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軍破之堇年 卷一︰去年今日此門中 第八章第二節猶恐相逢是夢中(二)

作者 ︰ 小貓和蝴蝶

隱約听到嚶嚶的哭聲,步兒從夢中驚醒,身側的孫權哭得很熟,他緊皺著眉頭,仿佛在夢中都覺得為難,步兒伸手輕輕撫了撫他緊皺的眉頭,與他成親這些年來,極少爭吵,即使偶爾爭執,他也總是竭力忍讓,偶爾也會對他的付出感動,那點點滴滴的感動在心中匯聚,有的時候也會覺得自己似乎愛上了他,可是那種感覺只是一閃而過。

明明知道他在擔憂什麼?對于君主而言,能讓他覺得那般憂慮的,當然是他的國土,想到平日他待自己極厚,心中雖然對除去關羽的意念仍然堅定,但抑制不住的覺得愧疚,因為關羽死後,劉備一定會報復,自己對于諸葛亮能否說服劉備沒有一絲把握。

突然听到魯育的哭聲,步兒緩緩起身走到外堂,魯育已經從床上爬起,一見步兒便撲了過來,步兒忙將她抱在懷里,柔聲道︰「魯育怎麼了?做惡夢了嗎?」。

「娘,」魯育在步兒懷里哽咽,「魯育做了一個夢,夢見娘不見了。」

不及說話,魯班也滿面驚駭的從床上爬了起來,「娘,抱抱魯班。」

害怕驚醒孫權,步兒披衣執著魯班和魯育走到庭院中,秋涼如水,步兒坐在石橋上,將兩個孩子抱在懷里,輕輕哼著小調,直到她們平靜下來,「育兒和班兒都做了同樣的夢嗎?你們看,娘不是還在這里嗎?」。

「娘,你永遠也不會離開嗎?」。魯育甜笑著仰起面,「會永遠陪著我們嗎?」。

永遠嗎?也許取回荊州之後,自己就得離開江東了吧微笑著垂下首,「當然,娘會永遠陪著育兒和班兒,看著育兒和班兒長大,穿上娘做的嫁衣,風風光光的嫁給自己喜歡的人。」

兩個孩子不明所以的甜甜笑著,蜷縮在步兒懷里,柔聲呢喃,步兒靠在石柱上,茫然的笑著,不知為什麼,這一刻的心異樣的空匱。

「步兒,」緩緩轉身,看孫權快步走上了石橋,「你們怎麼出來了?中元節一過,天兒便越來越冷了。」

「育兒和班兒醒了,」步兒微笑著看孫權走到身邊坐下,緩緩靠在他懷里,輕輕的撫著懷里已經酣睡的孩兒,「我陪她們到這里坐坐,你怎麼也醒了?還在為是否出兵為難嗎?」。

「不,我其實已經決定了,」孫權微笑著輕撫步兒,「我擔憂的是一切是否會如呂蒙所言那般順利?」

也許他的心里已經對一切都懷疑了吧步兒微一猶豫,要將一切都告訴他嗎?不,一定不要,否則自己的所有計劃都會化為流水,「權,如果你不是江東的主公,你說你現在會做什麼?」

「從前我也這般想過,如果我不是江東的主公,我想如從前一般四處游歷,」孫權面上浮出一絲憧憬,「咱們可以一同去,步兒,江東很美,你想像不到的美,只不過,若我不是主公,也不能娶你為妻,兩相比較,我寧願是江東的主公。」

淡然一笑,不知為什麼,覺得他說的這句話那般的可笑,從前曾听人提起過,是他一意放逐了大喬,目的就是不讓孫策襁褓中的孩兒有機會主掌江東,這世間對于男子而言,最誘人的不是美人兒和財富,最誘人的是權力,亙古不變,旁人是為了江山而放棄了美人兒,他卻是為了美人兒而獲得了江山,真真是可笑的輪回。

「步兒,待荊州事畢,咱們去許昌看看曹操吧」孫權從步兒懷里抱起兩個孩兒,柔聲道︰「他老了,也許再也見不到了。」

听他這般說,步兒忍不住呆住了,老了嗎?難道在失去爹爹之後,連魏王也要失去嗎?他的存在是自己與沖弟的唯一聯系,若他也去了,那麼自己和沖弟之間再無聯系,自己便徹底的失去了沖弟。

「步兒,你怕嗎?」。孫權突然笑了,「別怕,其實他自己很豁達,使臣說他要見你,我想他已經知道自己時日不多了吧他一定有許多的話要對你說,如果這一次他不隨軍南征,咱們就到許昌去吧」

這般的驚慌,仿佛天地在下一刻便要陷落一般,「怎麼會?怎麼……。」

「人都會老,」孫權笑了,從未見過的邪氣,「步兒,待咱們老了……。」

老?那麼便會變丑,那個時候,他還會如此刻一般愛著自己嗎?即使在現在,他的愛里也並非純淨如水,當自己老了,丑了,在他心里,自己又會是什麼樣的人呢?

新釀的桂花蜜,帶著桂子特有的幽香,盛在土陶的盞中,分外的香甜,沾了顏料的筆,輕輕在絹布上移動,細細細修飾著本已精致的畫像,待大功告成,畫師小心翼翼的放下筆,細細查看良久,這才抬首淺笑,「夫人,已經完成。」

絹布之上的女子仍然明艷端麗,那傾動天下的艷光就連自己都心動不已,這真是自己嗎?也許在很久之前,她便是自己,可是今日呢?自己老了,那顆傷痕累累的心令自己蒼老了,老得連銅鏡中的自己都不忍目睹。

提筆在絹巾之上輕輕描了兩筆,畫師瞪大了眼楮,「夫人……?」

「就這般送去吧」步兒微笑著轉過身,將甜笑著的魯班抱在懷里,「你是畫師,就應該如實的落筆。」

如實嗎?畫師神情復雜的看著絹布上女子面上**的細紋,如實嗎

細長的竹筒,筒口仍然被紅漆封印,曹丕在案幾後呆坐,神情變幻無常,如同暴雨中的海面,波濤洶涌,究竟開不開呢?不知為什麼,心中有一絲莫明的恐懼,數年未曾謀面,不知此時的步兒仍如印象一般。

猶豫半晌,將竹筒握在手中,那溫潤的竹筒之上仿佛有一絲令人沉迷的溫暖,仿佛紅漆封印揭開之後,那溫暖便會消失殆盡。

「世子,」坐在下首的司馬懿終是耐不住寂寞,「竹筒之中,是孫夫人的畫像嗎?」。

默默的點了點頭,曹丕不舍的將竹筒放回案幾之上,抬眸凝視著司馬懿,他一定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在南征之前要看到步兒的容貌,那是因為恐懼,那是害怕數年未曾謀面,再見時,突然發現步兒已是陌生之人。

「世子何需恐懼?」司馬懿悠閑的放下手中的酒盞,輕輕的伸指拔弄著酒盞之上的花紋,「難道世子害怕打開竹筒,絹巾之上的人已經陌生得連世子都認不出了嗎?」。

誰說這世上最聰明的是諸葛亮?坐在自己面前的人難道不是世上最聰明的人之一?曹丕尷尬的笑著,再次將竹筒握在手中,「仲達,你說她會變嗎?」。

「當然,歲月如刀,」司馬懿冷酷的回應,「無論孫夫人在世子心目中多麼的鮮妍明媚,無論世子多麼的不情願,她總會老,總有雞皮鶴發的一日……。」

是嗎?這般的可怕嗎?雞皮鶴發,若果真有那麼一日,但她的手還在自己掌心,自己還會恐懼嗎?微笑著詢問自己,銀刀閃爍著絢麗的光芒,紅漆封印挑破之後,薄如蟬翼的絹布如月光般泄于案幾之上,卷曲的絹布之上,女子璀璨的雙眸帶著溫和的笑意,心無旁鶩的悲哀,明明知道那是偽裝,仍然忍不住覺得快樂。

「仲達,」曹丕伸手輕輕展開絹布,「步兒沒有變,她沒有……。」

那**的細紋在她的眼角異樣的突兀,曹丕禁不住伸手輕輕撫著那兩條細紋,多想指間帶有神奇的魔力,能夠將她眼角的一切悲哀與傷痛盡數撫平,老了嗎?原來步兒也老了,眼淚如決堤的江水,為什麼?如花美貌禁不住歲月的侵蝕?原來連步兒也老了。

站在曹丕身側,看他伏袖痛哭,絹巾上的女子巧笑嫣然,她仿佛將一切的悲哀都凝于那兩道細紋之上,默默的傾訴著歲月的無情。

「世子為何要哭?」司馬懿冷冷追問,人總是會老?他將是雄主,為何要這般多愁善感?難道他府中的甄夫人不是天下絕色,當她容貌漸衰,寵愛不是日薄西山?既然如此,為何又要為遠在天邊的女子而痛哭流涕?「這本是人之常情。」

「仲達,」曹丕哽咽得如同一個孩子,「色衰而愛馳,不知步兒在孫權心中是否一如從前?」

在這一刻,異樣的感動,緩緩的彎下腰,「世子,以孫夫人的智慧,她永遠會得到……。」

「仲達,」曹丕絕望的搖著頭,「你不會明白步兒的傷痛,你永遠也不會明白,我的心如同火燒一般,怎麼可以?上天怎麼可以讓步兒……,她應是這世間最美的女子。」

沉默的听曹丕悲痛的哭泣,那深刻而真摯的悲傷令司馬懿唏噓不已,他禁不住問自己,這是愛嗎?這是一個理應薄情寡義的人的愛嗎?

待曹丕哭了許久,司馬懿輕聲道︰「世子,你今日又何必悲傷呢?因為在世子心中,孫夫人的容顏一如從前,那就意味著,她在世子心中永遠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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