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軍破之堇年 卷一︰去年今日此門中 第四章第四節嫦娥應悔偷靈藥(四)

作者 ︰ 小貓和蝴蝶

許是覺察到步兒心中的猶豫,整個冬季,總有人如幽靈般徘徊在魯府四周,時時窺探著府內的動靜,每隔兩三日,孫權總會隨著魯肅歸來,坐在步兒身側,默默的注視步兒一切動向,仿佛要看透步兒的心思一般。

如沉重的氣氛中,春風染綠了建業的城牆,隨著大婚日子的臨近,江東各色貴族齊聚于建業,充盈著建業城的每個角落。

春日罕見的暴雨,洗清了建業城的塵埃,朝霞映紅窗紙時,步兒已被喚醒,匆匆的梳洗,再飲下一碗燕窩粥,不及喘息,便由侍女侍候著瓖嵌著金絲與明珠的大紅喜服,又如木偶一般坐在銅鏡前,一任侍女將月光般的黑發挽成一個緊緊的發髻,再戴上金冠,蓋上紅紗。

喜娘笑吟吟的看侍女扶著步兒走出房門,雖然鞭炮的聲響震天,步兒卻覺得自己處于一個寂靜的世界之中,除了自己,沒有旁的人。

隱約看見身穿喜服孫權的鞋,隱約覺得喜娘將自己的手交給孫權,孫權的手修長而有力,他與自己十指緊扣,他用力得仿佛只要一放手,自己便會消失不見一般,喜娘站在身後,就連聲音都帶著一絲喜氣,「新郎、新娘拜見父母。」

不知是誰扶著自己跪了下來,魯肅激動的聲音卻異樣的清晰,「步兒,快起來,主公,請起。」

又被人挽扶著站起身來,不及說一句,便被人架著向外走,迅速那般的快,用力的掙扎著站定腳步,身周一切的聲響仿佛都停頓了,步兒伸手想掀起蓋頭,卻被喜娘拉住手,壓低了聲音,「夫人,咱們還得到主公府上行禮,吉時快過了,要和老爺說話,行完禮也可以。」

重又被人架起,飛一般的出了府門,好容易才在車中坐定,只覺得一顆心幾乎就要跳出腔中,馬車啟動,突然有一種頓悟,自己並非成親,而是在埋葬自己,明明不喜歡孫權,卻要嫁給他,此刻後悔,似乎已經晚了。

不知到了哪兒,只期待這一刻無限的延長,這輛車永遠在路上,沒有終點,朝陽初升,陽光異樣的刺目,步兒緊緊的閉上眼眸,期望這是一場夢,可是市井的喧囂聲傳進車內,殘酷的昭示著這一切並不是夢,而是真實就在發生的。

與周瑜並騎而行,陸遜只覺得心中異樣的不安,四周人潮洶涌,每個人都想一睹車中美人兒的芳容,雖然步兒鎮日在建業城中來來回回,但真正見過她的人並不多,流傳在外的,只有曹植寫的那半篇賦文,賦文之上的每一個字,都深印心底,就在此刻,那些華美的詞句緩緩流過心頭,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襛縴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御。雲髻峨峨,修眉聯娟。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睞,靨輔承權。瑰姿艷逸,儀靜體閑。柔情綽態,媚于語言。奇服曠世,骨像應圖。披羅衣之璀粲兮,珥瑤碧之華琚。戴金翠之首飾,綴明珠以耀軀。踐遠游之文履,曳霧綃之輕裾……。

那華麗的文字又如何能夠形容出步兒的美貌,初次見她,便震懾于她的容貌之美,完全不敢相信這世間竟有這般美貌的女子,可是她的眼神卻是冰冷的,看不到一絲感情和溫度,她仿佛是一個被冰雪堆砌而成的人,雖然美得驚人,卻令人無法喜歡。

心中的不安如同滴落在絹巾上的水漬,迅速的擴展,直至將自己的心都佔滿,陸遜轉首看了看周瑜,他難得沒有穿戎裝,就連他身上凌厲的殺氣也淡漠了許多,那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消失了,他如尋常俊美的男子一般惹人注目。

「大都督,我的心覺得異樣不安,」陸遜忐忑的四顧,仿佛想從人群中尋找出不安的根源,「我總覺得有事將要發生。」

「我也有同樣的感覺,」周瑜長眉微軒,「城中有殺氣,那殺氣正逐漸逼近,我猜不是諸葛亮,便是曹丕。」

異樣的疑惑,他如何知曉殺氣來自于這二人?周瑜轉身看了看陸遜,淡然笑道︰「你難道不知道諸葛亮為了與步兒相守,寧願拋棄劉備?只是上天沒有選擇他,他在趕到建業的途中遇到暗涌,也許步兒今日便不會與主公成親了。」

隱約听過這樣的傳言,但有一個秘密深藏在心底,除周瑜外,諸葛亮也是自己最崇敬的人,他的聰慧如此令人折服,細想下來,若赤壁之戰沒有他,江東也沒有必勝的把握,草船借箭和借東風,真真稱得上是千古絕唱,若自己是步兒,自己的選擇不會是主公,定然是諸葛亮。

「而曹丕……,」說到此處,周瑜突然頓住,神情那般的意味深長,「我在許昌的細作曾經傳回一個消息,在步兒回建業之前,曹丕在銅雀台上曾經向她求親,步兒給了他兩年的時光,我猜其用意是要取曹丕的性命,但曹丕顯然是當真了,我猜諸葛亮不會如此下作,這批殺手應是來自許昌。」

殺手?陸遜下意識的伸手去模自己腰間的長劍,卻听周瑜爽朗的笑,「不用驚慌,我早已安排妥當,呂蒙已在四周侯命,只要稍有異動,他定能主掌全局。」

呂蒙?想到數月前他與步兒的爭執,只覺得此人真睦的不可理喻,竟然會與孩子發生爭執,今日要靠他嗎?他如此的厭憎步兒,真的會用心保護她嗎?

「陸遜,你須得記著,這世間太多的事不要用眼楮去看,要用心去體會,」周瑜似乎話有所指,陸遜垂下首,卻听周瑜沉聲道︰「在呂蒙心中,最重要的人是步兒,我還記得當初在居巢遇到他時,先主公問他為何在從軍,他說他要當大將軍,來日娶步兒為妻。」

心中這般的震驚,原來在幼年的呂蒙心中,竟然隱藏著這般宏大的願望,于那時的他而言,步兒簡直便是另外一個世間的人,也許直到他長大,他都懷著這般的願望,只不過當他再次遇到從許昌歸來的步兒時,他便明白,這一生他都無法實現幼時的願望了,他只好重新將這秘密隱藏在心底深處,也許在夜深人靜之時,才會翻出細細品味。

「大都督,」不知怎的,想到數月前呂蒙的執著,突然覺得呂蒙那般做,只是為了引起步兒的注目,這般卑微的願望,誰又能真正體會他的痛苦,「你不覺得讓呂將軍……。」

「你不會明白的,」周瑜斂了面上的笑容,「呂蒙自有他可愛之處,于呂蒙而言,他能給步兒幸福,便是他獲得了幸福,這才是他最可愛之處。」

不知如何回應,陸遜萬想不到自己竟然會在此時對呂蒙充盈著憐憫,他覺得自己無法體會當呂蒙注視著自己心愛的女子與旁人成親時的心情,若自己是呂蒙,那麼自己便是這世間最可憐的人。

「大都督,你為何不替呂蒙向步兒道明?」陸遜突然仰起首,他覺得自己此刻無比的勇敢,「至少這樣,步兒也能明白他的心意,也不會那般討厭他。」

「真正可憐的,不是呂蒙,而是主公,」周瑜突然笑了,「其實我覺得這世間最最愛步兒的,不是曹沖、不是曹丕、不是諸葛亮、甚至不是呂蒙,而是主公,他明明知道步兒並不喜歡他,仍然執意著要娶她,我想他說服老夫人,花費了比赤壁之戰更多的心力,只不知他這番心意,步兒何時才能領會?」

不知自己應說什麼,在這錯綜復雜的關系之中,陸遜覺得自己無比的茫然,他覺得自己隱約明白了,與呂蒙的委屈相比,孫權付出的更加慘重,忍不住抬起首,騎在馬上身穿喜服的孫權神采奕奕,從未有過的俊美,他仿佛將要擁有全世界一般的意氣風發,可是這飛揚的神采之後,又是那般的令人心酸。

「陸遜,」周瑜再一次開口,他仿佛是一個老師,想將自己所知的一切都盡數告訴陸遜一般,「你須得記著,能夠犧牲自己的人,並不是簡單的人物,主公便是這樣的人物,來日能夠與曹操、劉備一爭短長的,除了他,再無旁人。」

是啊能夠如此委屈自己的,又如何會是常人?想到孫權的處心積慮,想到孫權的步步為營,絲毫不遜于諸葛亮在赤壁時與周瑜的爭斗,禁不住笑了,陸遜突然覺得心中的陰霾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慶幸,慶幸自己找到這個的明主,慶幸自己身在江東。

「大都督,」陸遜在馬下躬身行禮,「陸遜承教了。」

「小心,」周瑜含笑注視陸遜,突然轉身,高聲喝道︰「呂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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