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秋行圍獵第十二日，晴。
我獨自騎馬漫步草原，不可抑制的心情大好。
其實從昨天下午就開始自由的行獵了，但是我不好和閔湘湘分開，所以跟著她逛了一下午。要說閔湘湘的騎射真的是挺不錯的，短短一下午就獵到了四只兔子和一只狐狸，而我就不行了，磨磨蹭蹭的走了半天也只是僥幸打到一只山雞。閔湘湘倒是沒有嘲笑我，反而安慰道，「今天運氣不好，明天一定能遇到好東西。」閔湘湘好像確實不錯，從那日和我交換了發簪之後就一直對我特別好，除了在中秋宴上打翻了酒壺之外沒有任何不軌，似乎真的要用行動去實踐我們讓姬皇後見證的誓言。我不明所以，見招拆招，她怎樣做我就怎樣回應，拿準了自己的老主意裝痴扮愚到底。
閔湘湘曾經是貞嘉貞蘭公主的伴讀，與貞蘭關系最為要好，那貞蘭也是個好動的性格，所以今天下午就拽著閔湘湘跟著一群氏族小姐一起去打獵了。閔湘湘可能覺得把我一個人丟下不是很好，想拉著我一起去，但是我借口右臂上的傷口未愈推拒了。
北朔的皇族圍場靠近邊境，周圍多是平原，只有平緩起伏的山丘，視野十分寬闊。我小時常听母親提起靈鷲峰下寬闊的草原和茂盛的牧草，今天終于見到了這種景致，果然遼闊壯麗，和大株的密林深谷有很大不同，心情也隨之歡快起來，一時有些忘形，縱馬飛馳了好久。但是最終，我還是猛地停了下來，在一座不高的山丘前。
我停下來的原因很簡單，我遠遠的看到一個人站在山丘頂部。其實他一點都不顯眼，平緩的山丘頂部有一棵很高大的榆樹，樹蔭幾乎遮蔽住了整個頂峰，將他完全的籠罩在樹蔭里。但是當我策馬奔至的時候，他突然轉身，走出的陰影。
「吁」我連忙勒馬，奈何剛剛跑的太快一時停不下來，直接沖到了樹蔭下。
「你來這里干什麼？」他的聲音冷冷的，臉上居然沒有溫和的微笑，而是寫滿了厭惡和不耐煩。
「我……」我好不容易停下來，又被他突如其來的一問弄得一頭霧水，定在馬上，「我……我也不知道……」
「這里是圍場的邊緣，並沒有獵物，你走錯了，」他不耐煩的說著，一邊走到馬前，向我伸出手，「下來」
「我就是想出來走走，不想打擾四哥雅興，」我心下不爽，冷冷一笑，「這里景致甚好，我就不煞風景了，您一個人慢慢欣賞」說罷，我拉起韁繩想要調轉馬頭，但是不想被他拽住手臂。我沒想到他會如此動作，根本沒有防範的就被他直接從馬上拽了下來。
「聞人成倓」我生氣的大喊，「你管得著我嗎？」。
「噓」他將食指壓在我的唇上，湊近我的耳側輕輕的說，「不想死就閉嘴」他說的很輕，但是透著隱忍和憤怒，好像在壓制什麼情緒。
我沒有再說話，不過不是因為他的警告，而是我听到不遠處有馬蹄聲傳來，越來越近。
這里是圍場邊沿，下午的行獵又完全是自由式的，我很難想象會有人來這樣幾乎不會有獵物的地方。
我愣神的當間，聞人成倓已經快步走到馬前，輕輕拍了拍馬背，那馬兒竟然就慢慢的跑走了
「你……」我想問什麼，但是他直接抱住了我，縱身一躍跳上樹梢。我有些驚慌，連忙用手捂住嘴才沒有發出聲響。
他找了個樹葉較濃密的地方隱蔽了起來，一只手依然扣在我的腰上。我的背部抵上粗糙的樹干，抬頭疑惑的看著他，想要他給個解釋。但他只是側頭看了我一眼，淡淡的說，「無論看到誰，都不可以出聲。」
我沒時間回答他是或者不是，馬蹄聲便呼嘯而至。
兩個人，一男一女，男的稍稍靠前，騎著黑色的高頭大馬，女的也沒有落後多少，胯下一匹棗紅色的小馬頂多半個慢了半個馬身子。到了樹蔭下，男的先停下了，女的也跟著停在男的身邊。
「好久沒有這麼痛快的騎馬了，清兒。」男子渾厚的聲音讓我打了一個激靈，咸樂帝
「是啊，我也好久沒有這麼痛快了。」女子跟著說，她的聲音略帶沙啞，仿佛疲憊而無奈，雖然我只听過一次，但是我還是辨認出了她的身份，靜妃。
「想當年，朕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就是在馬上，」咸樂帝好像在回憶，「清兒的騎術一向很好，這麼多年了，依然如此」
「呵呵……」靜妃沙啞的聲音笑起來讓我不禁寒毛直豎，「是啊，我也沒有想到，在清靈殿那個棺材里埋了這麼多年，居然還能騎馬，還能和陛下打個平手。我本以為，這些東西都已經廢了呢」
「清兒，朕知道你心里有怨，」咸樂帝帶了些感慨的色彩，「時至今日，也非朕之所願，但世事弄人，天意所定，豈是人力之可為？說到底，不過是無奈之舉罷了」
「無奈？」靜妃冷哼道，「陛下之無奈並非被迫娶若干個自己不愛的女子鞏固各方勢力，也與我是否心中怨恨有半點關聯。陛下之無奈，說到底還是只因為那一人而已，從始至終，陛下所作的一切，都不過是為了那一人，但是她卻偏偏不領情」
「清兒」咸樂帝急躁的打斷了她，「朕身為大朔君王，身不由己當年接你入宮實屬無奈，朕也不想」
「不想？你若是不想讓我入宮有誰能攔得住？為什麼要那麼做？」
「清兒後宮妃嬪牽連朝堂，你身後又無外戚保護，若是被人發現身懷武功，即便是朕也不能助你躲過一劫當年你內力已然爐火純青，一身內力被悉數散去自然不甘。這麼多年朕始終覺得虧欠與你，處處想要彌補，為何你總是不給朕機會？」
「彌補，是啊，陛下真的是好生的彌補了我呢」靜妃笑了起來，但是笑聲陰冷的像來自地獄，「一個不受寵的三品宮妃，能夠有自己的宮殿，也不用給皇後請安跪拜，各種宴席也是想去便去，想走便走。就連生下死嬰，也承蒙陛下憐惜將張御女的兒子交給我撫養，讓我x後有個依靠。看看，陛下對臣妾，真是無微不至呢」
「清兒，朕知道你心中怨恨朕，唐少俠的事情……」咸樂帝好像陷入了痛苦，「當年的事情，實在有太多人關注了，朕實在是……只能對你食言了……」
「是我太天真了，以為自己進宮了，你就能放我師門，至少也能放過大師兄，呵呵……」靜妃又笑了，比哭聲還要悲涼，「我錯了，錯的離譜陛下自始至終要的都不是我師門的歸順，根本就是要毀了我們毀了我們把她的路堵死，讓她只能來求你，但是你沒想到吧？即便如此，即便是你把天下都送到她手上她也不稀罕她寧願死也不會和你在一起只有我……只有我這個傻瓜，願意整日呆在暗無天日的清靈殿，等著一天一天的發霉，變臭」
「清兒……」咸樂帝沒有生氣，反而很傷心的樣子，「清兒你何苦呢？沒有人囚禁你，朕說過，你是自由的，隨時都可以離開。」
「離開？陛下要臣妾去哪里？我師門被滅，我還能去哪？難道要我……」靜妃已經開始哽咽，「我這樣……還有臉……去面對大師兄嗎？」。
「清兒……」咸樂帝也言語哽咽，「朕終究……是對不起你……那個孩子……朕……」
「可以了陛下」靜妃尖銳的怒吼打斷了咸樂帝的懺悔，「陛下，不用在我面前假惺惺的，你從來都沒有想過要讓我生下孩子事到如今我早已認清，你聞人家根本就不懂什麼叫感情，你們所知道的，就只有利用現在，我只問一句，若是……」靜妃頓了很久，仿佛下了很大的勇氣，「若是當年入宮的是她，你也會在交杯酒里下毒，廢掉她的武功嗎？」。
「朕……朕是君王，當年的事情是調集了軍隊征討的，朕……不可能留下一個武藝高強的江湖余孽在身邊」咸樂帝帶著無盡的痛苦和不甘，「即便是她……朕也不能破例」
「是麼？你為她破的例，還少嗎？」。
「清兒」
「不要再叫我清兒」靜妃尖叫起來，「你嘴里的清兒，根本就不是我這麼多年，你身邊的人不過是她的替身，我是，晴美人也是我這輩子就只輸給了她一個人，你是如此，大師兄也是如此……可惜」靜妃已經陷入了某種癲狂，「可惜你們兩個她都沒有看上，最後的最後就是死也要隨著她的情郎」
「韓清音，你不要得寸進尺」咸樂帝也生氣了，「朕對你多番容讓，但也不是無止境的」
「真難得啊，陛下居然會對我發怒。」靜妃不怒反笑，「陛下若是受不了我了，大可以尋個錯處將我賜死，也省的您費心」
「朕……」咸樂帝氣得發抖，「你以為……朕真的不敢嗎？你以為，有老四就能保得了你」
「那陛下就給我個痛快吧」靜妃冷笑著，「用不著把那個賤婢的孩子送給我裝好人若是陛下有一天想開了，臣妾求之不得」
這是……什麼情況
我不禁偷偷的看聞人成倓，可是他只是看著樹下爭吵不休的兩個人，再沒有溫和的微笑，不過嘴角依然微微上翹，卻是說不出的諷刺和……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