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軍破之堇年 卷一︰去年今日此門中 第三章 第五節 風透湘簾花滿庭(五)

作者 ︰ 小貓和蝴蝶

時日過得飛快,轉瞬出兵已經月余,袁術節節敗退,已退回壽春堅守不出,無論如何叫罵,袁術均避而不戰,曹操心下煩躁,這日傍晚,他帶著曹沖信步到了壽春城下,觀望城上的守軍,雖然連敗十數仗,袁術的軍隊仍無一絲懈怠,不知這仗要何時才能結束。

回到營中,見男裝打扮步兒與正許褚坐在帳外聊天,許褚指手畫腳,說得甚是興奮,而步兒全神貫注,連曹沖的呼喚都未听到,走到近前,這才知道原來許褚正告訴步兒這一路來與袁軍交戰的趣事兒,在許褚口中,似乎戰場並非血肉橫飛之地,而是充盈著歡聲笑語的游樂之地。

靜听片刻,不由微微失笑,「許褚,好談興啊!」

「丞相,」許褚起身行禮,「閑來無事而已。」

看曹沖伸手執著步兒,輕聲與她說話,不過片刻不見,竟然有如隔三秋之感,吩咐許褚回營休息,自帶了兩個孩兒進了大帳,看他們爬到一側的寬榻上坐定,兩人閑談數句,便展開一卷書冊,埋首靜看。

一時間,大帳內寂靜無聲,曹操垂首正待細看案幾之上的地圖,卻听帳外腳步匆匆,剛剛抬首,便看見曹丕面有驚惶之色闖進帳中,「父相,大事不妙……。」

一觸到曹操憤怒的目光,曹丕立刻頓住,他返身看了看帳外,帳門外除了守帳的軍士空無一人,這才放下心來,慢慢走到案幾之前,「臣兒參見父相。」

「何事?」曹操對他的大驚失色顯得極為惱怒,「你在帳外便大呼小叫,若讓軍士听到,便動搖了軍心!」

「臣兒知罪,」曹丕不敢抬首看他,腿一軟,便跪倒在地,「適才臣兒听軍需官回報,軍中只有三日存糧,許昌的糧食十日之後方可到達。」

果真是大事,軍中無糧,軍心必亂,曹操凝眉細想片刻,側首看了看坐在一旁的曹沖,他正凝望自己,面露微笑,似乎猜到自己的算計,目光掠過步兒,她仍埋首面前的書冊,對一切恍若不聞。

「我知道了,」曹操收回視線,伸手輕輕敲擊著案幾上的地圖,這才想起,因為戰事膠著,自己一時之間竟然忘記了守城的時日遠超預計,軍糧是不足夠,現在即使快馬催糧,最快也得六天之後才到,

「你去告訴軍需官,讓他換成小斗量米……。」

「父相,」曹丕愕然道︰「若用小斗量米,軍士們吃不飽,定然嘩變。」

「不妨事,」曹操微微一笑,「我自有妙策可安軍心。」

看著曹丕疑惑不解的行禮退下,曹操這才斂了面上的笑,這場仗必得速戰速決,轉首看看曹沖,他已埋道書卷,心中只是遺憾,曹丕比他大了十余歲,心智竟然不及他一成,真真的可笑。

暗中派人飛騎去調糧,這般過了五日,到了第五日傍晚,令張遼帶了曹丕和曹沖到軍營中巡查,曹操坐在帳中,指點步兒寫字,這孩子真真的笨,無論怎麼教,她寫字總是偷工減料,不是這里少一橫,便是那里少一劃。

正教得滿頭大汗,滿心的啞火,卻听營外有人高聲咆哮,听聲音甚眾,曹操已知這咆哮源自何處,心中暗暗嘆息,不及放下筆,程昱已經慌慌張張的跑進帳中,「丞相,軍士們已連續五日都未用足餐,此刻正在帳外吵鬧,眼看便要嘩變。」

「去把軍需官傳來,」曹操垂下首,指著步兒寫的魯字,「左側少了一豎。」

待步兒寫完魯字,軍需官已經氣喘吁吁的跑了進來,「屬下見過丞相。」

「你知道軍中將要嘩變嗎?」。曹操用手指著火字,示意步兒書寫,隨即抬首盯著跪在地上的軍需官,「所以本相想向你借樣東西,以平眾怒。」

「借?屬下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借給丞相,」听到軍中將要嘩變,軍需官連聲音都變了,「丞相,屬下都是按照你的指示行事……。」

「知道,知道,」曹操打斷軍需官的辯解,放下手中的筆,「本相也很感謝你,可是不借你這樣東西,軍中嘩變難以平息。」

「丞相想借什麼?」軍需官似乎預感到將要發生什麼,聲音更加的顫抖,「屬下……,屬下……。」

「本相想借你的腦袋,」清晰的听到步兒手中的毛筆掉落的聲音,曹操眼疾手快,在毛筆滾落到案幾邊緣之前將它拈起,「你放心,你的父母和妻兒本相一定好好替你照顧。」

說完,不顧軍需官的苦苦哀求,曹操已命人將他拖到轅門之外斬首,並挑著他的首級到各營示眾,听著帳外的咆哮聲漸漸平息,曹操這才放下心來,轉過首,卻見步兒疑惑的盯著自己,「不是丞相命他用小斗量米的嗎?」。

沒有了沖兒,這孩子便如普通的女孩兒一般,曹操長嘆一聲,「我知道啊!你應知道,大軍未動,糧草先行,當兵的,得有糧啊!沒有了糧,將士們怎會替你賣命打仗?一旦知道了實情,軍中即刻嘩變,大軍在瞬間便會分崩離析,我那是一條一石二鳥之計,其一,暫延數日,最早今天晚上,最遲明天早上軍糧便到;其二,讓將士們知道,是軍需官克扣了他們的軍糧,不是我,這樣才能保住他們對我的信心和信任。」

「既然今夜糧草便到,為什麼丞相不對將士們實話實說呢?」步兒面上微帶一絲憐憫,「而且那個軍需官無辜喪命,丞相不覺得有愧于心嗎?」。

若是旁人,曹操許一笑而過,只在心中覺得此人不堪大用,可是此刻他只覺得滿月復的話需要吐露,「有愧?與阻止大軍嘩變相比,一切都不重要,步兒,你須得記住,在面臨選擇時,你一定要衡量每一種選擇背後的利弊,然後選擇一條對你最有利的路走,即使時勢逼著你選一條對你不利的路,你也一定要把這條路上所有不利于你的因素都化為有利,懂了嗎?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你可以不擇手段,你要學會放棄,才能獲得比你放棄的東西更多、更好的東西,明白嗎?」。

看她緩緩搖了搖頭,曹操無奈一笑,「你現在太小了,還不會明白,你只須將我這番話牢牢記在心里,來日你便會明白我話中所指。」

度日如年,無法入睡,听曹沖與步兒在帳中輕聲講述適才在宮中所見到的一切,包括軍士們挑著軍需官的頭去傳達曹操的軍令,隨後步兒告訴沖兒自己教導她的那番話,兩人討論了一會兒,便沉沉的睡去。

在帳外枯坐了半晌,曹操起身抬起油燈走到地圖前,看了許久地圖,突听帳外打更的聲響,再過一個時辰,天便要亮了,若今日糧草再不到,局勢便會一發不可收拾。

「父相,」曹丕面如灰土,「探馬回報,還未見押運糧草的車隊。」

「嗯,」曹操點了點頭,「知道了,再派探馬前去查探,一有消息,立刻回報!」

看他面色不善,曹丕不敢多言,轉身便走出大帳,待他腳步聲消失,曹操起身走到帳門邊向外張望,此刻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除了巡營軍士手持的火把,幾乎伸手不見五指,心頭郁結難耐,恨不能大喝兩聲。

「父相,」突听到呼喚聲,曹操垂下首,卻見曹沖站在自己腿邊,步兒站在他身側,輕輕揉著朦朧的睡眼,「糧草還未到嗎?」。

他們如何醒了?曹操伸手放下帳簾,「天仍未亮,回去睡吧,只要午間趕到,便無礙。」

「許是糧車沉重,所以行進緩慢,父相為何不派許褚將軍前去接應?」曹沖扶著步兒躺下,伸手為她拉好被單,「將一車糧食分為兩車,只要先到一些,解了燃眉之急,其他的慢慢再到也無礙。」

突然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自己情急之下,竟然未想到此節,曹操立刻轉身走到帳外,低聲吩咐軍士去傳許褚。

天明後,許褚果然押著幾車糧食趕到,看著營中升起的炊煙和軍士們的笑臉,曹操終于放下心來,親到營外射了幾只鳥兒,命人烤了送到帳中。

用過早餐,侍女們抱著步兒到營邊去摘野花,曹操欣喜之下,帶著曹沖親到營中下令攻城。

看著眾將領著軍士和無數攻城的器具出營,曹操知道今日的戰斗會進行得相當激烈,本想親到城下督戰,但轉念一想,似乎不便帶著曹沖到陣前,只得回帳等候戰報。

想到昨日發生的一切,曹操又覺得步兒過于愚笨,並非曹沖的良配,「沖兒,你日常與步兒都談論些什麼?」

「父相,」曹沖笑容燦爛,目光中似乎隱藏著深意,「我听步姐提起昨日的種種,父相不覺被步姐騙了嗎?」。

騙!曹操突然覺得自己果真被那小姑娘騙了,連郭嘉都贊許有加的人,怎麼可能看不穿自己的計謀?她假意看不懂,只是要自己輕視她而已,自己竟然不知不覺便被她騙了!真真的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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