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謀傾天下 正文 深宮有女初長成(一)

作者 ︰ 傅璟雯

第一章

我的歷險開始于那個中秋節。那是大株平治十八年,大朔咸樂二十年,距離遙遠的統一天下的姬氏大齊滅亡整整二十一年。

那一年,我十四歲,還有兩旬就滿十五,到時候,就是我行笄禮成年的日子了。

那天,天氣很是不錯。我依舊是在晨曦時起床,在秋意亭中練劍、調息滿一個時辰。

我住在英瓊殿,是大株皇宮中最偏西北角的一個小宮殿。英瓊殿真的很小,僅僅有兩間寢殿和一間書房,再就是三間粗使宮女住的廂房。連南國常見的亭台水榭也沒有地方安置,只是在寢殿外建了一座小亭子,上書「秋意」兩個大字,是株帝的御筆,算是這里最寶貝的東西了

大株地處南國,國主楊氏原是姬氏齊國唯一的異姓王,鎮南王。楊氏本是北方氏族,先祖有匈奴血統,封王後才遷到了南方。楊氏乃武將世家,祖訓不忘刀兵,即使遷到了江南,也不忘讓宗族子弟悉習武藝,女子也不例外。楊氏男子多通婚于北方故土,還會定期派遣宗室子弟北上拜祭祖墳,以示不忘本。但是久居南國,免不了多受些江南雅士的燻陶,詩詞曲賦在宗族中也已蔚然成風。是以天下皆知,株國楊氏,武可馳騁疆場,保家衛國,文可縱橫朝堂,指點江山。

近百余年前,姬氏統一天下,國號齊,盛極一時。然花無百日紅,幾十年後,姬氏日漸衰落,南方的慕容氏,雲氏,段氏相繼自立,意圖于姬氏齊國劃江而治。北方匈奴屢次南侵,姬氏旁支平北王一脈亦起不臣之心,與匈奴相互勾結,一點點的蠶食北方的土地。姬氏受此月復背之擊,勢力範圍越來越小,只能將求助的目光投向南方的楊氏和西部的安西王,聞人氏。聞人氏原為姬氏旁支,因戰功卓著,賜姓聞人,取聞天下人之耳,名揚萬世之意。

當年,楊氏與聞人氏同領齊帝聖諭,平叛亂,保江山。楊氏鞠躬盡瘁征伐多年,終于將雲氏滅族,將段氏逼入大理,不得再興禍端,連最為強勢的慕容氏,也迫于楊氏武力,上表歸順。與此同時,聞人氏亦奉詔東征,大敗匈奴,平北王。又娶平北王之女,收編了北方各軍。但平北王並不甘心失敗,密謀攻入齊都甫京。聞人氏又奉密詔,帶十萬大軍進京勤王,生擒平北王。時聞人氏十萬大軍壓境,勢不可擋。姬氏皇族自知大勢已去,禪讓皇位。安西王聞人弈棋受禪,次年等位,改國號「朔」。封姬氏皇族為僖侯,留于京中。遂與匈奴議和通商,另派兵南下,名為討伐叛軍,實為打擊楊氏。然兩軍相交,兩年不分勝負。朔國士兵多為北方人,思鄉情甚,戰事又無多進展,徒留無意,于是退兵還朝。從此北朔止兵戈,薄徭賦,修養生息。又和親匈奴,一時間,北方大治。

朔兵北歸當年,鎮南王楊昭自立,國號株,與北朔劃江而治。但南方部族繁多,各方勢力盤根錯節,又歷經多年戰亂,南株建國十八年,早已暗潮洶涌。可株帝楊昭是天下皆知的聖明君主,在他的管制下,大株朝堂還是一派祥和。

其實,北朔又何嘗不是殺機暗藏?和親匈奴所換來的幾年安穩之後,北朔與匈奴之間就不曾間斷的發生摩擦。咸樂六年,隨著北朔和親公主的病逝,兩國之間的摩擦終于演變成大規模的戰爭。北朔抗擊匈奴時,竟然後院起火,不安分的原姬氏皇族,聯合了聞人氏曾經的封地——西疆——的吐蕃部族,意圖趁甫京防備空虛之時,重奪皇位。奈何關鍵時刻,匈奴幾經歸順北朔的漠南部落,領五萬大軍進京相助,將姬氏余黨擊退。姬氏退守西疆,帶領當地的吐蕃人與聞人氏對抗,與匈奴在東西兩側對北朔形成了制衡。所以,北方雖然常年邊境征戰,但是形勢基本穩定,北朔也是北方勢力中毫無疑問的霸主。

于是,天下便「北朔南株,分江而治」。各方勢力相互牽制,外表無比和諧。

然而,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各種危機日益凸顯。大株北部的滕州,土地富饒,兵多將廣,憑借自己特殊的地理位置,溝通南北間的貿易往來,迅速強大,異軍突起,在十年內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城成長為商旅之都。滕州城主就是原來雄霸一方的慕容氏,隨著實力的增長也逐漸不安分起來,一步步試探南株的底線。北朔在其中添油加醋,意圖從中漁利。同時,南株人依仗自己與姬氏大齊的同袍之誼,一直對北朔的篡位行為耿耿于懷,從來沒有放棄出兵北伐的願望;而北朔則更是將統一南北,恢復當年姬氏大齊的疆域為己任,自然是將南株視為眼中釘。但是南株自詡為「仁義之師」,一再強調對姬氏的忠誠,北朔雖然沒那麼多講究,但是也不願意先生禍端,落人口實,所以,兩方就這麼僵持著,試探著,等待著。但天下都知道,終有一日,戰爭不可避免。

而就在這一天,一切表面上的平靜,即將結束。

我調息之後,院外傳來了嘈雜之聲,這在英瓊殿這樣偏僻的地方很不常見。我有點慌亂,連忙收了劍譜,快步回了寢殿。

我姓楊,是南株的七公主。

我的名字,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按排輩,我應得一「謹」,但是謹什麼呢,我也不知道。我的父皇,大株皇帝楊昭,並沒有像對其他姐姐那樣,為我下旨賜名,再賜一個公主封號,僅僅是在抱過我後簡單的賜了個「德」。我頂著皇女的身份沒名沒姓的過來好些日子,才在一歲是接到了皇後下的牒紙,賜名「德」。

所以,我應該是叫做楊謹德的吧,至少,我的母親一直是這樣叫的,皇後,算是我的養母吧,也一直這樣叫著。至于「七公主」這個說法,也是無奈的很。我從出生就沒有封號,十歲以前,我被稱為英瓊殿帝姬;十歲以後,我被送至皇後處教養,就被稱作「德主子」,像個小宮嬪似的。再後來,就是我十二歲是,大理段氏遣使來朝,父皇到兩儀宮等皇後一起去始慶殿宴請使者,皇後笑著問了一句,「讓德兒也去見見世面,可好?」父皇模了模我的頭,漫不經心的笑了笑。

「是啊,德兒也不小了。」就轉頭對皇後身邊的女官秀玉說︰「去,給你們七公主整整妝。」

于是,從此,我就名正言順的被稱作「七公主」了。

我一進屋,就大聲叫著︰「惠英,快!」卻看見惠英已經打好熱水,擺好衣飾,正拿著毛巾,微笑的看著我。

惠英是宮女,年長我五歲。在瓊英殿,惠英是靈魂人物,從打掃宮室到清點物品,從指揮宮女太監到服侍我穿衣吃飯,事事沒她都無法進行,是這里名副其實的掌宮宮女。但是說來慚愧,她可「掌」的是在是不多,整個英瓊殿處了她也就只有穗兒和蕊兒兩個和我同年的小宮女伺候,再就是三四個粗使的宮女和太監,其實,很多時候,還是惠英親力親為。可是啊,不是我夸她,惠英的不論是針線女紅,還是梳頭畫眉,就連修整花草惠英的手藝也是一等一的好。

例如現在。惠英麻利地給我換上了淡紫色的常服,將黑發挽成雙鬟,環繞以珍珠,略施薄粉,輕畫雙眉。于是,鏡中的我立刻變得天真無邪,又略帶一絲嬌憨之氣,真真一個深宮之中,天真可愛,不諳世事的小公主。

門外的嘈雜聲漸進,我听出來,是謹安和謹寧那兩個討厭的嬌嬌女。

謹安和謹寧是我的五姐和六姐,是對雙生女,年長我一歲。平時挺不把我放在眼里,和我也不怎麼親近,今天怎麼跑到這麼偏僻的地方?

「七妹妹,好大的架子啊,我和姐姐來給你送東西呢,也不說出來接接我們。」一進門,謹寧就大聲說,嬌媚的聲音里透著不耐煩。

「謹寧姐姐,謹安姐姐,你們怎麼來了?」我開心的笑著,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姐姐,你們要來怎麼也預先知會我一下呢,我也好預備一下,現在這亂的,多不好意思。」

「算了,湊合著吧,反正我們也呆不了多長時間。」謹寧鄙夷的打量著我的寢殿,不悅的說。

「謹寧姐姐,快坐,惠英,上茶。」我吩咐道。雖然我不喜歡她們,但是待客的禮數不能少。

「不用了,我們說不了句話。」謹安也跟著進來,卻只是停在門口,雙眉微蹙,看樣子很是瞧不上我這里的簡陋,生怕多走一步會弄髒她的衣服。

謹安謹寧今天穿著新裁的衣裳,薄薄的縐紗,緊貼著上身,修飾出少女美好的曲線,寬幅的平紋紗,在腰側打開,紗紋中隱隱可見銀絲閃耀,下擺自然的垂下,顯得倆人嬌小的身形高挑了許多。謹安的鵝黃,謹寧的翠綠,昭示著她們的青春貌美,和無限的帝王恩寵。

是滕州剛剛進貢的上等品,我暗自感嘆,這也太貴重了,看來滕州的慕容氏,有些想法了。

「橙嬌,紫嫣,端上來。」謹安揮手,兩個宮女立刻奉上兩個紅色的漆木盤子。

「七妹妹,這是皇後娘娘讓我們給你送來的禮服,還有配套的首飾。今晚出席國宴的時候,你就穿這些。」

「國宴?」我假裝一臉的迷惑。

「這英瓊殿地方偏,七妹妹應該還不知道,滕州世子今年親自來進歲貢,恰好北朔也遣使來訪,父皇今晚會在始慶殿舉行國宴,進地主之誼。宗室子女都要參加。」謹安面無表情的說。

「那,謹德也要去嗎?」。我很白痴的問。

心里不住的冷笑,這麼大的事,我五天前就已經知道了。

滕州世子進平都朝貢,而北朔則是來求親的。南北之間,雖然沒有的的沖突,但是越來越緊張的局勢是全天下都能看到的。在這個節骨眼上,北朔居然跑到南株來求親,簡直是一件荒謬之極的事情,朝堂上一片猜忌之聲,大家都覺得北朔此行存心不良,可是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而且人家北朔確實有兩下子,表面禮節做到十分充足,如果不接受反倒顯得大株小氣了。所以,盡管有點不放心,但是我的父皇還是很大方的給北朔發出了邀請函。

將近十天以前,宮里就為接待兩個使團而忙亂不休。我想不通北朔的目的,尚宮局的人雖然也來我這里更換過擺設,我也完全沒有放在心上。但是謹安謹寧這樣的人,對朝堂一點都不關心,每天只顧著打扮,而且我常年以來都是一個膽小怯懦的丫頭,出身又低,當然會讓她們不屑。

「七妹妹再怎麼說也是個皇女,自然也是要出席的。」謹寧接過話頭,「昨天我們和母妃本在花延宮試穿新衣和禮服,趕巧皇後娘娘就去了,問起母妃宴會的各項準備,母妃就提起了你,說是謹德這孩子,也不知道有沒有人關照,禮服是不是準備好了。皇後娘娘昨天心情不錯,就讓尚宮局連夜給你趕了這身行頭,有囑咐我們今天早點給你送過來,別誤了。」

「謹德謝謝章婕妤關心,麻煩二位姐姐了。」我恭順的說。惠英很有眼色的接過了盤子。

「嗯,那我們就不打擾了,七妹妹可要記得,別忘了,這國宴,可不是開玩笑的哦。」謹寧一臉的高傲。

「謹德明白。謹德送二位姐姐。」我依舊恭順。

「那七妹妹,好好準備吧。」謹安冷冷的說完,就和謹寧一起轉身而去,身後一大群宮女太監連忙跟著,一時間腳步凌亂,好不熱鬧。惠英無奈的望著他們的背影,嘆了一口氣。我回頭,調皮的沖她做了一個鬼臉,有些幸災樂禍。唉,庭院又要重新打掃一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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