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機天運 第一卷 氣運 第三三章 交差

作者 ︰ 紫芋

回程的路比來時快多了,天氣熱,這邊兒鄉村也沒有冰,尸體即便已經安放在棺木中了,卻也不好保存。

就這麼緊趕慢趕,一路上的顛簸自不必說,韶韻心中卻是安穩,尤其坐在車中,耳邊听得爹爹粗俗的罵語時,心中都會歡喜得幾乎笑出來,可好,沒事。

比起性命,那點兒傷又算得了什麼呢?

等到了合陽縣,不知道是哪個嘴快的傳了消息回去,丘八那個被人戲稱為「母老虎」的妻子拉扯著十來歲的兒子守在了縣衙門口,一等這邊兒車子過來了,便撲上來責問撕打。

為了放置棺材,牛車的頂棚都卸了,老遠就能夠看到那一個漆黑的薄棺,在日頭下散發著陰冷的氣息,黑漆漆地駭人。

「……我男人跟你一道出去的,怎麼他死了,你卻好好的?」

韶志為了回來復命,衣裳特意穿得整齊,這會兒卻正好方便了那女人撕打,丘八娘子比一般女子高大一些,揪著韶志衣領拿著手往他身上打的時候,那種氣勢,竟有一種老鷹抓小雞的感覺。

再想及丘八比韶志還要矮一些的身高,這樣的一對高妻矮夫在一起,便是不做什麼,那身高也有壓人之嫌,若是打鬧起來,可不猶若老虎撲人一般,也難怪別人會叫他妻子「母老虎」了。

其實,細看起來,丘八娘子還是長得不錯的,便是眼下哭泣時候,也並非全然一無形象,手上的帕子不時擦擦鼻涕,臉上一片濕潤,全是淚水,紅著的眼因為含了淚,看著還有些可憐之態。

「滾開滾開,老子還忙著吶,沒空跟你拉扯!」韶志一揚手,鉗開了丘八娘子的手,把她甩到了一邊兒,肩頭上的傷因為那女人不留情的拍打而滲了血色,藍衣上染了紅,顏色發黑。

丘八娘子跌倒在地,索性也不起來,拍著大腿蹬地嚎了起來︰「我可憐的相公啊,竟就這麼不明不白地給人害了……」

女子撒潑的樣子實在是不好看,韶志一臉嫌惡,卻也懶得跟她計較,想及跟丘八的那麼一點兒交情,忍了忍,撂下這一攤子徑直往衙門里走了。

才一下車就遇到這樣的事情,想來他的心情也不怎麼好。韶韻從簾子里窺見這一幕,心中有些猶豫,現在下去,會不會被那婦人逮個正著,來個遷怒?

「小姑娘,這可到地兒了,趕緊下車吧!」車夫早就從王家村那里得了車錢,眼下雖有熱鬧看,卻也不願意跟這幫人摻和在一起,見韶志一走,就撩起車簾子催促韶韻。

韶韻無奈,都被人趕了,莫不是還要賴著不走,又能夠賴到幾時呢?

跳下車,她這邊兒腳步還不曾立穩,身後的車子就跑了,卻也沒跑遠,跑了一段距離停了車,那車夫也如閑漢一般,在旁看熱鬧。

從古至今,看熱鬧的心思幾乎是國人的通病,有了什麼相關無關都要湊上去看看,生怕錯漏了什麼,委屈了自己的八卦心。

被人圍著,韶韻年齡小,她縮在一旁就可以被暫時忽略了,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丘八娘子還有那棺材上,還沒有誰特意注意到這麼個小姑娘。

陳老漢卻是最無奈的,他車上的棺材這會兒卸不下去,還要被人圍著,听得那婦人聒噪,又哭又鬧,完全不介意一個人的獨角戲,他卻是頭疼太陽的炙烤。

揭下草帽當做扇子揮舞著,看那婦人也鬧了一陣兒,揚聲問道︰「這棺材可要拉到哪里?」

明眼人都知道眼下是什麼事,也知道那丘八娘子鬧什麼都是與車夫無關的,听得車夫問了這麼一句話,丘八娘子卻也爽利,不在地上哭天抹淚了,用袖子把臉一抹,好似也哭夠了一樣,麻溜起身,哽咽著說︰「拉到家里去!」

有她引路,陳老漢自然知道該怎麼走了。

拉著棺材的牛車一走,鬧的人一走,這衙門口的人也就漸漸散了,充當背景板的韶韻順著散了的人流回到家中,這樣不吭不響突然跟著韶志走了這麼一趟,石婆婆不知根底,還不知要怎樣擔心,多少也要回去說一聲。

石婆婆見了韶韻果然很驚訝,問了她這幾日的去處,知道是跟著韶志走了,卻全沒有怪她的意思,反而罵上了韶志︰「他押送犯人怎麼還帶著你,這是什麼事兒啊……也不說一聲,就這麼想一出是一出的,沒娘的孩子,真是……」

這一通說辭卻是把韶韻的自作主張當作了韶志的突發奇想,是啊,誰能想到一個七歲的小女孩兒有膽子且有行動力,主動跟隨父親押送犯人去呢?

韶韻回到家中想及此也是一個勁兒地後怕,甭管怎麼說,她能夠遇到陳老漢這樣沒起歪心思的,一路把她拉著,安安全全走了一趟,也是難得,不然,她一個從未出過門的女孩子家,被拉上了錯路,怕也是不知道的,可不就成了拐子眼中洗白白的肥羊,靜等著宰了嗎?

幾日沒住人的屋子一股子塵土氣,韶韻又是舀水洗涮又是整理鋪蓋,等到忙的差不多了,韶志也回來了,卻是被抬回來了。

曾有過一面之緣的張捕頭帶著兩個人抬頭抬腳地把韶志安放在床上,在韶志的哎呦聲中,那兩個純粹幫忙的捕快很快退出了房間,張捕頭臨走之際多說了幾句︰「這趟差事雖然過不在你,卻也是出了紕漏的,律法如此,你可要想開些,莫要心生怨懟。」

別看韶志背地里罵張捕頭罵得凶,人前當面他卻是不好罵的,到底人家是頭,他雖不服氣也只能冒些酸話,擺個臉子,其實連這些也不該有的,只張捕頭一直不計較,他便一直鬧著擰。

話是勸人的,意思約莫也是好的,但韶韻總覺得有那麼點兒不對味兒,也不知道是不是疑人偷斧,因為恨烏及屋地不喜張捕頭,于是把他所有的話都當做了別有用心的潛台詞來听,總覺得那里面似乎有些提醒韶志「怨懟」的意思。

韶志也不知听沒听出這一層,頭朝里只當沒听到,哼哼兩聲也不理人,等著人都走了,忙嚷嚷著讓韶韻關門。

「什麼貓兒狗兒的都往屋里鑽,教訓我,他算是個什麼東西?!」韶志一邊哎呦著一邊罵個不停,「別以為幫著說了一句好話就讓我記他的人情,我可不是那麼好收買的……」

褲子掛在床頭,光溜溜的兩條腿連著上血呼啦下的板子印兒,晃上一眼也知道是被打板子了,差事沒做好,被打板子是應該的,就是這樣子看著慘了點兒,也不知打了幾板子。

這種情況,韶韻卻是不好插嘴的,忙著給韶志端水,又去隔壁找了石婆婆,石婆婆听說了經過,叫了石頭叔回來幫忙,連石清那個閉門讀書的都幫著跑了一趟藥鋪,買了些外敷的傷藥回來。

韶志下不來臉面,黑著臉很是不悅,「行了,不用你們幫忙,來看我笑話來了不是,不就是被打了幾板子,我手還沒斷,自己能上藥,不勞你們費心了。」

听著這有些賭氣的話,韶韻也不知是好笑還是無奈了,再看石頭叔,他們來幫忙本就是看著近鄰的份兒上,兩家的關系可真的談不上多麼好,李氏在的時候,逢年過節送個吃的喝的什麼還是個交流,如今……

「成,那你就自己上藥吧!」石頭叔也不是個沒脾氣的,誰上趕著熱臉去貼人冷?那人還是個不領情的,何必呢?

把石清手中拿著的藥放到桌上,看他手足無措地站著,石頭叔臉一板,推了他一下,「去,回去念你的書去,這沒你什麼事兒,咱別在這兒杵著礙事了!」

石頭叔說著就往外走,石清沖韶韻尷尬一笑,也跟著走了。

見此情景,韶韻又氣又急,這種時候,韶志就不能夠少說兩句嗎?不讓別人上藥,他還真的能自己上藥不成?那種地方,她一個女兒家,也不好幫忙上藥的啊!

「走,咱也走,讓你爹自己上藥,那藥可是放在那里了,他若是自己上不了,自然會叫人,只你一個女兒家,可是顧不得他的,等求著人了,他就知道該找誰了。他看不上咱們家,咱們可也不稀罕巴結。」

石婆婆也來了脾氣,拉著韶韻就往外走,韶韻拗不過石婆婆,加之她留著也怕惹到韶志的台風尾,扭捏著,也就跟著出來了。

「放心,出不了事,他們衙門自己人打板子,手下肯定有數。」石婆婆見韶韻悶頭不語,只當她擔心,撫著她的發頂說話,又是嘆息又是憐惜,「可憐呦,攤上這麼個老子!」

韶韻只把前半句用來寬心,後半句只當不聞,這樣的話听多了,再怎麼不耐听,也都跟過耳雲煙一般,完全可以不放在心上了。

便是世人看韶志千不好萬不好又怎樣,有韶志這個爹爹,哪怕他再不成樣子,她也有個家,若是沒了韶志,她的家在哪里呢?一個孤女,就算是有人憐惜撫養,那也是寄人籬下,別人的家,再怎麼好的屋檐也是護不了外人的。

晚上飯又是石婆婆送來的,知道韶韻幾日不曾在家,家中定然是沒有準備飯菜的,送來的飯菜還豐盛了一些,雖然她口上只說不給韶志吃,但看那分量,卻是兩人的。

韶韻謝過她的好心,乖巧地跟韶志吃了飯,韶志扛著不上藥,那藥膏好好地放在桌上,讓韶韻見了,又是擔心又是好笑,好強要面子也要分時候啊!

最後上藥的問題還是李大膽來解決的,他一來就直奔韶志的屋子,問了兩句幫忙上了藥就走了,來去匆匆的樣子看著就風風火火的,充滿了干勁兒,有了這樣的人一對比,韶志那扶不上牆的懶骨頭就愈發顯得不入目了。

所幸,這一通責罰意味著他並沒有失去捕快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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