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夫人正在指揮著丫鬟收拾東西，把箱子里頭的大毛衣裳翻出來，該晾的晾，該拆洗的拆洗，那些過于陳舊的就賞了人了，眼瞅著要到冬天了，天兒已經一天涼過一天，這些衣裳很快就能派上用場了。
海棠帶著一個三十來歲的婦人走進來︰「夫人，錦繡坊的老板娘來了。」
余夫人答應一聲，回過身來，那婦人趕緊的掛著滿面笑容迎上去︰「給夫人請安，看夫人這氣色真好」
余夫人淡淡的一笑︰「誠趙夫人吉言了，請坐吧。」
趙夫人笑眯眯的坐下來︰「我們當家的听說府上要定衣裳，趕緊的就讓我親自過來了。我還帶來了今年最新的花樣子，夫人您看看？」
余夫人接了過來，略略的看了一下︰「不錯，錦繡坊是百年的老字號了，我自然是信得過的，就這樣吧，照著新的花樣按著往年的數目再做一些，另外給我們新進門的大少女乃女乃多做幾身，料子要好，顏色也要合適。至于小姐，向晚的仍然照舊，向憐的嘛，多做一些，不過不能用正紅，這些你都該明白的。」
「是是是，不合規矩的事，我們是不會做的。」趙夫人趕緊應承著，這可是個大客戶，不好好伺候著點兒回去男人能把她給抽死。
「嗯，那就好。」余夫人翻著翻著忽然看見一件特別可愛的嬰兒衣裳，頓時眼楮一亮︰「對了，還要給我那沒出世的小孫子準備好了，這里面嬰兒的衣裳樣子每樣都給我來四套，顏色不能重，給孩子穿的，料子一定要最好的，錢不是問題。」
「呦，府上這是要添丁了？」趙夫人趕緊恭喜，「還是夫人有福氣，剛娶進那麼個如花似玉的媳婦，這隔了沒多久都要抱孫子了。」
余夫人頓時笑得臉上開了花，放下花樣子︰「我們府上的事兒你也是知道的，眼瞅著年前二姑娘就要出嫁，這嫁妝置辦的就有點緊張。你看著改添得都添上，嫁的不順心那是沒辦法的事情，咱不能再在這物事兒上再苛刻她。」
「夫人真是菩薩心腸」趙夫人贊了一聲，「大姑娘眼瞅著也大了，這也是時候準備一下了，您就沒想過？」
「誰說沒有？」余夫人嘆了口氣，「哎呀，提起我這女兒來我就頭疼，我早多少年就開始給她準備嫁妝了，鋪子田產莊子都齊活了，衣裳首飾也早就開始準備，可這丫頭啊，唉，不說了」
趙夫人只得舌忝著臉陪笑︰「夫人不用著急，大姑娘那模樣兒，仙女似的，將來肯定能嫁個如意郎君的，您就等著享福吧」
誰不知道余家的大小姐長了一副如花似玉的模樣，卻是年過十八了還沒有定下婚事，人家背地里都說怕是嫁不出去了要做老姑娘了，當著余夫人的面可不能這麼說，要不然定會被人大掃帚趕出去。
「我們那兒最近收來了上好的皮毛，都是上北邊去弄來的，我瞧過了，那皮毛，油光水滑的，可好了。」趙夫人開始不遺余力的為自己拉生意，「您看看，要不要置辦一些大毛衣裳？」
「是嗎？」。余夫人來了興致，「都有些什麼的啊？要是好的話倒是要置辦一些。」
「保準好，不好您拆了我們家招牌。」趙夫人打包票，「我早早的就瞅好了那狐狸毛的，那可漂亮了。」
「有好的給我們家做幾身吧」余夫人想想，「挑著那毛色好的給二小姐做一些，她就要嫁出去了，不能虧待著她。」
趙夫人笑得咧開了嘴，連連夸贊余夫人好心腸，對一個庶出的女兒也這麼的善待，余向憐真是上輩子燒了高香了。
正說著，海棠走了過來，附在余夫人耳邊說了幾句話，就見余夫人的臉色一下子難看起來︰「真有此事？」
海棠點點頭，看了趙夫人一眼。
趙夫人那是多精明的一個人，一看這情形就知道人家是有事兒不願意讓自己知道，連忙起身告辭︰「我這兒還要去好幾家呢，夫人您有事兒就先忙著，我這就走了，改天叫大師傅們上門來量尺寸。」
「也好。」余夫人也不留她，點點頭︰「先就這樣吧，改天再量尺寸，先把二小姐的衣裳做好了，她日子近了，可等不得。」
趙夫人答應著，被小丫鬟們送了出去。
余夫人一下子就拉下臉來，滿臉陰沉的問海棠︰「這事兒是真的？」
「奴婢心里也沒個譜兒，不敢下論斷。」海棠微微的低了臉，「那婆子就在外面候著呢，夫人要不要見見她？」
「叫她進來。」余夫人長長的指甲敲了敲桌子，冷哼一聲道︰「這些個下濺的狐媚子，幾日不敲打就不知天高地厚，再這樣下去，我好好的孩兒們都要給她們帶壞了。」
海棠不敢吱聲，連忙退出去，片刻之後帶了個穿粗布衣裳的婆子走了進來。
余夫人看那婆子，長的倒是慈眉善目的，雖說穿著粗衣裳，行為舉止卻沒有一般人的小家子氣，像是個見過世面的，臉上就不覺得緩了一緩。
蔡婆婆規規矩矩的給夫人請了安，站起來之後低眉斂目，倒是個極為守規矩的人。
余夫人越加的滿意起來。
「海棠，去守在門口，誰來也不許進來。」打發了海棠去守著門，得了空兒的余夫人這才有機會問道︰「是你說，織錦那丫頭有些不妥當的？」
「回夫人的話，是奴婢說得。」蔡婆婆毫不慌亂，「奴婢雖說是個下人，以前卻做過好些年的穩婆，後來出了意外丟了差事，承蒙夫人收留，賞口飯吃。奴婢不敢造謠生事，實在是看出來織錦姑娘身子有點不妥，怕會出亂子，就趕緊來回了夫人。」
余夫人面上神情變換了一陣子，狠狠地咬緊了牙︰「好好好，真是個好丫頭，不想著怎麼照顧主子，竟做出這等沒臉沒皮的事情來」又問蔡婆婆︰「這事兒你都跟什麼人說了？」
「夫人放心，奴婢曉得其中利害。」蔡婆婆早就知道會有此一問，「只有夫人跟海棠姑娘知道，還有奴婢看見織錦姑娘時身邊跟著一個小丫頭，她也知道，不過這丫頭向來嘴巴嚴實，夫人不用擔心。」
「嗯，不愧是個老人，行事就是穩當。」余夫人滿意的點點頭，想到自己不知所蹤的女兒，心里又是一陣氣悶。
難怪自己乖巧的女兒越來越乖張，原來都是身邊這些個狐媚子給帶累的，幸虧發現得早，要是這事兒傳揚了出去，伺候大小姐的丫頭與人私底下作出苟且之事，那女兒的名聲也就完了。
于是，心情本就不好的余夫人更加的氣惱，一心認定自己女兒之所以越來越沒規矩，就是被這些丫頭給帶壞了。
「海棠，給我叫人牙子來」想到厲害之處，余夫人都忍不住額頭上冒汗。這丫頭簡直是反了天了，趕緊打發了，免得以後帶壞了女兒。
海棠身子哆嗦了一下，心里暗暗嘆息織錦這丫頭蠢笨，卻是不敢說什麼，答應一聲叫了個小廝，叫他去請牙婆。
余夫人端起冷茶來飲了一口，強行把心里的火氣壓下去，看著面前規矩站著的蔡婆婆，心下一動︰「你說，你之前做過穩婆？」
蔡婆婆恭敬地彎了子︰「回夫人話，是」
「哦，不知道是在哪里做的穩婆？」余夫人心里開始打起了小算盤，或許，自己女兒也可以變成真正的大家閨秀呢。
「奴婢之前是在宮里頭的，專門為采選的秀女們厭身子的。」蔡婆婆口齒清晰的回話，「後來奴婢得了寒癥，宮里頭忌諱，就把奴婢遣返回來了。」
可是回來以後早已經找不到自己原來的家，只得賣身為奴，到了余府做工混口飯吃。
「你怎麼不早說？要是知道你是宮里頭出來的老人兒，那絕對很多人搶著要，倒是便宜了我們了。你要是願意，以後就專門伺候小姐吧，教導她規矩，免得日後叫人輕瞧了去。」余夫人沒說幾句話就為自己女兒定下了一位專門教規矩的嬤嬤，不知道向晚若是知道了會有什麼反應。
蔡婆婆大喜過望，趕緊跪下來磕頭謝恩︰「奴婢謝謝夫人賞識，一定盡心盡力教導小姐，保證小姐成為最高貴的大家閨秀。」
余夫人挺的高興，忙叫她起了，滿面笑容的說道︰「你也不用擔心，大小姐雖說是性子頑劣了一點，這一來是讓她爹給慣壞了，二來身邊的丫頭又不省心，這才成了這個樣子，不過這孩子心地很好，你過去了只管嚴加管教，她要是有什麼話說就叫她來找我。」
蔡婆婆連連答應，從粗使的婆子變成大小姐的教養嬤嬤，這可是一步登天了，她現在心還在咚咚直跳，不敢相信這樣的好事兒會落在自己身上。
海棠過會兒就在外面大聲的回報︰「夫人，牙婆子來了」
余夫人頓時拉下臉來︰「先叫她在一邊等著，你們幾個跟我去拿小蹄子那兒瞧瞧去，我倒要看看她是什麼樣兒的派頭，廝混到我們府上來了」
海棠跟蔡婆婆對視一眼，什麼話也沒說的低下頭，跟在余夫人身後往下人房那邊去了。
織錦還不知道自己已經大難臨頭，還在幻想著以後的幸福生活，想道妙處還不覺的嬉笑出聲，根本就不知道幸福已經長了翅膀飛走了。()