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軍破之堇年 卷一︰去年今日此門中 第八章第七節猶恐相逢是夢中(七)

作者 ︰ 小貓和蝴蝶

得到關羽去世的消息已是深夜,曹操披衣走到帳外,此時已近隆冬,呵氣成冰,一輪圓月高掛寒空,曹操仰首凝視夜空良久,曹丕將斗篷披在他肩上,卻听曹操深切的嘆息,那聲嘆息發自心底,令曹丕覺得他的心正在為關羽痛哭。

「孫權回建業了嗎?」。曹操緩緩轉過身,不待旁人回應,又提高聲音,「張遼,去江東大營見孫權,告訴他我要見步兒。」

站在曹丕身後,神情復雜的注視著張遼飛騎出營,收回視線,曹操已經轉過身,司馬懿立即收回視線,緩緩垂下首,只听腳步聲響,青灰色的袍角閃過,「仲達,你猜孫權會送步兒過來嗎?」。

步兒?在他心里,那個女子還是他的孩子吧司馬懿本就低垂的首垂得更低,「我猜孫權不僅僅會送孫夫人過來,同時還有關羽的人頭。」

「曹丕,」曹操回身喚道︰「你的看法呢?」

「魏王,」曹丕的聲音很低沉,卻很鎮定,听不出他的真實想法,「我的看法與先生相同,關羽的死,一定會招惹劉備報仇的大軍,孫權出于嫁禍的目的,也會將關羽的人頭送……。」

「你們都錯了,」曹操冷笑起來,「人頭孫權一定會送,但不是現在,至少不會隨步兒一同送到營中,只要是男人,就不會想在自己的女人面前示弱。」

待曹操回到帳中,曹丕緩步走下木台,司馬懿隨後跟了過去,「世子,我看孫夫人到營中時,你不便……。」

「不,我要留在這里,」曹丕背對著司馬懿,只能听見他冷淡的聲音,「魏王之所以一定要見步兒一面,是因為他知道,這一面便是永別,對于我而言,也許這一面也就是永別,所以,我一定要見她。」

想到他看到那張畫時的悲傷,司馬懿輕聲道︰「世子,相見不如不見,孫夫人的畫像你已見過,我想她不會……。」

「仲達,你覺得我會因為步兒老了而厭惡她嗎?」。曹丕突然笑了,笑得甚是暢快,隨後突然頓住,長久的沉默過後,他低沉著聲音,「步兒老了,我又何嘗不是?」

好奇的注視著他的背影,司馬懿覺得自己難以理解他的想法,色衰而愛馳,這道理千古不變,他的夫人真真稱得上是天下絕色,初到許昌時,看他待甄夫人也算得上是親憐蜜愛,歲月如刀,美人兒易老,誰又知道隨著甄夫人容色的流逝,他心中的愛還能存有幾分?為何明明知道那個女子已老,他的心里始終不肯相信?

「主公,」張昭見孫權面有不豫,小心翼翼道︰「以曹操的為人,想必這個消息他已送至建業,夫人……。」

「陸遜,」孫權突然起身,高聲將陸遜喚進帳中,「你立刻趕回建業,接夫人到此,呂蒙,你準備妥當,我要親自送夫人去曹營。」

走出大帳,陸遜飛身上馬趕向碼頭,雖然猜到孫權一定會送夫人到曹營與曹操相見,卻沒想到他竟然會親自送她去,細細想來,想必是害怕夫人留在曹軍不肯回來吧再仔細想想,又覺得他的用意並非那般簡單……。

晝夜兼程,趕到荊州時,已經疲累不堪,步兒吩咐距離荊州十里時停船休整,陸遜心急如焚卻不便催促,只是命人上岸飛騎去報孫權,深夜時,步兒才從夢中醒來,此時,孫權已經快馬趕到。

趕到軍營時,天已大明,孫權笑容可掬,「步兒,休息一日再去曹營吧你看兩個孩子疲倦得連眼楮都閉上了。」

「嗯,」步兒點了點頭,雪臉上盛放的笑看不清她真正的想法,只是從她閃爍的眼眸中看出一絲說不透的端倪,「權,你也累了,早些歇息吧」

站在外帳,听笛聲悠揚,眾將嚴肅的面容似乎也染了一些溫柔的顏色,孫權高坐在案幾之後,神情變幻莫測,就連張昭都不敢輕易開口說話。

站在人群中的陸遜滿心忐忑,他本以為孫權會怒斥呂蒙不听號令,沒想到回營之後,他一言不發,只是命人將關羽的人頭放在石灰當中,卻又不說如何處置,真真的令人費解,可是心中的不安卻在擴大。

「陸遜,」突然听到孫權的召喚,陸遜便走出人群,站在案幾前躬身行禮,「你到建業時,夫人是否已經做好出發的準備?」

「是,」陸遜站直身,目光不敢與孫權相觸,只是垂目而立,「臣從趕到建業,到夫人上船,只花費了半日時光,夫人說她已收到魏王曹操的飛鴿傳書……。」

只覺得帳內靜得可怕,陸遜不敢抬首,過了許久,听孫權輕聲笑道︰「原來如此,你辛苦了這幾日,下去歇息吧呂蒙,你明日隨我一同送夫人去曹營,對了,派人送信給曹操,告訴他夫人明日前去拜訪。」

無論何時何地,那女子總是身著盛裝,她始終穿著瓖金嵌銀的衣裙,滿頭的珠翠足以令江東無數的百姓豐衣足食,今日也不例外,她穿著淡紫色掐銀線的長袍,內襯淡紫的綾羅,黑發挽成簡單的發髻,長長的珠鏈纏繞在發髻之上,末端碩大的寶石在她身後輕輕搖曳。

看她腳上紫色的繡鞋上瓖嵌的翠玉,張昭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他正待上前,卻被陸遜死死拉住,直到馬車飛馳出營陸遜才放開手,「伯言,你做什麼?」

「適才見先生的神情,已經猜到先生想要說什麼,」陸遜微笑著躬身行禮,以示歉意,「先生難道未看到營中將軍的目光嗎?他們注視夫人的目光並無仇恨,反而他們為有這般美貌驚人的夫人而感到驕傲。」

「驕傲?」張昭驚訝莫明,「你知道每一年她要花費多少的銀兩?幾乎每個月,她都要縫制新衣,她的衣裙之上,都瓖嵌著金絲和銀線,那些金絲銀線折成銀兩,足夠十戶人家過三年,那些軍士還為她驕傲?」

「先生,」陸遜在心中慨嘆,他明白面前這位老臣對孫夫人的成見已深,單憑自己三言兩語,是無法打動他的,「每一年沖步閣賺取的銀兩應該足夠夫人的花費……。」

「哼,」張昭一甩衣袖轉身走向自己的營帳,「真真色迷心竅。」

遠遠看見張遼,孫權吩咐停下馬車,「夫人,我在此等你。」

微微一笑,步兒並不說話,她知道孫權擔心自己一去不返,便堅持帶著魯班和魯育前來,看樣子他也會要自己將她們帶進曹營之中,能夠讓自己去許昌只有一個理由,那便是魏王曹操,他既是沖弟的爹爹,從某種意義上而言,他也算自己的半個爹爹,只不過以他的智慧,是絕對不會要自己去許昌的,這番做作,只是多余。

「育兒、班兒,咱們走吧」步兒邁步走下馬車,返身將她們抱下,對孫權微微一笑,「放心吧明日傍晚我便回來。」

執著魯班和魯育的手,緩緩走向張遼,張遼立刻大步迎上前來,「夫人受累了,魏王已在營中相侯。」

目送著步兒抱著魯班和魯育上了曹軍的馬車,馬車揚塵而去,孫權緊皺著眉頭回過身,「呂蒙,你說夫人明日果真會回來嗎?」。

「主公放心,」呂蒙容色沉靜,只眼底深處微有不安,「許昌對于夫人而言,再無留戀,反正江東有主公,有魯淑,她會回到主公身邊的。」

「是嗎?」。孫權坐在車簾後,嘴角噙著一絲冷笑,「你卻是夫人的知音,听聞你們自幼便相識,夫人從未與我提過,不知你何時與夫人相識?」

隔著車簾,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呂蒙心下忐忑,鎮定片刻,微笑道︰「臣家貧,隨父母在江東各處流離,那一年到了居巢,不曾想父母先後過世,我便留在了居巢,那一年夫人不過三歲。

主公一定想不到,那時夫人是居巢的一霸,不是東家欺負了人家的姑娘,就是西家打了人家的小子,魯大都督每日傍晚都要帶著到人家府上去請罪,如此便認識了,兩個月後,適逢先主公和周大都督途經居巢,謀周大都督不棄,便將我收進了軍中,直到魯大都督舉家遷到建業,才與夫人重逢。」

車中的孫權早已面沉似水,細想下來,自己輸給曹沖的原因之一,便是少了與步兒幼時的那段記憶,若自己自幼也與步兒相識,怎會輸給曹沖?沒想到自己輸的人不止一個,還有呂蒙,雖然只有兩個月,他又以這樣平淡的口吻講述,但細細听上去,卻仿佛在譏諷自己一般,強壓下心中的怒火,「原來如此,沒想到夫人自幼便是這般頑皮。」

听他語氣淡然,呂蒙心知不妙,情知越解釋誤會便越多,便沉默不語,過了半晌,孫權輕輕掀起車簾,「夫人走了不過半個時辰,我卻覺得度日如年,只不知要如何熬到明天傍晚?」

「主公,」呂蒙躬身道︰「軍務繁忙,既然夫人明日才會歸來,主公不如先行回營,明日再到此相侯可好?」

孫權轉過首,眯著眼楮注視呂蒙良久,「不好,我要留在此處等候夫人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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