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軍破之堇年 卷一︰去年今日此門中 第二章第二節芳草不迷行客路(二)

作者 ︰ 小貓和蝴蝶

放在案幾之上的金飾,每一件都精雕細鑿,看得出花費了無數的精力,步兒輕輕撥弄著發釵,若有所思的掃視著案幾上每一件金飾,她不明白曹丕將它們送回給自己的用意,這些金飾在赤壁之戰後,自己已經盡數變賣,換得的銀兩都送給那些陣亡軍士的家屬,曹丕將這些金飾送回,似乎有賭氣之意。

「姑娘,」女兵在門外舉手叩門,聲音輕快,「今日丞相進魏王,特意請姑娘進府慶賀。」

匆匆換了禮服趕到魏王府,只見門庭若市,送禮的馬車將魏府門外堵得水泄不通,曹植從人群中走出,微笑著走到車前,「步兒姑娘,父王特意命我前來迎你,姑娘請。」

女兵們打開車門,將步兒從車中扶下,曹植笑容可掬,「姑娘,請隨我來。」

跟隨在曹植身後,繞道府側,曹植伸手在一道掩映在花樹後的小門上輕輕一叩,門應手而開,卞夫人候在門後,一見步兒,便涌出一臉慈愛的笑,「步兒,快進來,魏王怕你受委屈,特意命植兒去迎你,他在堂上候你。」

與卞夫人同肩而行,赤壁戰後,雖然曹氏財力折損巨大,但魏王府仍然裝葺一新,四處掛著紅綢,庭院中放養著孔雀和白鶴,湖里新添了鴛鴦和野鴨,曹植相陪在側,各種典故信手拈來,出口成章,的確是字字珠磯,雖然心情抑郁,但禁不住展顏而笑。

站在花樹後的長廊里,冷冷的注視著正緩緩走近的三人,與月前相較,步兒越加的清減,今日她穿著暗紫紅衣的長袍,粉藍的內襯,走動之間,裙裾晃動,金光閃爍,想必衣裙之上瓖嵌著金絲銀線,待她行到近前,司馬懿一眼便看見她頸中掛著的那串明珠,似乎是三日前西涼馬騰送給曹操的珍寶。

目送著他們遠去,曹丕冷冷笑道︰「植弟自執掌御林軍後,每日總說忙碌不堪,連請安都甚少,今日到有閑暇陪伴在步兒身側。」

听他的語氣含酸,司馬懿笑而不應,想是步兒面上的笑容點燃了他的憤怒,「先生,你為何一言不發?」

「公子,」司馬懿轉身朝曹丕躬身一禮,「步兒姑娘適才雖然在笑,但她眼中仍然盛滿了悲傷,想必她還在念著小少爺,適才我听夫人提起,她前日已向魏王辭行,特意請魏王安排讓公子陪她在城中游玩一日,夫人擔心公子不肯應允,憂心忡忡,特意尋在下來說服公子。」

只在眨眼之間,曹丕面上的神情便有翻天覆地的改變,看他的神情,司馬懿便知他應了,微微一笑,「公子,你若不願……。」

「不,我當然願意,」曹丕斷然道︰「先生,我只覺得奇怪,自銅雀台一見之後,我數次前去求見,她都避而不見,這一次,她主動想要見我,不知為了何事?」

何事?當然是她已經想好如何折磨他,司馬懿微微一笑,「公子,我想是因為步兒姑娘將要離開許昌,感念與公子的舊情,所以想與公子再次把臂同游吧!」

「我想起之前她在離開許昌之前,也是由我陪伴她和沖弟在城中游玩,那一次,城中正是上元佳節,」曹丕眯著眼楮,神情顯得頗為懷念,「再過兩日,便是中元節,先生,步兒總是愁眉不展,先生可有什麼好的辦法可以讓她開懷?」

真真的上心,司馬懿微微笑著,與曹丕並肩前行,很快便到了大廳,曹操高坐俯視著眾人,曹丕與司馬懿先後向曹操行禮,司馬懿起身時,目光轉動,卻見步兒坐在卞夫人身邊,滿面含笑,正傾听卞夫人講述面前的點心,看她美目流轉,身子便酥軟了一半,不敢再看,低垂著首退到一旁坐下。

目光掃過坐在曹丕下首的男子,步兒只覺得滿心厭惡,那男子也稱得上清秀,但那兩撇焦黃的胡須卻令人覺得他獐頭鼠目,令人望而生厭。

「步兒,」卞夫人滿面輕松的笑,她神秘的壓低了聲音,「適才司馬先生已經回話,丕兒兩日後便陪你到許昌城走走。」

想必曹丕知道自己邀他,興奮得手足無措,何需要人游說?只不過這話兒可不能告訴卞夫人,在赤壁時,便發現他喜歡自己,當時的心情不是欣喜,而是忐忑和恐懼,曹丕心機深沉,每次與他對視,總覺得他的眼中隱藏了許多的秘密,即使他在笑的時候,眼神也是冰冷的,全無半分欣喜之意。

直到此時,仍在懷疑是他殺了沖弟,當他提到沖弟時,無論他的神情有多麼的坦然,他的眼神仍然有一絲閃爍,正是那絲閃爍告訴自己,他與沖弟的死有密不可分的關系,無論沖弟是否死于他手,自己都得為沖弟報仇。

緩緩的環視眾人,他們面上笑得如同今日燦爛的秋陽,為何沒有人想到躺在城外的沖弟呢?難道數月的時分,就令他們徹底忘卻了那個孤獨的躺在陽光下的少年?握緊拳頭,面上的笑容微微的痙攣,靜心听卞夫人閑話家常,「甄宓這幾日身子不爽,我猜想她是有了身子,她與丕兒成親已經數年,我想也應該有個孩子了。」

心中一動,甄宓有了身孕……,若自己設計殺死曹丕,那孩子一出生便沒有父親,在危機叢生的許昌,那孩子能順利的長大嗎?心下不由猶豫了,自己自幼便沒有母親,雖有爹爹和女乃女乃的寵愛,但總覺得自己的童年並不完整,也許不要他那麼快就死吧!

可是心中涌動的仇恨卻令步兒猶豫,卞夫人不知她心中的惡念,笑吟吟的捧上一碟蒸糕,「步兒,這碟蒸糕是我特意做的,你嘗嘗,我啊,許久沒有照顧小孩子,心中著實忐忑,這些蒸糕若你用著好,我想來日給那孩子做些。」

勉強伸筷拈起蒸糕,送到口中匆匆咀嚼數下便強行咽下,卞夫人眉開顏笑,「如何?」

正要回話,曹操突然轉過身,「步兒,到我這兒來。」

緩步走到曹操案幾前,曹操俯身道︰「你果真要回建業去?」

「嗯,」步兒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爹爹在建業,我一定要回去。」

「那我也不留你,」曹操坐回椅中,「今日大臣們送的那些賀禮,我已命人擬出清單送到銅雀台,你喜歡什麼,你走時便帶回去。」

低聲致謝,正要退下,卻听曹操道︰「我已經听許褚回過銅雀台上發生的一切,我也明白你仍然不相信丕兒與沖兒的死無關,連我自己都在懷疑,更何況是你,但你記著,我的幾個兒子中,曹丕的性情與我最像,即使他喜歡你,喜歡到了骨子里,他不承認的事,你也無計可施。更何況,他為了讓你相信,連命都不要了,你就暫且相信他吧!」

這番話說得如此意味深長,曹操仿佛也在暗示是曹丕殺了沖弟,微一揚眉,曹操突然笑了,「若果真是曹丕,那就好了,我至少還有一個可恨之人,不似此時這般,漫無目的的仇恨,連我都不知道應該恨誰。」

心中更加疑惑,曹操站起身,滿面凝重,「步兒,我知道你一直忘不了沖兒,可是你總得活下去,放下仇恨吧!只有放下仇恨,你才能活得更好,你才能接受其他人。」

回身坐下,心中異樣悲哀,沒想到連曹操都勸自己放棄,自己的堅持是否顯得可笑?可是這世間,還有誰能如沖弟一般給予自己溫暖與關懷,那溫暖甚至連爹爹都無法給予,可笑嗎?那就可笑下去吧!

「步兒,」卞夫人雙眸轉動,滿面慈愛,從針線簍中取出一件小衣,「你看,這是我做給丕兒的孩子的,你說甄宓會喜歡嗎?」。

精致的小衣,不知耗費了卞夫人幾許的心力,想到家里木箱中那些精美的衣裙,那是女乃女乃愛自己的心,心中一酸,仇恨也淡薄了許多,也許應該讓那孩子見到自己的父親吧!至少在那孩子能夠保護自己之前,讓曹丕活著。

「姑娘,」女兵們笑吟吟的指著兩個木匣,「這是丕公子適才命人送來的,說是上好的香,能助姑娘寧神靜氣,一覺睡到天亮。」

沉郁的木香中夾雜著清幽的花香,並非許昌貴族常用的檀香,不知曹丕從何處尋來,單從那雕功精美的木匣便知來之不易,微微一笑,撕下一片衣角,又硯開朱砂,提筆寫了兩句詩,將衣角折好,「送去給丕公子,就說我謝謝他。」

淡淡的幽香自衣角彌漫開來,直至將曹丕的心填滿,他欣喜若狂的展開衣角,卻見衣角上用朱砂寫著兩句詩,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

一見這兩句詩,站在曹丕身後的司馬懿面色大變,那女子果真包藏禍心,這兩句詩似乎是在鼓勵曹丕去獲取權位,于曹操而言,這可是大忌,這一招借刀殺人可真真的歹毒,她不親自動手,卻想借曹操之手除去曹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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