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鹿橋暗襲之變,淳于甄當眾不顧自己傷勢奮力營救阮鈺,行軍中再無人敢對阮鈺顯露輕浮鄙夷的神態。卻各個都恭敬有加,且敬而遠之,使得阮鈺越發的不自在。掩耳盜鈴一般不肯伴駕與淳于甄身側。總是獨自混在隊伍之中。偏偏淳于甄見不到阮鈺心里總是不舒服,一次兩次還可以忍讓,此時卻已經快要惱了。
他坐在毛色黝黑錚亮的絕塵背上,儀表威嚴,器宇軒昂。然而他微微皺起的眉頭卻透露了他的不悅之情。連絕塵的步伐都有些懨懨的。輕輕搖擺著馬尾。很是落寞。
時常伴于絕塵身邊的那匹白馬如今卻遠遠的落在後頭。神情自諾的隨它的主人緩緩前行。
淳于甄頻頻回頭審視軍容,目光停留在阮鈺身上,見他淡淡然然的看著前方完全不理會他的目光中的含義。心中越發憋火。終于忍不住命他身側的親兵道︰「把侍郎將給本殿叫過來。」
「是。」
親兵得命,調頭向後跑去。行至阮鈺身側通報道︰「侍郎將,太子殿下讓你過去。」
阮鈺微微皺眉看向淳于甄,而淳于甄也正轉過頭滿臉不耐的看著阮鈺,灼灼的目光狠狠的盯著他。
阮鈺不為所動,依舊自顧自的前行。好似沒听見一般。那親兵見他如此倒有些惱怒了,「侍郎將,你听見了沒有,抗命不尊可是犯了軍規的!」
「就是嘛,侍郎將,快過去吧,如此別扭,莫不是在害羞?哈哈哈……」周圍的人已經開始嬉笑。
阮鈺面色越發難堪,只好提速奔了過去,心中憤憤。
而淳于甄見阮鈺終于過來了,不禁喜笑顏開,剛才的煩悶也煙消雲散了。
阮鈺見他滿臉得色,正不甘時,卻忽而看見淳于甄身後有個士兵神色陰狠,緩慢而小心的將手伸入懷中,移出時手間卻泛著冷冽的金屬光澤。
是暗器!
腦中轟的一聲大響,猶如鹿橋斷裂的那一剎。殺氣撲面而來,只是當時的那一幕是發生在所有人眼前的,而此時卻只有他一人瞧見了……
心劇烈的震蕩起來,情況危急,容不得其他考量,他幾乎無意識的就抓起白露身側的弓箭,上弦對準那人猛的射了出去。
而淳于甄眼見阮鈺忽然變了神色,慘白而決絕的舉起弓箭向他射了過來。臉色頓時驟寒。
一支箭飛射的速度,他從詫異到震怒再到自嘲,滿目皆是不可置信,他竟然也忘了抵擋,就這樣看著箭急速飛來,閉上了眼楮。
「啊——」
一聲慘叫。然後是一刷刷的出劍之聲。
射偏了?
淳于甄睜開眼楮,卻見阮鈺已經被周圍將士的兵器層層包圍。喉間更是架著無數把刀劍。
「別傷他——」他大呼出聲。
一切都來的太突然,如果淳于甄有一絲遲緩和猶疑,阮鈺就在那一瞬間永別了人世,而淳于甄也將永遠的在煉獄中不斷受撕心裂肺之痛。這句月兌口而出的話,僅三個字,卻拯救了彼此。
事後淳于甄細細回想,若阮鈺的那一箭果真是沖著他來的,他果真被一箭射死,怕還是會說出那三個字吧……無論如何,他也舍不得……
全軍將士听聞此言,又見淳于甄並未受傷,一時不敢再有動作。只滿眼戒備的盯著阮鈺。
淳于甄也死死盯著阮鈺,面色難看到了極點。
「太子,此人身上有暗器,恐怕是奸細……」
下馬蹲在死者身旁的將士邊說著邊將一枚十字暗器用紗布包裹著遞到淳于甄身前。
淳于甄低頭看了一眼,回過頭看了看那死者,眉心穿箭,一箭斃命。
「放開他,讓他過來。」淳于甄抬頭沖阮鈺那處喊道。
架著阮鈺身上的劍齊刷刷的退開。而阮鈺仍舊在震驚之中,茫然的看著淳于甄卻是楞在原地。不動不動。身邊的一個將士只好牽起阮鈺的韁繩。剛引他走至淳于甄面前,整個人便被淳于甄一把拎到了跨前,緊緊抱住。
「險些錯怪了你……」
淳于甄聲音低啞難抑激動。而阮鈺透過淳于甄的肩膀卻看清了那人瞪大的雙眼滿是瞠目的血絲,他的箭深深的刺入了他的額頭,一道鮮血斜斜的將他的臉分割成兩段……
不願再多看一眼,阮鈺猛的將頭埋在淳于甄胸前,死死的抓住他的衣襟瑟瑟發抖。
「沒事了,沒事了……」淳于甄不住的哄勸道。
心里又喜又痛,喜的是阮鈺竟然為了救他而動手殺人。痛的是他此時這個樣子又叫他寧願被那刺客所傷……他又何嘗願意讓阮鈺純淨芬芳的手沾染上血腥。他知道阮鈺畏懼厭惡這些,從不讓他出戰。卻最終還是躲不過這血腥的殺戮……
尸體很快被驗尸的兵士帶了下去,淳于甄一直摟著阮鈺緩緩前行,而阮鈺不久後也靠著淳于甄的身子睡了過去。
那日早早的就安營扎寨,但當淳于甄抱阮鈺進營帳時,阮鈺已經開始發起了低燒。
阮鈺本就體寒,淳于甄當時也並未在意。晚膳時喚了他幾聲,阮鈺只呢喃了幾句,不願醒來,淳于甄便也不再強求。獨自吃過飯便也早早的睡下。
昏睡中的阮鈺尋求溫暖,不斷往淳于甄身上拱鑽。惹得淳于甄氣息沉沉。幾次都險些把持不住,但因阮鈺此時剛受驚嚇,心中憐惜非常。無論如何也不敢再惹是非。極為安分的摟著阮鈺一動不動……
到次日終于發覺阮鈺實在是有點不對勁,怎麼喚都喚不醒,而身體也忽冷忽熱的變換著。昏迷中的阮鈺一會兒說冷,瑟瑟發抖,一會兒又說熱,用力的踢被子。淳于甄頓感不妙。忙起身披了件外衣傳來了軍醫。
軍中的幾個郎中細細檢查了阮鈺的身子都說不出了所以然。有的說是受了驚,有的說是受了風寒,還有說是被嚇的靈魂出竅了,要請巫醫過來醫治才行。
淳于甄自然是滿臉怒容,恐嚇了一番,但他越是如此那些郎中越發不敢用藥。跪在地上不住求饒。一時帳中亂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