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謀傾天下 正文 思慮巧,難救傾頹(五)

作者 ︰ 傅璟雯

第三十四章

大株永豐三年的夏天來的往年都要早一些。天氣仿佛在一夜之間就變得燥熱,讓人心里煩悶的很。不過這來的分外早的暑氣倒是也有些好處,往年盛夏才要開放的花現在就開了好多,紅黃紫白,五彩斑斕,讓宮里瞬間就變得鮮亮起來了。這一來,人們的心情也就好起來了,過去一段時間里彌漫著整個南株的陰雲也仿佛淡下去了不少。

開戰已經一個月了。

南北分立多年,全天下都知道戰爭是早晚的事情。可是這最先發出的戰火,卻是南株的內訌。

一個半月以前,大株已經和北朔太子訂婚的固倫謹妍長公主突然被廢為庶人,就連其生母慈和太妃也被幽禁于冷宮,至死不得出。緊接著,被廢公主楊謹妍現身滕州,在滕州世子慕容涵琚的支持下,言辭激烈的痛斥自己的哥哥,現任大株永豐帝楊元構外戚亂政,慈惠太後擾亂朝綱,將平治帝苦心經營的大株弄得一團糟。甚至謹妍還書寫了永豐帝和慈惠太後的十大罪狀,聲稱平治帝已成南株一大禍害,不除不足以平民憤。滕州的慕容涵琚積極響應謹妍,毅然高舉反旗,統領滕州自衛軍向平都開拔,決意攻破都城,生擒平治帝,斬殺慈惠太後,平息萬民之怒。

大株自然不會姑息。于是由兵部侍郎吳廣勝為主帥,林奕、張山為副將,統領大株十萬大軍,出兵征討滕州叛賊。大軍出征之時,永豐帝楊元構親自送行,賞三軍將士御酒踐行。主帥吳廣勝感激涕零,誓言不破滕州誓不還朝,定要將慕容涵琚人頭獻上,以血祭軍旗。

兩軍在浣州交戰,慕容氏多猛將,滕州士兵也以驍勇善戰著稱,不過畢竟屬地狹小,長途征戰之時糧草供給就成了問題,而戰時折損的士兵也得不到補充;但大株此戰則是傾盡所有,將數不盡的民夫源源不斷的送上戰場,而且由于主帥吳廣勝是慈惠太後的親佷子,也是吳氏的下一任繼承人,所有吳氏也提供了不少錢財糧草上的幫助,希冀吳廣勝能夠大勝而歸,為吳氏徹底摘掉商旅出身的標記,好讓更多的吳氏子孫堂而皇之的登上大株朝堂。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大株和滕州竟然在交戰的一個月以來,互有勝負,基本上可是說是打了個平手。至少,在吳廣勝的戰報里是這樣的。

吳廣勝每兩日就會發出一封戰報,讓皇上隨時知曉戰況。剛一開始,吳廣勝的戰報里都還是好消息,每天都在匯報殲敵多少,又向滕州進發了多少。可是漸漸的,戰報的內容就變了,開始訴說大株的將士有多麼的英勇,折損了幾百人還奮勇向前,與滕州打平。再後來,就變成了求援,盡是強調滕州軍士的如狼似虎,將大株可用的軍隊悉數征調到前線,還另行補充了一萬人的臨時軍隊,都是些青壯年的漢子。即使這樣,也沒能使吳廣勝的戰報重新變成好消息,只是一味的求援、訴苦,然後告訴永豐帝,大株和滕州如今勉強勢均力敵,一時間難分勝負。

戰爭從來都是一場災難。

滕州的這場鬧劇,已經演變成一場南方的混戰,整個南部都不可避免的被卷入了這場內訌。

將近一個月的戰爭,將已經積弱積貧的大株弄得更加羸弱不堪。國庫已經基本空了,新的收割季還沒有到來,農家和糧倉里的存糧就已經捉襟見肘了。如此一來,大株的商業也受到了極大的打擊,人們連肚子都吃不飽,誰還有閑錢去買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于是國庫也就更加空虛,能用于打仗的錢還不夠,又能拿出多少來救濟貧民?

但是在宮里,我卻一點也感覺不到變化。

每天,我還是能吃到精細白米,各種蔬菜肉禽也從沒有斷過,即使是燕窩人參之類的貴重物品,也和往年沒有差多少。惠英清點了我的月例,還是和往常一樣,各色金玉成色都是極好的,綾羅綢緞也是應有的數量和品質,仿佛大株從來都沒有發生過戰爭,而是依然一派祥和。

不過,僅僅是仿佛。

每一個宮人的臉上,再也沒有了往日的平靜,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哀愁的情緒,濃的化也化不開,將整個宮廷都染上了一層悲戚的色彩。

但是他們依舊忙碌,忙碌的讓人覺得這是一種垂死之時的回光返照。

而更加出乎我意料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當惠英帶來慈惠太後近身女官秀玉的口信的時候,我正在用篆書給三皇兄寫信。莊誠在永豐帝面前將與滕州的戰爭說的極其容易,又力保豫王調派沅州守軍征討逆賊,永豐帝不免猜忌,本是不情願讓三皇兄出征立功的,再加上兵部一致認為滕州不過是烏合之眾,難成大氣,就放心的派了吳廣勝去征討。三皇兄則一直留在沅州,養精蓄銳。但是三皇兄雖然表面上為了避嫌沒有參與,也不接收軍情,但是暗地里通過沅州毗鄰滕州的便利條件和靈教的通達網絡,實際上一直都在密切關注這場戰事,很多具體的情況知道的比平都都要早。我也更加頻繁的和三皇兄通信,以便了解更多。

惠英喘著氣和我說太後要我去一趟兩儀宮的時候,我並沒有從她的氣息里發現什麼,只當她是跑的急有些氣喘,連頭都沒有抬,隨口問了一句,「說了是什麼事嗎?」。

「什麼事?」惠英怒氣沖沖的回答,「太後娘娘說,這幾天宮里的花開的正好呢,要邀請幾個能詩會文的一同來賞賞,湊個樂子!」

我終于明白了惠英氣喘的原因了,就是被慈惠太後氣的!

現在,大株陷于與滕州的內亂之中,自顧尚且不暇,平民百姓早就怨聲載道,謹妍所說的本來有些夸大的言辭眼看就要變成真的。但是宮廷之中依然奢華無度,不知節儉,以慈惠太後為首的一眾宮廷內眷和貴族女子,依然兩耳不聞窗外事,每日比較吃穿用度,相互攀比,唯恐自己的首飾衣著不夠奢侈。

本來,這賞花宴是慈惠太後還是皇後的時候就會每年都辦的一個貴族聚會,大多邀請一些宗族和朝中重臣的內眷,以賞花為名,實則安排青年貴族男女宴飲,以便各方聯姻,擴展吳氏的勢力。父皇在的時候,他們也不敢太過張揚,而且與會者也有重臣的家眷,父皇也覺得是個體恤下臣的法子,就一直讓這個傳統保留了下來。不過在元構登基之後,太後的賞花宴已經變成了吳氏主辦,徹底是一場各家千金炫富比美的鬧劇。

可是如今,大株如此這番局面,太後還要辦這個勞民傷財的賞花宴。須知,賞花宴要持續整整一旬,也就是十日,在這十日中,所有受邀者都會安置在宮里,衣食的規格比照年節,算下來,一場賞花宴所用的花費,足足夠全軍半月的糧草!

「什麼!?」慈惠太後的這種行為,實在是太不顧及大株子民了,我不禁驚呼出聲,一把把手中的筆扔在硯台上。「啪」的一聲,濃墨飛濺,將我沒有寫幾個字的信紙染得漆黑一片。

「公主!你這是干嘛?」惠英連忙上前幫我收整,一面反過來勸我,「公主氣也沒有用,這賞花宴也算是個傳統了,太後的做法倒也挑不出什麼理來。」

「還用挑理?賈倫早就探明了,吳廣勝連日以來一直都在吃敗仗,什麼勢均力敵,不相伯仲,統統都是鬼話!他不過就是怕戰敗了沒法交代,一直上書求援。大株的軍隊已經連退二十里地,眼看就要打到平都了,吳廣勝還在隱瞞軍情!都這時候了,還辦什麼賞花宴!恐怕賞完花,就該敵人賞我們了!」我拍案而起,連日以來對慈惠太後的不滿一股腦的發泄出來。

「公主,我們現在生氣也沒用的。」惠英拉我坐下,「吳廣勝的軍情也不可能瞞著自己的親姑姑,太後八成已經知道了,現在蒙在鼓里的估計就只有皇上一個人了。太後辦這賞花宴,也不過是為了掩飾宮里經費緊張,想著讓皇上晚一日知道是一日。」

「早晚不都要知道,難不成還能一直瞞到敵軍攻進平都?」

「他們可能是想著,吳廣勝能最終扳回戰局,得勝凱旋吧。」惠英苦笑。

「笑話!吳廣勝那個草包!當伴讀的時候就狗屁不通,當了將軍只能誤國誤民,就算慕容涵琚現在就死了,他也不見得能佔到分毫的便宜!」

「公主!」惠英輕輕的替我順著氣,語音無限的溫柔。我一時間也發不出脾氣。只能氣哼哼的坐著。

「惠英,這幾天,英宏那里有消息嗎?」。過了半晌,我終于平靜了怒氣,悻悻問惠英。

「大哥在如意巷的監視從來都沒有放松過。受到戰事的影響,滕州商人的店鋪現在都沒有什麼客人,基本關門了。但是,那些人還沒有遷出,一直都在。」

「平都的流民還是像前段時間那麼多?」

「更多了。」惠英嘆了口氣,「自從戰事起了,涌入平都的難民就更多了,來源也更加復雜,根本就沒有辦法調查。」

我沉默了好久。然後,突然站起來。

「公主要去哪?」惠英不解的問。

「走啊,太後不是還等著呢嗎?」。我沒好氣的說。

「是!」惠英連忙過來攙住我,高興的說,「我就知道公主是個能沉住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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