅礡和盛大的氣勢,很美。無論看多少次他依然深深沉迷。好似自也融入了其中。和它們一樣感受著風的鼓動。去遠方,再也不會回來……
天地這樣的寬廣,而人是這樣的渺小,猶如微不足道的塵埃。一群南歸的大雁正排著人字劃過。安靜。只有風聲和馬兒奔跑的聲音。
「阿木——阿木——」從遠至今的呼喊聲漸漸清晰。女孩揮著馬鞭笑意滿滿的跑了過來。
「你怎麼還不回去,天都要暗了。」女孩在少年面前停了下來。
「恩,我正準備回去。」
「給你吃糖。」小女孩將糖袋攤在手中期待的看著他。
少年抓了一顆放入了口中。沖她笑了笑。
「阿爸回來了,咱們快點回去吧。」
「好。」
兩人一同將馬群趕了回去。霞光籠罩著一切事物,就連他們的倒影仿佛都是暖暖的。
「今天阿媽煮了一大鍋女乃湯,還有肉饃饃。我都快餓死了……」小女孩嬉笑著說著。
少年微笑的听著,笑容干淨,眼楮清澈,看不出曾經的創傷,他想人也許可以很堅強。在經歷了生死從新生活的時候。
他還不到二十,這樣的年輕,生命不過剛剛開始吧。時間的沙漏會將那些曾經的創傷都掩埋起來的。
嘴里依舊泛著糯米糖的甜味,真實的味道。
馬群漸行漸遠,草原又恢復了空曠。
在同一片天空下,在草原的另一頭。一行騎兵正迅速的奔馳著,為首的將領體格壯碩,臉上留著胡渣,卻依舊無法遮擋他英俊的臉孔,以及那雙銳利的雙目。此時仿佛滿是期待和渴求。高大威猛的黑馬在身下呼呼的喘著氣。如離弦之箭。
騎兵停在了一個帷帳之前,淳于甄縱身下馬,幾乎是急不可待的一把掀開了門簾。大步走了進去。帷帳中的人一時都跪了下來。
「殿……殿下……」其中一名少年低著頭,輕輕喚了一聲。
然後,那雙原本灼熱的雙眼一下子就黯淡了下去。他吸了口氣,轉身離開。
少年有些詫異的抬起了頭,尾隨著那個似乎竭力克制著憤怒的背影。又轉頭看向屋子里的其他人。
他們的眼神看起來也滿是失望,好像是他做錯了什麼……可是,他早就說他不叫阮鈺,他並不是他們要找的人啊……
「殿下,殿下——」身後的將士大喊著追了出來,但是淳于甄已經騎著馬狠狠的往回跑。
「殿下,這個人真的很像,您怎麼都不看一看?」將士一邊竭力追趕,一邊詢問道。
「他不是。」淳于甄只說了這一句就遠遠的將騎軍拋在了後頭。
風刺刺的刮痛著他的臉。一年了。整整一年,他幾乎都把漠北都找遍了,就像個笑話。只是沒人敢笑罷了。
有一天他做夢,夢見了阮鈺,雖然他面容模糊,但是他知道他就是阮鈺,然而對方卻不承認,還反問他如何知道他就是阮鈺,問他阮鈺長什麼樣子。
而自己竟然回答不出,楞在了原地,于是那個人就冷冷笑了笑,消失了。
當他大汗淋灕的從夢中驚醒,從未有過的慌張和恐懼。
他那晚都沒有再睡,一遍一遍的想他,想他笑的樣子,想他睡覺的樣子,流淚的樣子。生氣的樣子……不斷的在紙上描繪著。直到天色大白,直到滿地都是阮鈺的模樣……
他絕不允許自己淡忘了阮鈺。不會的,怎麼會忘呢,那明明已經是刻在心里的了。可是他真的很怕。如果他注定要失去,也許他已經失去,可是不要剝奪他的記憶……
絕塵在淳于甄的鞭笞下有些惱怒的狂奔著,仿佛要直直撞入那火紅的夕陽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