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靜靜流淌，偏偏記憶是放空的。
西鳳听弦站在原地，再也保持不了西鳳公子的風範，手腳有些僵硬，面上仍舊扯出一個笑︰「我是該叫你明可馨，還是許姍姍？」
她僵在那里，比他更無措，臉色一如既往的蒼白，仍舊說不出話來，一如他當初歇斯底里地質問她︰「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那時，她什麼也說不出，現在也是一樣。可那時，師兄就站在離此處不到五百米的位置，拿著狙擊槍，所以她只能狠狠地甩給他一巴掌，然後冷笑著離開。
完美的收官，可手心里的痛楚卻久久不散，一直一直灼燒著。
現在…
沒有師兄，沒有狙擊槍，只有他們。
「姍姍是小時候的我，我只有代號。」她抬起頭，蒼白的臉上是看不出破綻的坦然，「殺神」
話一出口，瞬間就打散了西鳳听弦的迷蒙。
代號？那是……
久久，西鳳听弦都沒有說話，沉浸在自己的思維里，任誰也拉不出。
旁邊的幾人听懵了，不明所以的情況，讓他們都選擇了沉默。只是秦玥的眼神在這一人一魂身上來回逡巡，神色越發深沉。
「我還以為你是拿了獎金的，原來什麼都沒拿到，不過是職責所在。」這話本來可以讓她輕松一點，可是他的口氣卻很怪異，帶著直刺人心的嘲諷，直到最後一個音落下，她抬頭撞進他眼里，心中陡然一顫。
「我……」
「你不必說了，當年你已經說過了。」西鳳听弦避開她的眼神。
她卻很是不安︰「不是的。」怎麼會說過呢？那時根本不一樣啊，她有好多話沒能告訴他，有好多好多
西鳳听弦半是自嘲地輕嗤一聲，很是無奈地抬頭︰「活過兩世，都遇見你，還都被你騙我怎麼會這麼蠢呢？不過，這一世算是進步了點兒吧，起碼沒被你整得傾家蕩產，名譽掃地還算不錯了我是不是該慶賀一下才好呢」
她的心直線下沉，她想穿過那層無形的屏障，想抓住他，告訴他所有的一切。
「不是的……」可是無論怎樣的解釋，都很無力。
「呵呵，或許下一世還會遇見你，但是我會更進步一點，第一眼見到你，就該發現你是個騙子」
騙子騙子騙子騙子騙子騙子騙子……
不是的，不是的，她不是
她忍不住顫抖，看在外人眼里，就是愈發透明，仿佛要消失般。
秦玥一驚，朝著西鳳听弦厲喝一聲︰「你給我閉嘴」
「我有說錯嗎？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西鳳听弦怒吼一聲，「你說你愛我，你說我們要一輩子的。我那麼愛你，那麼相信你你卻背叛了我我以為你是一時貪圖獎金才這麼做，可是……」
她的心忽地涼了，她以為自己的坦白會被他理解，可沒有想到卻是這樣的局面。
西鳳听弦抬起頭，帶著無比憎恨的眼神，冷冷地望向她︰「可是你根本是從頭到尾就是在騙我，你說的做的全是假的，你個騙子」
他的眼神沒有燕清那麼狠戾，可是面對燕清的時候，她一點感覺都沒有，看著他時，才真的是一點感覺都沒有了，穿著單衣站在北極大概就是這樣的感覺吧
歌里唱，眼淚都被詛咒，悲傷要怎麼流
她真的好累，真的好累
「糟了，執念消散」岑梒頭皮一麻，大喊一聲，「她要消失了」
「那會怎樣？」不知道誰問了一句。視線緊凝在場中的岑梒，艱難地說道︰「她會連轉世的機會都沒有，也就是魂飛魄散」
秦昊忍不住喊了一聲︰「你個傻蛋，不是意志力很強嗎？你這是在做什麼？」
可她什麼也听不見，什麼都看不見，只覺得有漫天的悲傷上涌，壓抑了十多年的情緒一朝逆反，幾乎是沖天的氣勢。
「啊————」
她的確是正義的，做的都是對的，可這件事，她沒有辯駁的余地，她的確是傷害了他，那個眸光原本清澈見底的少年
秦玥冷眼瞪了西鳳听弦一眼，什麼也不顧地就要催動內力去打那片光壁。
場中變化再起。
濃霧散開，一陣輕聲的吟唱，帶著慈悲的召喚。一個細細的女聲，在吟唱著什麼，秦玥不知覺地停下來，這是……
「清心咒」岑梒皺眉。
秦玥卻眼前一亮，「是小沁」
果然，四下掃了一下，就看見在他們對面隔開的方向，在一塊不算大的石頭上，端坐著一個小姑娘。安詳的面孔，微閉的雙眸，仿似慈悲萬方的佛，以悲憫的心點化世人。
「她什麼時候會這個的？」岑梒疑惑。
秦玥卻忍不住想笑︰「她會的還多著呢要慢慢觀察才能發現」呵呵，本以為她在客棧休息，到底還是跟來了
歌聲漸漸壓過她的嘯聲。
直到她平靜下來，秦沁才停止歌唱，緊繃的精神一下子放松不免有些虛月兌，卻被一個臂膀攬住，然後一股熱流順著貼在背心的手掌流淌進月兌力的四肢百骸。
「你怎麼會唱清心咒的？」那個溫軟的聲音听過無數遍，卻是頭一次在耳邊響起，離得不算近，但是秦沁卻覺得耳根發癢，忍不住瑟縮了下，縮回去又後悔，卻不敢再貼近。
「小沁？」
「嗯？」秦沁這才反應過來，他還等著自己的答案，面上不由一紅，忙解釋道︰「哦，是娘啦她不知道我到底得的是什麼怪病，吃藥老吃不好，就找來這個，讓我時常唱唱，清心凝神。」
岑梒怔了下，旋即恍然笑道︰「原來如此，秦夫人怎麼也想不到，她的舉動，今日救了個人吧」
秦沁有點不高興了，關娘什麼事啊要不是她……可是她卻不敢說。
岑梒也不知看沒看見她這番小心思，接著說︰「當然，也要感謝你。辛苦了」
話音一落，秦沁腦中瞬間轟的一聲，什麼都听不見，只句話還在不斷回響，面色不自知的愈發紅潤。
那一頭，情緒安定下來的她，原本就蒼白的臉色，更是如雪一般，毫無血色。死寂的目光愣愣地落在某處。
「手段不重要，結果最重要。生命不重要，國家最重要。」她喃喃幾句莫名的話，然後痴狂般笑了，卻沒有眼淚，魂體哪里來的淚水
商討了半天，最終拿定了主意，先將鎮守五行之位的人退下，這樣失去了後繼之力的陣法就會慢慢消散。
秦玥主金，功力較他們都深厚許多，他試探許久，終于模清方法，然後一一指導他們退下。西鳳听弦一下位，就帶著書童離開了，走得干脆利落。
在他旁邊的顏真回頭看了一眼，或許別人都沒看見，甚至西鳳听弦自己都不一定察覺到，但是離他最近的自己卻看得很清楚。
當岑梒說出「魂飛魄散」四個字時，他不可抑制的顫抖了下，眼中的驚恐與懊悔清晰到連他都看得出。
他們的對話零零散散，但是多少理解了個大概。這兩人應該有一段不怎麼快樂的過去，那悲傷甚至一直延續到現在，饒是她那樣強大的心，也承受不起。
顏真嘆息一聲，有些可憐地看了秦玥的一眼，忍不住搖了搖頭。
這時，一個意想不到的聲音出現了，一直努力控制自己的燕清再也繃不住了。
「阿楚」
但是那個聲音卻仿佛听不見一般。
「姐姐，你要好好活著。請你幫我好好活著。」
「阿楚，阿楚」
「燕大哥，我就在身體里，我出不來。」
「怎麼會出不來？怎麼會這樣」燕清焦灼地吼了一聲，腦海中自動浮起一個丟棄已久的記憶。
岑梒皺著眉頭，念出來︰「浮世咒文。」
浮世咒文，據傳是一個神秘的種族的秘術，但是這個種族現今已經滅亡，秘術之流自然早已是飄渺的傳說。可是這個咒文，楚卻有一枚，是王爺死之前交給她的。
沒有交代怎麼用，但是到需要的時候，就知道要怎麼用。這也是其神秘所在。
燕清只知道有這個浮世咒文的存在，卻不知道這是用來干什麼的。如今看來，是楚拿它召喚了在異世死亡的許姍姍的魂魄，然後出于某種原因讓自己封印在自己體內。
「我知道你們一直都在保護我。可是我不想這樣，我不想當公主，我不想和親。我想自由自在的，可是燕大哥總是跟我說要以大業為重。我只是個小姑娘，我不知道什麼大業。我只想好好活著。」
可是，她最終沒法好好活著，所以只能選擇死亡。可是她有不甘心，不甘心就這樣死去，于是就動了浮世咒文的念頭，她听說這個東西很神奇，可以實現所有的願望。
于是，楚對著它念︰「求你找個誰都找不到我的地方，把我藏起來吧」然後，它就把自己藏在了自己身體里。
然後她來了，楚看見了她是如何過她一直不願面對的生活了，也在她的無意識的夢里，窺見了些許那個她從未見過的神奇世界。
或許，她什麼都看不懂，但是她卻切身心地感受到了她刻骨的悲傷。那種痛楚，哪怕只是一點點她都要承受不起了，她卻就這麼受了十多年，直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